沈良之不明说,剩下的意思就给苏瑾灏去猜,苏瑾灏也不是傻子,自然是敏锐的捕捉到了沈良之另外的意思,略作沉思半刻,沈良之点了点头。
“朕知道了,多谢沈御史提醒。”
靳凝兮会跟万俟笙的余党有关系么?苏瑾灏捏着手里头的兼毫,觉着心中百味陈杂。抬头看着至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君洛,扯了扯嘴角道:“摄政王有没有什么意见?”
沈良之一怔,对上君洛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头咯噔了一下,他攥紧了手里头的玉骨扇,见君洛轻抬凌眸,声音低沉。
“本王没有意见。”
悬着的心‘咚’的一声落回原位,沈良之不舒服的揉了揉手心里头的玉骨扇,见对面的苏瑾灏扬了扬眉,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
“如此甚好。”
眉心一蹙,他对上奏折后面的苏瑾灏。光线在苏瑾灏那里头有些微弱,看不清他的表情,却隐约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慢慢的顺着苏瑾灏勾起的嘴角笼了上来。
这种感觉甚是不舒服,君洛眉心拧得更深了,起身整理了下自己衣袖间的袖子,拱手抱拳。
“告辞。”
“恩。”苏瑾灏点头,不打算多留他们,气氛诡异得沈良之也隐约感觉了有些不对劲,留了个心眼儿就随着君洛退下了。
“皇上会不会是跟苏滟歌一伙的儿?”出了显阳殿,沈良之斟酌许久靠近君洛的耳朵“我怎么觉着刚才他的笑容那么让人不舒服呢?像是要害我们似的。”
“你看谁都像是害我们似得。”君洛横他一眼。
"不是,我说的是真的,难不成你没有察觉出来么?"沈良之摊开扇子掩在嘴边“你不觉着她浑身在那一刻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感觉?”
势在必得?他自然是明锐的感觉到了,而且特别敏感的觉着,这种势在必得,与苏滟歌有关。
微微眯起眼睛,君洛抿紧嘴唇没再说话,领着沈良之就朝着宫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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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兮到浣衣局的时候,清冷的空气里头都弥漫着皂角的味道,不少手冻得通红的宫女端着一堆衣服走到她面前,不小心的撞到她的衣角。
宫女本来眉心皱起想斥责,可是抬头一看凝兮素白的衣衫上在日头下隐约能流动出精致的凤凰图样,顿时脸色一白,诚惶诚恐的抱着衣服跪了下去。
“倾欢公主万安!”
旁人或许会不知道,可是她们浣衣局却是最清楚不过,当今倾欢公主是最得皇上圣心的人,虽然身前的人衣着朴素,可是这衣袖上都会有隐约的凤凰秘纹图样,定然是错不了的。
凝兮垂目看了她一眼,见宫女惨白的脸毫无一点儿血色,她忽然有点儿想笑。
她这倾欢的名字是刻在脑门儿上了么,竟然连一个素未见过的浣衣局的宫女都能认出她来。
“起来吧。”端着架子,凝兮美眸横扫了这宫女一眼“本宫只是没有什么事情逛逛而已,你也无需紧张。”
宫女神情隐有些畏惧,一直在浣衣局洗衣裳的姑娘也没有见过多大的身份的人,今日见到了当今的倾欢公主,只能略有些无措的站在她后面,怯生生的不发一言。
“这么冷的天你们还洗衣服么?”
有一搭没一搭的,凝兮盯着她冻红的指尖问道。
小宫女咬唇到“是。奴婢们现在负责清洗各宫娘娘们的衣服。”
各宫娘娘们?凝兮眯起眼睛想了想,想起来苏瑾灏的后宫里透出了一个有身份的萧惊鸿,剩下的莺莺燕燕好像也不少了。
“最近在浣衣局里头可辛苦?”她缓慢的开始在这里头踱步,嗅着皂角的味道,倒是比名常殿的舒心。
“不辛苦。”宫女摇了摇头,凝兮扭头看着她,看她怯生生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身上生了什么刺。
“那最近浣衣局里头可进新人了?”
宫女一怔,飞快地看了靳凝兮一眼,见她眼尾扫过自己的脸,惊得她打了一个哆嗦,点了点头。
“有。”
话音刚落,就有宫女端着厚厚的一堆衣服走了过来,摇摇欲坠的,好像是个干不惯这些的,没有走几步,忽然就脚下一崴,整个人连带着五颜六色的衣料朝她扑了过来,小宫女大惊失色,伸手将凝兮推开,自己被泛着潮气的衣服砸了满身。
“你怎么做事的!!”
方才还在凝兮身边怯生生的小宫女声音陡然提高,指着跌在地上的宫女斥责起来“砸在公主身上!你担当得起么?”
