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浅很淡,随后走到了云夙柠身前,再次开口:“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我不想她为奴……”
“云夙柠。”她突然叫了他的名字,让他一怔,“我救的人只有她,她的恩她来还。她救了你们所有人,你报恩不要通过阻碍我来还,你只是心中愧疚,想要弥补而已,不是吗?”
云夙柠的平静一瞬间碎裂。
这世间千百疾病可以医,唯有心结无可救。
第31章 夺舍恩主(七)  “十五年前溯流光谷不……
悬颂走出客房时, 顾京墨和云夙柠正相对沉默地站着,像是一场不分高低的僵持。
待见到悬颂,云夙柠才回过神来匆匆道别, 去寻黄桃了。
他的目光跟随着云夙柠, 直至云夙柠的身影消失在无尽夜色里,最终看向顾京墨。
“走, 看星星去。”顾京墨转过身直截了当地对悬颂说道。
悬颂看着她:“……”
在他沉默的功夫,便看到顾京墨从百宝玉里取出了捆人的法器,估计是缘烟阁三名弟子的法器,被她拿来用了。
他也算识时务,不用顾京墨动手便同意了:“我去。”
顾京墨当即收了法器, 心满意足地拍了拍百宝玉,笑着朝一边一指:“这边。”
“好。”
二人皆没有疾行,而是并肩朝着溯流光谷最高的一座建筑而去, 清冷月色下两道修长的身影, 在青石小路上投下了清晰的影, 不远不近地并肩而行, 女子走路喜动, 男子更加沉稳。
到达地点, 他们纵着轻身术上到了房顶,相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并肩坐下,以防顾京墨在安静的夜里,在溯流光谷的高处突然燃起熊熊大火。
悬颂依旧坐得端正, 倒是顾京墨坦然仰面躺下, 看着星河跟悬颂道:“溯流光谷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这里的夜晚流光。”
浩瀚夜空,掀翻了首饰盒子般撒了一空的珠光星色, 碧空千里繁星灿烂。
或红,或蓝,或绿的光在山谷的上空轻盈地飘着,一缕缕淡薄的烟霭宛若密布的烟火,亦或者曼妙少女舞动的轻纱。
光束随风形成弯扭褶皱,像是要跃出山谷,拘得住万千星辰,却拘不住流动的光。
晚来风凉,轻柔拂过二人身侧,扬起悬颂的衣袖,以及顾京墨的三千丝。发梢微卷的发丝在夜风中轻盈摆动,宛若水中摆动的柔顺海藻。
这般惬意地置身在深渊中,如同湖中的两条惬意游鱼,在静谧中放肆,在安逸中张狂。
“这里的夜色还真蛮好看的。”顾京墨望着上空说道。
悬颂沉默了片刻后,道“你不觉得在我们的角度,像井底之蛙吗?”
顾京墨稍有停顿,随后叹了一口气:“悬颂。”
“嗯?”
“闭嘴。”
“……”
顾京墨说起了其他的事情:“我找云掌门帮我研制药物了,抑制害羞的,过阵子说不定我就行了。”
说起这个,顾京墨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
悬颂:“……”
等了片刻,顾京墨有些不悦,问道:“我和你说话呢,你听不到吗?”
“你不是让我闭嘴吗?”
“啧。”
二人又如此僵持了片刻,顾京墨又一次忍不住了,嘟囔道:“我要是跟丁臾一样就好了,这样说不定你都要被我吸干了。”
“……”这回不是悬颂闭嘴,而是他真的无言以对。
“丁臾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悬颂闭关百余年,对魔门新出的三魔不够了解,七鬼还是知晓的。
不过他也知道,他对丁臾的了解定然不如顾京墨,故而还是问了出来:“怎么来的?”
“她浪呗!夜里点燃红烛,抓来一个男人双修,双修后那个男人还能不能活下来就不得而知了,要看她心情。所以,一夜新娘,红烛夺命之称由此而来。”
“这些倒是知道。”很早便听闻过。
“说些你不知道的。”顾京墨跟着坐起身来,目光投向极远处,“她曾经不这样,只是爱错了一个人,明明以为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却知晓他一直都有一个未婚妻,那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呢,不过是那个男人红尘里的过客,惊艳了他一刹,鬼迷心窍的不忠对象。她愤恨极了,想要得到那个男人的答案。”
“那个男人选择了未婚妻?”
顾京墨突然笑了,一个劲儿地摇头:“若是这样,丁臾也不会那么恨吧。后来那个男人说他什么都不要了,要和她远走高飞,她虽然气过,终究还是心软了。
“直到被那个女修者寻来,她才知道那二人已经成为了道侣,男人谎称去历练时,会来寻丁臾,之后再回门派和女修继续生活。”
悬颂注意到了顾京墨话语里的细节。
在修真界,正派的称呼为门派,门派的名称通常是某某阁。魔门的则是宗门,宗门名称是某某宗。
顾京墨说的是门派,也就是证明,那个男人是名门正派的修者。
原来丁臾曾经爱上的男人是正派修者?
