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我也在想,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我能做些什么呢?
其实从理论上来说,我是不适合接替陆若琪对邱浩然进行贴身侦察的。
难点就在于,我无法做到“贴身”,也不算在敌后,所以连突破口都找不到。在这种局面下,拿到关键线索的几率,跟中彩票差不多。
这种情况,对于情报人员来说不陌生,无计可施却又迫在眉睫。
解决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抛出所有底牌,搅浑水、造声势,让敌人自乱阵脚,从而漏出破绽。
但是,这么做无疑是孤注一掷,一旦失败,前功尽弃。
邱浩然突然间出国,不像是去探亲的,毕竟谁探亲不得提前安排好一切啊?最起码得提前订机票吧?这更像是说走就走的旅行。
何况境外的铀水冶厂刚出事,他就着急离开,要说和此事没关系,我才不信。
所以,我认为现在到了关键时期,必须孤注一掷的采取行动了,否则很有可能扑空,让邱浩然带着他的研究所离境。
到那时候,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还不如搞把大的,最起码不能让邱浩然逃走。
当然了,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所以也只是提醒小苍,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死。
其实不管我如何确定,情报部门也未必以我的想法为准,还是相信上级的判断吧。
出租车停在了学校门口,刚要下车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陆叔。”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略微有些紧张。
铀水冶厂的事情,相信陆国华也肯定知道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打电话,肯定不是叙旧。
“向南,在军总医院。”
“什么?”
陆国华没有回答,直接把电话挂了,应该是怕我的手机被监控,通话时间越短,越能避免敌人做手脚。
向南?
肯定是去执行任务了。
今年猛虎特别行动组扩编,虽然我不知道纳入了多少新兵,但可以肯定的是,只有向南带领的abc三个小组没变,一旦有任务,肯定不能交给新兵。
来不及多想,我将打开的车门又关上,对司机师傅说道:“军总医院。”
司机师傅应了一声,似乎觉得我挺着急的,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
我余光扫向后视镜,发现一辆本田轿车原本已经停在校门口斜对面了,却再一次跟了上来。
而这辆车,就是之前跟踪我到商场的那辆,显然是跟踪我的。
如果说之前跟踪我到商场,是我多虑了,那么现在可以断定了。
跟踪技术一般,这应该是邱浩然招揽的小喽啰。
我有些思绪烦乱、踌躇不决。因为如果要执行“孤注一掷”的原则,其实我现在可以暴露了,让邱浩然知道军方在监视他,让他心生慌乱,紧迫的筹备离境。
可情报部门还没有做出决定,我不能擅自做主,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我这出了问题,那么情报部门只能围着我来制定计划,难免会准备不周全。
按照我以前的性子,肯定不会管那么多,怎么判断就会怎么做。
可这事不同以往,情报工作不同于战场厮杀。现在要是暴露的话,很有可能帮了邱浩然这王八蛋。
毕竟邱浩然还在国外呢,一旦我此时暴露,万一邱浩然不回来了怎么办?所以,就算要孤注一掷,也得等邱浩然回来。
想到这,我立刻对司机师傅说道:“去北门。”
“嗯?不去军总医院了?”
“不去了。”
司机师傅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忍住没说什么。
学校北门是南湖公园,再往前走就是三好街,整条街都是卖电脑、家电的,加上音乐学院和林立的办公大厦,人流涌动,几乎全天候堵车。
车子忽然拐入小巷,让后面的那辆跟得很远的本田车始料未及,匆忙跟上来的时候,便发现车流如江,堵住了。
我也被堵住了,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车流缓缓行进,等到一条小巷的时候,我对司机说道:“还是去军总医院吧,从这条小巷进去就行。”
司机师傅不乐意了:“你到底去哪?都是我带乘客兜圈子,今天被乘客兜圈子了。”
“哈哈,又不是不给你钱,走着。”
车子拐进了小巷,而后面那辆本田车还在后面堵着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学校距离军总医院并不远,也就五分钟的车程,不过我选择了比较堵车的一条路,所以十多分钟才到。
给了车费,我急忙跑到了急诊部,发现没有向南的名字。
不过,如果是中枪伤或是紧急送来的军人,都不会在前台登记的。
我也算是军总医院的常客了,对这非常熟悉。到各个急诊病房和手术室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
于是,直接跑到住院部。如果住院部还找不到的话,就得联系陆国华了。
这毕竟是部队医院,住院部其实是分为三个部分的。第一部分是对外开放,也就是普通人。第二部分是军属病房。第三部分vip军人病房,通常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或是有特殊身份,安保非常的严格,闲人免进。
我乘坐电梯到了第三部分的病房,立刻被电梯旁的保安拦住了。
“请出示证件。”
我没有理他,目光投向正在登记的女军官。不是别人,正是殷诗晴。
殷诗晴瞄了我一眼,写完后看向我:“我登记了,进来吧。”
我没有证件,而且就算带了,也是退役军人,进不来这里,需要里面的病人或陪同登记。
看来殷诗晴早就知道我会来,甚至算准了时间,早早的来登记了。
殷诗晴消瘦了些,黑眼圈很明显,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休息了,但却看不出来有多么疲惫。
看到我,她也只是睫毛微颤,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波动。
我也没心情在乎这些,保安放行后急忙追上前,问道:“晴姐,向南怎么样?”
