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潋紧攥着掌中的手,瞧见她皱起了眉,才稍稍松了劲儿。
“可有受伤?”
霓旌舒了口气:“刚打上那帮畜生就被你杀光了,我哪来受伤的机会?”
说着,她先将肩上的人撂了下来,是余念归,她还未醒来,另一人被孟极驮着,众人看了一眼,面色顿变。
“这不是朱雀上神的尸身么!”
之前在剑冢,长潋与之交手,不少人看在眼里,自然也记住了她的相貌。
霓旌揉了揉手腕,道:“到处都是妖兽,映华宫撑不了多久,杀出来总比在那等死得好。”
在场诸位,大多都是不曾见过她的人,唯有长琴愣在了那,似是难以置信,也有一丝提防。
霓旌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半分心虚,还冲她笑了笑:“好久不见,长琴长老。长老这般盯着我看,是以为我早就死了,还是觉得我堕入魔道,还不如当初杀了我比较好?”
四下忽然陷入沉默,长潋看着长琴此时震惊的脸色,不由生疑。
“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琴面色微变,却见她只是笑吟吟地摊了摊手:“没什么,久别重逢,问候一句。”
云渺渺和孟逢君自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忙出来一看究竟。
孟逢君顿时僵住:“这不是那唔唔唔!”
话音未落云渺渺就警觉地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别嚷嚷。
孟逢君气得直瞪她,却还是将声音压低了些:“你搞什么名堂?她不是跟魔尊一起骗了我们的那个阿旌吗!”
“嘘。”云渺渺冲她摇了摇头,“这事儿说来有些复杂,但她眼下不是来害我们的。”
“你哪来的把握?”孟逢君狐疑地睨了她一眼。
云渺渺指了指长琴:“你瞧着长老认识她吗?”
孟逢君看了看长琴,那眼神中带着震惊与愕然,还夹杂着一丝犹豫,似是斟酌着如何说出下一句话,这可不像是看着一个素昧谋面的人。
“师父认识她?”
“或许不仅仅是认识呢。”云渺渺皱了皱眉,道,“长老都没说什么,你我还是莫要多言为上。”
她自是不会告诉孟逢君,霓旌作为她的师姐,已经在映华宫住了半月有余了。
余念归的事今日动手之前云渺渺已经同长潋提过,既然她躺在这,看来是证据确凿了,诚然邪气出在朏朏身上,她作为其主,若不是太过松懈,也不至于被受控至此,对于她的处置,日后自要依门规论处。
眼下,还是先命弟子将人抬了下去,朱雀的尸身被妥善地另置于上清阁顶层,严密看守。
霓旌舒了口气,低头看了眼,低声提醒:“上仙可以松手了。”
长潋神色淡淡,不为所动。
“长潋上仙,这位是”一旁众人来回打量着霓旌,这女子显而易见是魔族,诚然由她带着朱雀的尸身和余念归出现在此确实令人费解,但更教人想不通的是,素来秉节持重的长潋上仙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没松开人家的手。
这一幕如何说呢着实教人忐忑。
长潋顿了顿,心平气和道:“诸位不必担心,这人是我的。”
谁是你的?
上仙是不是糊涂了?
所幸并未僵持多久,霓旌便十分“自觉”地把他的手掰开了,而后朝着云渺渺的方向招了招。
众人的目光又转了过来,被这般打量的感觉简直教人头皮发麻。
“她是不是在叫你?”孟逢君戳了她一下。
云渺渺踟蹰了片刻,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尴尬地走到了她面前。
霓旌先一把扣住了她的手,二话不说先探她的经脉,至于伤势,即便不探也可以从她这满胳膊腿儿的纱布看出来。
须臾,她才放心地松了手。
“没中什么古怪的东西。”
云渺渺愣了愣,才明白她指什么。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余念归和朏朏身上动手脚,自然也能对她下手,防患于未然。
“你这伤口谁给包扎的,一会儿过来,我给你重新上药。”她看着她胳膊上还在渗血的纱布,不由嫌弃。
云渺渺无奈地把她按住:“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闻言,霓旌转身望向外头四处盘旋的妖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众人望着眼前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山野,已然辨不出这儿曾是个钟灵仙境。
“这阵法能撑多久?”她看向长潋。
“至多两日。”他答道。
让众人撤入风华台,是权宜之计,这阵法也是仓促布下的。
数千年不曾出过差错的护山大阵都在今日被破,这道阵法在众人眼中,也只是拖延之举。
霓旌点了点头,看向云渺渺:“丫头,把九思拿出来。”
云渺渺一怔,旋即取出乾坤兜给她。
被取出的九思,还染着反噬时留下的邪气,令人退避三舍。
她蹲下身,二指凝灵,注入九思中。
四周还有不少天虞山弟子围观,这术法并不难认,拔除邪秽,净去污浊,身为本门弟子,人人都要学,只是这术法居然从一个魔族女子手里使出,着实教人瞠目。
霓旌压根不在意耳边传来的唏嘘声,兀自净去九思上残留的浊气,将其祭出。
魔族施法,众人自是惊慌来阻,却被长潋拦了下来。
九思展开,顶着一半断裂的伞骨飞上高处,与阵法边缘相触后,莹莹水泽落了下来,为其蒙上一层灵泽。
“现在应当能多撑一日了。”她摊了摊手,看着仍旧有些不明所以的众人,道,“三日,诸位觉得是这风华台上的人先耗竭灵气,还是外头的妖兽先失去兴致,亦或是南海周边的人间城池对它们更有吸引力?”