本来还迷迷糊糊倒在地上的宫女听这一句话一震,倏地抬起头来,对上了凝兮的脸。
空气安静了那么一瞬,坐在地上的宫女从一开始的错愕,渐渐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恨感。
凝兮垂目睨着她,在这种丝毫没有打过招呼的情况下,她与苏易梦的相遇,看起来多多少少的有一些戏剧性。甚至有一瞬间她觉着,自己好像是欺凌了女主角的恶毒女配,专门过来阻挡女主的养晦韬光的反击。
“是本宫不对。”
安静了那么久,凝兮勾起嘴角,先隔断了这死一般的气氛,蛊惑终生的笑随之从她暗淡的眸光中一点点的展开来,泛出最好看的涟漪。
“本宫挡路了。”
说着她伸出手来,想去牵她的手,苏易梦蹙眉,明显的嫌弃含在其中,没有接过她的手,自己起身拍了拍长裙。顺便横了她一眼,闷声闷气的捡起地上的衣服,头也不回的继续朝前走。
方才斥责她的宫女傻眼了,头一次看见这种撞了主子还理直气壮的,甚至对于五公主都置之不理的那种。
“没有事情。”见身旁的宫女还要说话,凝兮笑得眉眼弯弯,小宫女一怔,看着靳凝兮这般好看的模样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叫什么名字?方才也算是你救本宫有功,一会儿去名常殿找玉叶吧,就说本宫要了你来当本宫身边的丫头。”
宫女大喜,咧开的嘴像是想笑又不敢笑,捏着冰凉的手心儿道“奴婢至清。”
“水至清则无鱼。”凝兮点点头“名字挺好的,就跟在本宫身边做个贴身的吧。”
说着,她轻飘飘的视线放在旁处道“方才那个丫头是谁?”
至清一怔,目光放到苏易梦的背影上“奴婢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
是个哑巴?
凝兮蹙眉,抬眸看向苏易梦的背影,点了点头“那你先把手头上的事情捋一捋,本宫再逛逛。一会儿,你同本宫一起回去。”
话毕,凝兮随着苏易梦的步子从容的走了过去,见苏易梦笨拙的从水井里头提上一盆水倒进门里头,昔日里雪白的手浸泡在冰冷的水中,上面还有薄薄的一层冰渣子,顺着动作挂过她的肌肤,没一会儿就冻得通红。
风水轮流转啊,苏易梦在皇宫里头过了那么久的太平日子,今日倒也真是算是吃尽苦头了。
轻啧几声,凝兮瞧着这附近也没有旁人,跟着走上前去,扯了个矮凳子坐在了她的旁边。
“几日不见,姐姐竟落到了这般田地。”
她没有多少嘲讽的意思,倒也只是感慨罢了。那打衣裳的手一顿,苏易梦抬眸,无声地看了凝兮一眼。
凝兮正拖着下巴看着她,同她坐在一起,也没有半点儿公主的气势,眉眼弯弯的,好像是真的看着自己姐姐一般,眸光温情而又好看。
苏易梦攥紧了手里头的木棒,因为寒冷颤抖了好一会儿,最后活生生的把心里头的气压了下来,继续拍打手下的衣服。一下一下的,像是落在人身上的棒槌,凝兮冷眼瞧着,感觉自己就是被打得皱皱巴巴的衣服,快要被这女人给打烂的那种。
张氏是费了好大力气给她送到了浣衣局,这里头没有认识苏易梦的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她从这里头跑出去好将她这个皇祖母给救出去。隐忍这么多天,苏易梦自认为自己的心已经变得波澜不惊了,可是在看见靳凝兮的那一瞬间,她心里头的怒火,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
明明都是公主,分明她苏滟歌的地位要比她低一些,在羽国那么多年,她沦为两国之间的质子哪怕是最后归来也本是应该没有什么地位的。可是现在,她一身轻巧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种高不可攀矜贵的样子,那么碍眼,过得那么好那么好!
她恨苏滟歌!
她恨她不管何时都能有一个人好生的护着她,从来都没有吃过多少苦,万俟笙在的时候万俟笙护着她,万俟笙死了苏瑾灏护着她,所有人都在护着她,就凭着她这样一张脸!
恨意翻涌,苏易梦手里头的木棒也有点攥不住了,赤红着双眼,好像下一刻就要伸手拍过去。
凝兮垂目,看她挣扎着举起手中的棒槌,举起半寸,最后颓废的放了下来。满是怒意的眸子渐渐变得清冽,平静的对上凝兮的脸。
这已经是苏易梦隐忍的极限了。
“你...”见她不吭声,也不开口,凝兮迟疑了一瞬,把疑惑给说了出来。
“你真的不会说话了?”
苏易梦一震,却当真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盛怒之下又再度举起了手里头的棒槌,毫不迟疑的朝她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