“那个男人死了吧?”悬颂问。
若是还活着,还是丁臾的敌人,不应该不引起波澜,也不会没有江湖传闻。
“不算吧……”顾京墨用极为平淡的口吻回答,“在那之后,丁臾装作甘愿做他情妇的模样,引他去了偏僻处,将他制伏。
“她将那个男人的脸皮剥了下来,做自己鞭子握柄的柄皮,将那个男人的血肉一块块割下来,丢到了魔门各处,将他的魂魄囚在一盏灯里,放在她的洞府内,让男人的魂魄观赏她夜夜与不同的男人欢愉。”
悬颂听完,再想起丁臾和丁修,不由得有些唏嘘:“又何必这般折磨自己?”
“折磨自己?她不是挺逍遥快乐的吗?”
“她还没有放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可能还没放下?”
“若是放下了,就不会留下那盏拘着魂魄的灯了。当心里真的放下了,就会释然,身边留有那些人的东西都会觉得碍眼,从而丢掉惬意生活。”
“……”顾京墨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似乎也在思考,旋即跟着轻叹,“又何必呢,为了一个狗男人执迷不悟这么多年。”
他们二人都未曾对谁真正地动过情,并且陷入感情之中,自然也不理解什么叫用情至深。
以至于他们二人也只是唏嘘,却不理解丁臾的感情,甚至不知道她是恨更多,还是不甘更多,还是说,那份爱才是最为折磨她的。
天有微云夜有星,晨有朝霞暮有晖,人有七情恨有根,动也是情,止也是情,何又为情?
“那群狗道士就没有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顾京墨是怎么总结的,最终竟然嚷出了这句话,还愤恨地拍了一下砖瓦。
悬颂一怔,他身为道士们的祖师,此刻也不能幸免地挨骂了,只能回答:“这世间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伤与痛皆可治愈,情与爱也能释怀。”
“所以道侣不能找狗道士!”
对牛弹琴。
悬颂竟然觉得聊不下去了。
这时,溯流光谷内突然慌乱,顾京墨起身蹲在了屋檐边探头去看,喊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路过的人似乎没意识到屋顶居然有人,抬头看到问话的是顾京墨,赶紧回答:“有人夜闯山谷。”
顾京墨和悬颂一同纵身而下,并没有言语,便一同并肩朝着最为喧闹的地点走了过去。
喧闹的地点是溯流光谷的渡口。
一盏盏照明的法器自行悬浮在众人周身,像是可以固定在空中的孔明灯,随着修者的控制而移动。光影在水中投下粼粼的影,水中游鱼都被照得清晰可见。
二人到达时,云夙柠和黄桃都在,缘烟阁三名弟子则是在顾京墨二人后面到达的。
入侵者有三人,一人身受重伤,不省人事。
另外二人身上都有伤,不过伤势不算过重,还能让他们有力气嚣张:“我们是魔尊的人!你们最好赶紧救治我们几个,不然触怒了魔尊,定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再来杀你们溯流光谷剩下的所有人!”
听到该人的叫嚣,众人不由自主地看向顾京墨一眼。
而顾京墨看着这陌生的三个人,表情有些无奈,她甚至在想,魔门的人究竟用她的名头在外面做了多少恶事,才能让她这般臭名昭著。
他们是不是觉得来溯流光谷提魔尊,溯流光谷会因为多年前的血案,而心生忌惮?
云夙柠倒算是淡定,也不戳破,而是漠然地问:“你们是魔尊的人?”
“当然!”那人继续叫嚣,说着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了一个物件来,“这个是什么你应该认得出吧?这可是魔尊的常伴之物,足以做信物了吧?”
黄桃看到那人手中的夜光灯,不由得一惊,当即惊呼:“它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那人手中的是一个灯盏样的法器,莲花台底座,上面镶嵌着双拳大小的夜明珠,在月光下泛着盈盈光亮,照亮了周遭的事物。
灯光柔和,源源不断,比悬浮在空中的照明法器可照范围多了几倍不止。
这的确是顾京墨之前的物品,理应和顾京墨的万宝铃一样被她遗失了才对。
现在这个照明法器出现在了这里,可见她的万宝铃被人拿到了,万宝铃的禁制也被破解了,她师父留给她的东西散落在了世间,这种狗仗人势的杂碎都能拿到一件。
顾京墨没有再站在人群之中,大步走出来,用控物术拿走了照明法器问道:“是抢这件法器才负伤的吗?”
“你、你把东西还我!这是你能碰的东西吗?”那人显然不认识顾京墨,竟然对着顾京墨也恶语相向。
“还有什么?”
“什么?”
“流落在外的还有什么东西?”
那人不理会顾京墨的问题,朝着顾京墨直接动手。
该人不过金丹期修为,还身受重伤,不过几招便被顾京墨制伏,一脚踩在地面,让他无法动弹:“回答我的问题。”
“你找死,如果魔尊知道你这么对我们……”
“呵,魔尊?我是谁?”顾京墨说着,额头出现了印纹,火焰形状的翔龙图案。
那人当即惨叫,在顾京墨松开他后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属下是千泽宗的……属下,属下是为了夺您的物件才受伤的,不得已才来了溯流光谷!”
“我不想再问第二次。”顾京墨沉着面容,有着魔尊该有的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