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家是一栋土墙石板屋,二楼是个隔层,上面堆放的都是一些杂乱的东西,其中便有二老为自己准备的两口棺材。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还没有大规模的推行火葬制度,农村老人去世后延续着千百年的传统都会选择土葬,所以上了年纪的人会在四五十岁左右便开始为自己找坟地,打一口像样点的棺材。
棺材的主人在身体还健康的时候通常是不刷漆的,也就是所谓的白板棺材,只有等人临终或者已经死后才会请漆匠再来刷上大漆,这东西在农村过去就是一样家具,几乎家家户户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都有这玩意,小孩子也不会怕,还会进去玩个躲猫猫。
三哥是跟着查文斌他们一块儿去搜山的,今天的事儿把他可气得不轻,尤其是听到那个疯女人竟然敢威胁自己的孙子说要杀了自己,那更是火冒三丈。搜了一圈儿回去的路上他还在跟同村人说这几天准备就不下地了,就算是刨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揪出来。
回到家里已经是快要天亮了,他觉得想着明天还要进山,于是就让老伴去给自己找一双山袜。啥叫山袜,估计城里的小伙伴们肯定是没见过了,过去山里蚂蝗多,普通的裤子很容易就给让它给钻进去了,等到下山回家洗澡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腿上都是血,圆滚滚的蚂蝗都已经肥得走不动道了。
山袜就是用来对付蚂蝗的,用几层的旧衣裳叠在一起,用纳千层底的手法在把几层布料缝制得密密麻麻,做成袜子的形状,高可以到小腿处,再用绳子系上,可以有效的防止毒虫侵入。
回去的时候,豆豆已经睡了,三哥好酒,一顿不喝心里发慌,去厨房里找了点剩菜准备喝一盅暖暖身子再睡。这种房子上楼是没有楼梯的,得借助一根木梯,掀开楼板的一块爬上去。他是听到老婆子咚咚咚的上楼声,山袜一般都和农具放在一起,这酒喝了约莫得有十来分钟的功夫,三哥收了碗筷这才想起来老伴还没给自己送袜子,就在屋里找了一圈儿。发现没人后,他就又跟着爬上了楼,屋顶是中间高两边低的,走路不注意都会碰到脑袋,一盏白炽灯还亮着,三哥环顾了一下依旧是没见到老伴,他还抱怨了一声,怎么不人走了也不知道关灯呢。
就在他去摸开关的时候,猛然看见里面地板上有一只山袜,这时候他还意料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嘟囔道这老婆子怎么丢三落四的。过去捡山袜的时候,就在那两口棺材边,棺材的盖板是分开放的,他过去一弯腰一抬头赫然发现自己的老伴正躺在棺材里双眼睁得老大正看着自己!
这可着实把三哥给吓了一跳,一下子没站稳屁股就往地板上一坐,接着他马上爬起来冲着棺材里的老伴小声喊道:“孩儿他娘,你咋个睡在里面吓你家老头子哦!”
三哥的老伴真是个老实人,老实到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那还是豆豆出生的时候去的医院,那也是她唯一的一次进城。平日里对三哥那也是言听计从,连讲话都不敢太大声,咋个会在这里吓唬他嘛?看着自己老伴那眼睛还有微微张开的嘴巴,三哥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上了,那背后的鸡皮疙瘩一层接着一层的起,脑袋里“嗡嗡”声一刻都没消停过。
接连喊了几声都没反应后,他慢慢的把手伸了过去,一抹,手还是温热的,再一探鼻子,呼吸已经停了……
刘所长本人就在,看到棺材里躺着的人他凭着反应当即就说道:“这人恐怕是吓死的,死的时候还保持着惊悚的表情,三哥,你喝酒的时候家里有什么人来过嘛?”
“没有!”他肯定道:“我就在正屋里喝酒呢,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一定是那个女人,她说了要杀我全家,这个挨千刀的……”生活了一辈子的夫妻,怎能不伤心,三哥抓着他老伴的手一边哭就一边骂啊,怎么难听怎么骂,说对方要有本事就连自己也一起带走啊。
注定马安镇的人今天是没法睡觉了,不管怎样,人死了都得报信,三枚爆竹升空后村里家家户户都派了人,那尸首也一直就停在棺材里压根也没人敢上去碰。
查文斌问道:“刘所长,这人是要带回去做鉴定呢还是?”