闻言,众人面色顿变。
“这些妖兽难道不是冲着天虞山来的?”
护山大阵都破了,它们还会另做他选?说到底这些妖兽,还有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玄武上神,显然都是冲着天虞山来的。
霓旌笑了笑:“它们冲着谁来的眼下还重要吗?这么多人被困在这,我要是它们,大可以先去人间饱餐一顿,再折返回来,也不费多少工夫。它们可不像诸位,节骨眼上还能这般冷静自持地讲道理,纵观局势,方才我在路上,可还看到不少尸体被它们分食了呢。”
此话一出,已有不少人想起了不久之前那番惨绝人寰的景象,背过身去一阵呕吐。
“阿旌。”长潋摇了摇头,“行了,没必要再令人心惶惶。”
霓旌觉得好笑:“都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这帮人指不定还觉着自己是被牵连的,巴不得赶早脱身自保呢!”
第四百七十三章 :谁敢动她一下,除非我死了
说这话时,她压低了声音,只有他和离得较近的云渺渺和长琴听得见。
“你觉得你能护得住这么多人吗?”她这一路杀过来,已经很清楚天虞山如今是个什么局势,无论如何,都必败无疑,只是要死多少人才能逃得出去的问题,但以她对长潋的了解,他要护,便不可能只护天虞山弟子,这儿的所有人,可都把他当救命稻草呢!
看着这些人的眼神她就恨不得大开杀戒。
长潋沉默了许久,看向她:“若是不救,仅凭天虞山一脉,也拦不住所有妖兽。”
“你!”霓旌简直要当场给他一拳头。
都这般局势了,他想的居然不止是救下风华台的这帮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冲他发火:“护山大阵已破,你拿什么拦住这些妖兽?就这么举着剑冲出去决一死战吗?啊?”
怒上心头,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
众人默默握紧了手中的佩剑,才缓过一口气来,谁能确信此时杀出去会不会被妖兽一网打尽。
修行之人的血肉较之寻常凡人,还能增进修为,对妖兽而言,简直是一道道珍馐。
冲出去,只怕连个全尸都回不来。
便是要舍生忘死,也不是这么个舍法。
云渺渺眉头紧锁地望着已然陷入水深火热的天虞山,这些妖兽显然是有备而来,冲出去是死,留在这三日后也一样拦不住,南海之滨,坐落着人间帝都朝云城,成百上千的无辜之人,或许这一刻已经有妖兽朝着那边去了。
无论他们在这如何愤恨交加,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局,他们败得彻底。
这一战,能有多少人活下来,谁都不敢断言。
“上仙休要听那魔族妖言惑众,我等并非贪生怕死之人!”闻月咬牙切齿地盯着霓旌,他平素最是痛恨魔族,自是不能忍受这等时候居然让一个魔族在此大放厥词!
霓旌本就在火头上,没冲着长潋发,但对于这句指责却是不想忍的,挥手掷出一道剑气,闻月迎面接下,仓促得往后退了半步。
“我在这妖言惑众?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怎么不自己冲出去试试?偌大仙门,龟缩于此,就知道张口闭口的大义仁善,都是屁话!”
“阿旌!”长潋拉住了她,叹了口气,“冷静些,会有法子的。”
霓旌冷笑着环视四周:“法子?他们不就等着你想法子把事儿顶过去吗?若是没有你,我倒要看看,这些道貌岸然的东西能想出什么狗屁不通的办法来!”
“你!”闻月气得手抖,“粗鄙!不可理喻!我等便是战死,也绝不与你这妖女为伍!”
霓旌袖子都撸起来了:“是啊,我粗鄙,我不可理喻,我这个妖女现在就能将阵法破了把你丢出去喂妖兽你信不信!”
若不是长潋摁着她,她当场就能跟他打起来。
“我今日先杀了你!”闻月怒不可遏,拔剑冲了上来,要将她就地正法!
只听得铿锵一声,闻月手中的剑被未曾出鞘的泰逢挑飞出去,长潋已经挡在了霓旌身前,一旁正欲上前帮忙的人都惊住了。
“谁敢动她一下,除非我死了!”他眼中终于有了怒意,环顾四下,无人敢上前,这怒意才渐渐褪去,“诸位若是信我,便齐心共谋出路,妖猾,不知何时会袭击人间城池,耗在此地不是长久之计,眼下暂作休憩,养精蓄锐,莫要自乱阵脚,至于诸位口中的妖女,就不劳诸位操心了。渺渺,你一同来。”
说罢,他便不由分说地扣住霓旌的腕,拉着她快步朝上清阁走去。
云渺渺顿了顿,会意地跟随其后。
霓旌被他拽得手疼,挣扎了两下,无果,便索性破罐子破摔,由着他把自己拉入殿中。
前头的人忽然停下,她猝不及防,一头撞了上去,磕得脑门疼。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抬头看向他:“上仙是要斥责我这个节骨眼上还寻衅滋事吗?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是天虞山的人,没道理别人骂我妖女还不还嘴。”
面前的人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