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之际,镜鸾发现原本躺在石阶下重伤的玄武,竟不知去向,只留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教人心头一凉。
妖兽失了主心骨,节节败退,能逃的早逃的没了影,留下来的,都成了海上浮尸。
一切平息下来时,海边尸体堆如山岭,整片南海,如乱葬岗般死寂。
众人精疲力竭地互相搀扶着走回山门下,看着长阶血迹斑斑,心中沉痛万分,谁都不敢先开这个口。
但谁都晓得,即便今日胜了玄武,这天虞山,也再不能待了。
霄明早已回来,插在山门前,流光溢彩。
云渺渺上前,将其拔起,挽剑回鞘。
山风萧瑟,曾河清海晏的盛世之景似乎还历历在目,可目之所及,却只剩一片狼藉。
重黎站在她身侧,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一人身上。
谁都不知该如何是好,都等她一句话。
沉默良久,案边浪潮涌来又退去,卷走了尸骨与砂石,像是个深渊巨口,要将这座屹立千年万载的山脉蚕食殆尽。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收拾好眼中藏得极好的几许落寞与不舍,回过身。
“启程,去和长琴长老汇合。”
南海之滨,浓云未散,天地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云渺渺等人平安赶来,众人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司幽遣阴兵去四下探查状况,除了前来夺取血翎的妖兽之外,四海内还有不少妖兽肆虐,前往昆仑路途遥远,还有这么多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要照料,此行不宜张扬。
多数时候,都只能忍耐。
镜鸾也与其同去,所有人暂且留在海滩上,不可随意走动。
云渺渺站在礁石后,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动用寸情使出那一招,着实耗费灵力,她眼下连站都快站不稳了,为了不让人瞧出不对劲来,撑到了这,所幸其他人都忙着探听前路,暂且无暇留意她的状况。
握着剑的手在颤抖,除了灵力耗损严重之外,她总觉得还有不对劲之处。
尽管已经服了霓旌留下的药,她的眼疾却没有多少好转的迹象,起初几次还有用,自去了三危山一趟,险些散灵之后,这药便再没有用了。
时不时传来的钝痛,她隔三差五会在夜半惊醒。
近来打坐时,汇灵也愈发艰难
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她的身体正在逐渐分崩离析。
“在这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重黎的声音,惊得她立即站直了身,错愕地望向他。
“您您怎么过来了?”
她方才还特意看了看,确信这祖宗一直在远一些的地方走动,才避到了这一处。
他莫不是脑后长眼,这样也晓得她在这?
重黎皱了皱眉:“这种时候瞎跑什么?”
他方才去四下转了一圈,余光里本来一直瞧见她站在人群中,回个头的工夫就找不着了。
说不清为何,总觉得她在这,便走过来看一眼。
她方才回头的时候,脸色是相当之差,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眼睛都不敢朝他看。
“之前受伤了?”他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
刚伸出手,欲探她灵脉,就见她退后半步,避开了。
“没事。”她别开脸忍耐着轻咳了一声,“许是损耗了不少灵力,便有些乏了,先安置其他人吧。”
说罢,她便走出了礁石后,朝着步清风走去,打算问问这些百姓到此之后可有什么变故。
望着那道始终挺拔的背影,重黎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离开天虞山了
第六百七十章 :烤红薯
此去昆仑,若御剑,也需好几日,如今带着这么多人跋涉,即便有镜鸾引路,也须得走上半月。
这一路,谁都不知会发生什么,或许较之放弃朝云城时,更为凶险。
至少那时,他们还知道有个可以安心栖身的天虞山。
可昆仑虚境,却是谁都不曾见过的未知之地。
听闻其数千年前虽四灵陨落而消失,如今重现世间,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都不好说。
探明前路后,当即启程。
行至天黑,便在山中落脚,席地而歇。
昨日还能吃上一顿热饭,今日便只能以野果野菜充饥。
四下布满了驱邪的阵法,本门弟子和禁军将士轮番值守,彻夜警惕。
镜鸾和司幽则留意着妖气的动向。
玄武虽被重伤,但无尽仍未现身,谁也不知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状况。
失了天虞山,首要便是顺利抵达昆仑。
众人崩着一根弦,互相依偎,却无一人敢大声喧哗。
更深露重,篝火哔剥,山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兽的鸣叫,都令人草木皆兵。
云衡在云夫人的提醒下,用树叶端了一盏水过去,给云霆赔不是。
云霆之前那口气还没咽下去,又身陷如此尴尬的境地,既没有接那盏水,也不愿多理会于他,反手将水都打散了。
“爹”云衡有些委屈,却又不敢再惹他不快,垂头丧气地走到树下,独自坐着。
楚司湛与几个师兄师姐正在不远处的篝火旁烤红薯,一个眼尖的瞧见了,便扯了扯他。
“阿湛,那不是之前被你好好教训了一通的纨绔云公子吗?”