“带,因为牵涉到谋杀的可能性,必须回去让法医出报告,这个案子性质已经很严重了,小张,马上通知法医到现场来,保护好现场,让老百姓都退下去。”
按照规矩,人死之后三天之内需要下葬,因为这案子特殊,刘所长也还算是尽力了,早上法医来的现场当天晚上就派人把尸给送了回来,坚定的结果和他们预料的一样,人是死于中风脑溢血,应该是受到了强烈刺激,其中惊吓的可能性很大。
自己家的房子住了几十年了,能有什么可怕的?而且山袜的位置也不在棺材那边,为何会死的那么蹊跷?难道是她自己躺进去的,而且从她再棺材里的那睡姿看,十分得体,就像是死后被人拖进去整理过一般!
三哥家的屋子是三开间,楼下正中的位置是堂屋,外面有一道大门。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房间,只有窗户没有门,连着左侧房间的是厨房,有一道小门。三哥说当时那道小门是锁着的,厨房可以有一条过道通到堂屋来。
堂屋的后排是一座神龛,上面悬挂着一副毛主席像的中堂,中堂的右侧是一道小木门,这个后面就是个小隔间,打开门就可以看到楼梯通往楼上的隔层。当时三哥就在堂屋的大桌子喝的酒,他是亲眼看见自己的老伴上去的。
包大富家,刘所长那头上几根毛都这几天都快要掉光了,他是连夜跟着尸体又返回来,还带着几个人一块儿,如今这案子算是重点关照了,上面让他务必安稳住民心。
“如果是那个女人的话,她难道是跳下去的?没道理啊,在眼皮子底下……”
“不对,他中间曾经离开过两次,完全有可能让人得手再离开。”胖子说道:“首先,他让他老伴去楼上取山袜,这时候那个凶手自认为找到了机会,乘着三叔去厨房取酒菜的时候尾随着上了楼。通过惊吓的办法杀了人后,她又乘着三叔把酒菜放回去的间隙溜走。摆放酒菜的时间和那段过道的长度完全可以避开喝了酒而且一夜没睡的三叔的警觉,刘所长觉得有道理没?”
刘所长一听胖子这推断是有道理的,惊呼道:“那要是这样的话,那女人岂不是一直就潜伏在他家里,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个女人还真是言出必行啊,”查文斌道:“现在整件事就只能拜托所长了,这破案子可不是我们能干得了的,希望早日能够找到凶手把她绳之以法。”
“是人就好办,怕的是她根本就不是个人啊!”刘所长叹道:“查先生啊,那倒霉孩子还关在我那呢,那天的事情咱可都是见过的,你不是说那个什么玩意跑了嘛?它会不会就是那个女人啊,根本就是个女鬼,现在回来开始报复了!”
胖子十分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道:“别动不动就女鬼女鬼的倒是让自己先吓破了胆子了,女鬼咋了嘛,我家查爷收过不知道多少鬼了!明天一块儿先去随个份子钱走啦,你还想在这里白吃白喝啊……”
几十年前的马安镇曾经是那般的让人觉得不可接近,它以麻风村而闻名。几十年后的马安镇又再次在安县名声大噪,刘所长的压力是很大的,这个老公安其实还是挺尽职的,走访排查忙了一夜也就打了个盹儿。
第二天就是比较忙碌了,奔丧的各路人马都陆续到了,那口躺着的棺材也就搁在那儿已经在刷大漆了。查文斌洗了个澡特地换了一身道袍,今天的事儿他是主角,按理来说,三哥老伴儿的死也属于正常疾病,脑溢血嘛!可是查文斌算过,她的八字推测阳寿还有十五年,也就是说她是横死的!
但凡横死之人都是有怨气的,既是是个老实人,那也免不了因为阳寿未尽不能投胎而在附近转悠,所以这就得要靠道士来超度了。
所谓的道士做白事,如果是正常死亡,寿终正寝的,请不请道士其实那真是无所谓。请了可能走黄泉路的时候稳当一点,现场处理的时候妥当一些,比如算一下回煞的时间,需要回避的人员,以及按照道士们自己的套路做完一整套标准的丧葬。
而横死的,枉死的,也就是非正常死亡的,请道士那又是另外一番说法了,这里面的讲究可大了去了。因为这两种死法的人,道士做的法会是既然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