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天虞山这一路,她赖床的本事也着实令人叹为观止了。
余念归心虚地吐了吐舌:“师兄放心,明日定不会迟到的。”
步清风离开后,二人回到屋中洗漱了一番便早早歇下了。
半月的跋涉,也着实令人疲惫,余念归合眼不久便睡了过去,云渺渺望着床帏,却是辗转难眠。
偌大的天虞山,甚至还有一位长老在场,却无一人问起,除了那簇金火,天一镜中浮现出的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模糊的脸。
除了一双赤红的眼睛,再看不清其他。
只隐隐觉得,那该是个女子。
长琴他们所看到的金火,就生在镜中人影的眉心。
她不晓得这对于天一镜乃至整个天虞山而言,是否算蹊跷,但既然只有她一人看到,此事还是先不要轻易告诉任何人来得好。
无论天一镜让她看到了谁,至少她借此机会进了这道山门,今后最要紧的,是如何改了这阴煞的命格。
她抬手看了看腕上的瑶碧石,在心中暗暗补上一句。
以及离那个有事没事总给她补一刀的魔尊远点。
第十九章 :入门第一课
翌日清晨,云渺渺早早便起了,梳洗一番后,换上了门内派发的弟子服。
丝缎的料子,如雪的纱,领口与箭袖用的都是上好的雪青薄绸,绣着银花藤,两边各缀一枚水色玉珠,五寸宽的莲瓣腰封缀着雪青色短流苏,衬得纤腰盈盈一握,素银的鹊尾冠束起一头长发,眉染黛色唇点朱,将笑未笑桃花眸,如此收拾一番,的确有几分仙门弟子的模样。
她走到床边,看了看果然免不了赖床的余念归,第三次提醒她可以起了。
然榻上之人睡眼惺忪,嘴上应了声,转眼又睡了过去。
“再一会儿就一会儿”
看着这位起床老大难,云渺渺无奈地摇了摇头,俯下身幽幽地在她耳旁低语:“清风师兄快到门外了”
说完后,她便气定神闲地直起了身,倚在床边静候。
沉默了须臾,方才还蒙在被子里的人突然如同垂死病中惊坐起般跳了出来,瞪圆了眼:“清风师兄在哪儿呢!”
云渺渺目不斜视:“我说的是他快到了。”
闻言,余念归登时蔫了下去:“渺渺你别吓我啊”
见她又要倒向枕头,云渺渺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领子,将人提溜了回来。
“姑奶奶,你再不起我们就来不及去风华台了。”
一面说,一面将她从这张床上剥下来,把衣裳塞给她。
余念归昏昏欲睡地扒拉着衣裳,好不容易才穿戴妥帖,接过云渺渺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好歹清醒了些。
没等缓口气儿,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云渺渺,余念归,该走了。”
余念归吃了一吓,赶忙将发冠戴好,拉上云渺渺走出了门。
外头已经聚集了不少新弟子,孟逢君也在,她本就生得极美,换上这身弟子服后更添了几分脱俗之色,腰悬长剑,昂首而立,教人挪不开眼。
见她二人出来,她一眼扫了过来:“入门头一日便如此懒散,你二人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哪里哪里,我眼中可都是人,难道孟姑娘是个例外?”余念归笑吟吟地反唇相讥。
每日一呛,总是躲不掉的。
云渺渺暗暗叹了口气,都懒得劝了。
幸而那几个内门弟子在她们把眼珠子瞪出来之前以玉笛唤来轻舟,载着众人飞向祷过山。
万里晴空触手可及,清风过耳,直上山巅。
而后十里风华台,白鹤青云间,终现于眼前。
雕着麒麟兽的白玉栏,围着一树玲珑花,四十九级石阶上,矗立着素白如雪的上清阁。
轻舟停在曲水边,众人陆续登上风华台,此等钟灵仙境,令人不由啧啧赞叹。
步清风已然等在阶下,瞧见余念归冲他挥手,面上温然一笑,却不曾如平日里那般走过来。
喧闹了一番,回过头才发现才引路的诸位内门弟子已默默地同步清风站在了一处,姿仪泰然,八风不动。
孟逢君亦早早站在了阶下,望着冗长的台阶垂手而立。
见此,众人也渐渐意识到了什么,纷纷聚到上清阁前,规规矩矩地站好。
四下静默良久,那扇仿佛玉雕雪凿的门终于打开,三道身影缓步而出。
为首之人一身玉白长襟,薄雾晨光里,蒙上一层辉光,肩头与袖口绣着舒卷流云,银丝穿玉,流光溢彩,淡色的朱唇微微抿起,似是在笑,又似乎只是旁人的错觉。
鸦青的长发披垂落肩头,发上银冠如凤唳九天,扬起的冠尾坠一枚青珠,素白的流苏无风而摇。
一双如墨的眼,仿佛集天地之灵秀,清华潋滟却又深不可测,缓缓扫过风华台上的众人。
两侧之人,其中一位他们昨日已然见过,长琴依旧着紫衣,眉间一点朱砂,未语先含三分笑。
另一边的碧衣男子对于多数人而言却是个生面孔。