殷诗晴面无表情,说道:“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刚才醒过来没多久又昏睡过去了。”
“没落下残疾吧?”
“应该不会,但伤的挺重的。”
她的语气出奇的平静,可我却能听出来,向南的状况没有那么好,而她,也是在生我的气。
我心中有愧,低头问道:“晴姐,你最近还好吧?”
殷诗晴忽然站定,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要是你,这句‘晴姐’根本叫不出口。”
我也连忙止步,望着殷诗晴一身的军常服,低着头说道:“对不起晴姐,我知道离开部队后,你很担心我。可那段时间,我真的……”
“我知道,你下定决心要忘记东北虎的一切,包括我是吗?”
“不然呢?我还能怎么办?”
我抬起头看着她,解释道:“我有什么颜面来面对老战友们?又有何颜面去解释这一切?尤其是你,你曾经说过,如果我走了,就永远不要来见你。”
“我……”殷诗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我打断她,说道:“离开部队后,你给我打了很多电话吧?可我离开部队的第一件事,就是换手机号。”
“可我也给你发了很多微信。”
“我每一条都看了,但始终没回。”
殷诗晴一脸的怒色的看着我,眼神却又像是期待着我的解释。
我苦笑着说道:“晴姐你希望我回复你什么?是该说我现在过的很好,有了面对未来的勇气,还是告诉你,我无比思念着东北虎?这两个选项,哪一项能让你安心呢?”
对于殷诗晴来说,我这段话令她无法反驳。
我又说道:“既然都不能让你安心,那么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你可以去参谋长那了解情况,他会告诉你,我一切安好。你应该清楚,让所有人失望的我,有联系你们的勇气吗?”
“你把我当什么?”
殷诗晴的眼眶一片红润,似乎只要我的回答不妥善,她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我想着说道:“朋友?不对。战友?不准确。姐弟?嗯……总不可能是恋人吧?”
本以为,殷诗晴会恼羞成怒的来一句“去你的”,让这段谈话以玩笑的形式收尾。
谁成想,殷诗晴居然微微一愣,局促的看着我。
这倒是让我不知所措了,急忙笑道:“开玩笑的,别骂我没大没小啊。赶紧带我看看向南,吓死我了。”
前半句话算是解释,而后半句话,算是我的逃避吧。
殷诗晴继续带路,目光虽然没有看向我,但却问我:“我听参谋长说了个大概。这次任务结束后,你会回东北虎吗?”
“回。”
自从得知退伍是假的,我便无数次向内心询问这个问题的答案。
时间可以让人遗忘掉很多事情,也可以让很多事情变得更加深刻,尤其是仇恨。
离开部队自然令我痛苦,而我把这份痛苦理解为,放不下那份血淋淋仇恨。
而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我也终于明白。让我放不下的,不仅仅是仇恨,还有军营的哨声、威严的口令、挚爱的土地、亲密的战友……
在我漫长的军旅生涯中,这些都如同我的血液,只有受伤的那一刻才感知到它的存在,而当它失去时,麻木的背后,是死亡。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就是离开部队的那一天,如同逃兵被长官枪决。我认为自己活下来了,迎接我的是崭新的未来,却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不过是行尸走肉。
所以我也想好了。
就让我回到引以为傲的部队吧,和我的兄弟们在一起,过着同生共死的日子,守护挚爱的疆土和人民。
这才是我,这才是我该走的路。
暗无天日又如何?九死一生又如何?至少回到东北虎,我不会再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这种人生或许残酷,却也淋漓尽致不是吗?最重要的是,它属于我,我不必怀疑前路和方向、未来和过往,可以肆无忌惮的走下来。
我毫不迟疑的回答,似乎让殷诗晴不那么生气,叮嘱道:“要小心,缺胳膊少腿的,就回不来了。”
“呵呵,你要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