闻言,楚司湛抬起头,便望见了树下那个灰溜溜的身影。
啧,还真是。
“他怎么瞧着没精打采的,平日里不是挺嚣张嘛”众人窃窃私语。
“谁知道呢,这等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家公子,说不定是吃不了路上的苦,又没别的法子呢。”
楚司湛听着这些话,换做从前,他肯定也附和几句,毕竟他一直看这个不谙世事,只知闯祸的纨绔子弟不顺眼,但此时脑子里却总浮现出他为了他在云霆面前下跪,还从蛊雕爪下救了他一回的场景。
心烦得很。
郁闷了半响,他看了看手中的两个烤红薯,是师兄们怜惜他年纪小,先给了他的。
他叹了口气,默默起身,从中退了出来,绕了小半圈,走到树下。
云衡蜷着腿,抱膝而坐,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摆弄着地上的树枝。
直到一只热腾腾的烤红薯递到了他眼皮子底下,才惊讶的抬起头。
“殿下?”
楚司湛有些烦躁:“在这没什么吃的,这个拿去。”
他愣了好久,才怔忡地接过他手里的红薯。
在野外烤的红薯,瞧着黑漆漆,干巴巴的,闻起来也一股子焦味儿,瞧着跟土里挖出来的炭球似的,跟他从前吃的美味佳肴着实不能比,甚至自他记事,就没吃过这样的玩意儿。
他捧着那只烤红薯,不免露出了鄙夷之色。
“这能吃?”
这么脏的东西,吃下去不会死人吗?
没有鸡鸭鱼肉,好歹给他来盘青菜啊。
瞧着他如此反应,楚司湛嗤了一声:“怎么就不能吃了,烤红薯就长这样。”
从前在北若城的宅子里,虽不愁吃穿,但毕竟离朝云城远,在别庄养着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府里也就备好一日三餐。
到了时辰,便熄火了。
他有时半夜肚子饿,只能偷偷跑到后厨烤两个小红薯。
那会儿少不更事,哪晓得要烤多久才能吃,多半都是夹生的,比师兄们烤得差远了。
这小子居然还嫌弃。
到底是过惯了金贵日子,不晓得饿是什么滋味。
“不吃算了。”他说着就要将他手中的红薯拿走。
云衡走了一天,都快饿死了,哪里肯依,忙将红薯护在怀里,生怕他抢去。
“我,我也没说不吃啊”
他内心挣扎望着红薯,欲下嘴咬。
楚司湛赶忙拦下:“疯了你!把皮撕掉吃里头的!”
闻言,云衡愣住了,诧异地望着他。
“红薯得剥皮吃啊?”
楚司湛都给他气笑了:“你之前没吃过红薯?”
云衡犹豫片刻,不服气道:“府上下人都说,这玩意儿只有穷苦人家才吃,府里平日是拿来喂猪的,我我怎么可能吃!”
楚司湛刚撕开手中红薯的外皮,还没下口呢便听他这么一句,气得猛拍了他一记。
“会不会说话呐你?敢情我给你吃猪食?我也吃猪食?”
云衡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殿下!”
“你自个儿品品你那话,还不是这个意思?”楚司湛是真想给他一大嘴巴子,这嘴怎么跟师叔祖一样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