相较于前头二位,他的穿着算是颇为寻常了,墨绿的长袍,月白的里襟,仅一支墨簪束发,面容端方俊逸,眉宇间隐隐透出一丝厉色,像是随时会开口训斥于人。
仙门中人皆知,天虞山有三位上尊。
掌门长潋上仙,曾为三界战神,泰逢一剑,可破云开天。
其师妹长琴,乃举世无双之丹修,世间丹药,其渊源追究起来多半都是出自她手。
而司掌这天虞山上下宗规清律者,便是这二位的师侄,端华上尊。传闻其天赋异禀,资质上佳,入门一年便已筑基,此后一路顺遂,不到三百年便位列仙班,替长潋管着门中诸事,乃是仙门中毋庸置疑的天才。
今日面见三尊,众人才得以领略这仙门顶峰之人是何等模样,心生憧憬之余,也不免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得三尊青眼相看,收入门下。
云渺渺站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瞄了长潋一眼,睥睨众生的那人,压根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这就是能帮她祛除煞气的上仙啊瞧着不大好说话的样子,不晓得肯不肯帮她这个忙。
她想起在招摇山他和魔尊一剑将她活埋,不由得心头一颤。
长潋凝神不语,端华也晓得他素来不擅长应付这等场面,从容上前,高声道:“天虞山十年一收徒,诸位今日能站在这里,想必都是天资卓然之辈,但修行之路并非至此而终,而是由此伊始!戒骄戒躁,勤修不惰,方得始终!”
众人拱手施礼:“仙尊教诲,弟子谨记在心!”
而后,步清风捧来精米与甘露,由三尊亲自焚香,祭天酬祖。
一拜苍天,得蒙日月之灵,观星象以窥万物,知混沌而晓天命。
二叩厚土,望山水长明,海晏河清,心怀苍生,仁德为重。
三祭师门,不违初心,莫悖师长,谦和有礼,有辱师门则严惩不贷。
芳菲落落,雾霭渐散,温暖的曦光洒满了十里风华台,仿佛昭告天下,今日起,他们便是堂堂正正的天虞山弟子了。
然,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是,他们在这风华台上的第一课,竟然是背出整整三千条的天虞山门规。
看着洋洋洒洒地瘫在面前的三千清规戒律,云渺渺握着笔的手都在抖。
而三尊,已然扬长而去。
步清风给她拿来了一只笔洗,一副司空见惯的淡然神情:“慢慢来,快的话半月就抄完一遍了。”
云渺渺浑身一僵,差点把手里的笔掐成两截。
“清风师兄。”
“你已是外门弟子,论辈分,该改口唤我小师叔了。”
不说她还真忘了,那位不苟言笑的的端华长老与长潋上仙乃至长琴上仙并非平辈,而他们既入了外门,便算是暂且归入端华门下,筑基召出命兽之前,都只能在祷过山修行。
而步清风,却是如假包换的掌门首席弟子
“小师叔”她认栽地叹了口气,犹豫地看着他,“这门规,天虞山弟子人人都要背出来?”
步清风点了点头:“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你抄了多久?”
“一年,不过那会儿还只有两千条。”
她嘴角一抽:“所以你真的会背吗?”
他唔了一唔,张口便来:“门规第一卷 第一条,问道之人,心有天下,不以私欲作为。门规第一卷第二条,尊师重道,心怀敬畏,无论身在何处,不得为师门蒙羞。门规第一卷第三条,天虞山内不得妄言,不得酗酒,不得杀生”
云渺渺听着他泰然自若地背完了一卷门规,不免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跟他的不大一样。
修仙之人记性都要这么好的吗?
还有,天虞山哪来这么多规矩!那位端华长老没事就添几条吗!还是说他厚积薄发,一次写一千条?
云渺渺觉得自己的修仙之路才迈出第一步,就要死在这书案前了。
再看看一旁的余念归。
她已经把笔掐成两截了。
嘿嘿嘿,掌门好不好看呀?写到一拜苍天的时候,我满脑子居然是拜堂的场景,哈哈哈哈哈哈大概是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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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贺礼
天色渐晚,随着最后一缕夕晖沉没在远山之下,云渺渺揉着发麻的手腕回到了住处。
余念归已经彻底蔫了下去,便是步清风现在站在她面前,估摸着也爬不起来了。
方才回来时迎面撞上了孟逢君,天生八字不对盘的二人这回竟然只是互相瞪了一眼,便各自回屋了。
诚然孟逢君还是那个一身傲气的孟逢君,但那颤抖的手,却被云渺渺瞧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