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多少年没尝过被人怜悯的滋味了?
他简直气得脑子发蒙。
不知到底那句话出了差错,竟能让她将他的意思曲解成这样?
话说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来着?
脑子都给这怂包气昏了!
“本尊堂堂一界帝君,养不起你们不成!这也是本尊的孩子,凭什么你说不要就不要!本尊的话不管用是不是你这小心眼儿的女人!再敢胡来本尊娶了你信不信!”
此话一出,四下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尊上他在说啥?”遥岑难得露出混乱的神色。
霓旌亦是一脸懵逼:“这别问我,我也有些缓不过来。”
尊上刚才好像说了句不得了的话,他们作为属下是装作没听清呢?还是没听清呢
重黎咬牙切齿地盯着她:“诚然本尊眼下暂且想不起到底怎么回事,但你急个什么,再敢来这,本尊一脚将这破石头踹河里,看你捞个屁!”
三生石是这么容易就能拔地而起的东西吗?
但是看这祖宗的脸色,显然不是在同她开玩笑。
今日这胎十有八九是堕不成了。
“走,回去!”他不由分说地握紧她的手,将她从三生石旁拉走了。
桑桑赶忙跟上,尽管有些不满于他气急败坏的态度,但主上平安无事就好,再怎么说他也是孩子他爹,知道孩子差点没了,不生气才见鬼呢。
“本尊怎么着了,你就突然要堕胎”他沉着脸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昨晚那事儿他也还没腾出空来说道啊,这女人心怎么这么难懂?
云渺渺走在他身后,听得一愣一愣的。
难道不是他心里有别的女子,她权衡之后,还算替他断了后顾之忧?
这又生的哪门子气?
霓旌和遥岑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眼见着自家尊上牵着人家小姑娘的手,大步流星,恨不得将人挂在自个儿胳膊上,带回崇吾宫。
“尊上在哪儿认识这女子的?”遥岑待在魔界已久,也不曾跟他们去人间找寻长生之血,冷不丁来这么一出,属实摸不着头脑。
霓旌忍着笑:“你说这丫头啊,来头可不小,是货真价实的天虞山掌门座下弟子呢,这回出门,在令丘山碰上的。”
“仙门子弟?”遥岑皱起了眉,“尊上不防吗?”
“有什么可防的?这丫头对尊上好着呢。”她狡黠一笑,“说起来尊上八年前就同她认识了,那会儿上赶着骗人家小姑娘,崇吾宫那颗珠子,就是从这丫头那儿拐来的法宝。”
这么一说,他顿时反应过来了。
“可尊上到底想拿这女子如何呢?”他面露犹豫,“别忘了,十年将至,丹乐宫那位,可要回来了。”
闻言,霓旌顿了顿,望着已经走过桥去的二人,淡淡地勾了下嘴角。
“谁知道呢”
云渺渺快步跟上他,瞧着那长发在空中来回甩,就如它主子,每根发丝都透着暴躁。
她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会这么气,与其要她这个来得不明不白的魂胎,不如跟丹乐宫那位多努努力。
横竖即便真的生下来,也是半人半魔,遭人诟病。
她还没有自信,凭她能否担得起一个娘的责任。
“尊上。”她抬头望着他,“您还记得自己来过白辛城几回吗?”
他头也没回,没好气地接道:“不就一回,问这个做甚?”
心头的希望忽然就灭了。
“不记得了啊”
想想也是,或许他那会儿不过是跟救一条狗一样随手救了她,有什么可记着的。
况且那之后数年,他再没回来过。
直到她将他的模样都忘了,那段记忆都淡了,白辛城的雪下了一年又一年,她才在北海之滨捡到了伤痕累累的他。
只可惜,他什么都不记得。
而她那会儿,也终究没有想起他来。
“尊上。”她又唤了一声。
“又怎么了?啊!?”他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正思量着回头要不要干脆将人关在崇吾宫,日日都搁在眼皮子底下,才能防得住,忽听她一句,恼火地回头一瞪。
撞入眼中的,是她苍白的脸色和紧皱的眉,整条胳膊都在隐隐发抖。
一口浊气就这么噎在了嗓子眼里。
她干笑:“您抓着的是我受伤的胳膊”
平淡的眼神,听不出任何波澜的口吻,若不是瞧见她肩上的血迹,还以为她又在耍什么花招。
他手一松,她便收回了手,不带半分犹豫。
怎么就这么膈应?
他的手迟迟没有放下,看得她好一阵莫名其妙。
“怎,怎么?”
她忘了什么?
“另一只手,总没受伤吧。”他阴恻恻地盯着她。
“啊?”她愣了愣,有看了眼那只手,半猜半就地将另一只手伸了过去,虚悬在他的手上方,没敢落下。
“磨叽什么?”他抬起手,抓住,而后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她错愕地跟在他身后,感到握着她的手无声地收紧了,很暖,仿佛能暖到心里。
他就这么拉着她一路回到崇吾宫,怕她再溜了似的,直到步入正殿大门,才松开。
就在这时,守卫便急急忙忙前来禀报,有客来访。
“谁?”重黎一时没反应过来。
“凫丽山山主。”
如此一说,他倒是想起来了,霓旌好像是同他提过这一茬。
“来得这么快?”他才回到崇吾宫几日,拜谒急于这一时?
“许是有什么急事吧。”霓旌猜道,“您与蠪蛭王素来交好,不如见见?”
提起蠪蛭,重黎就倍感头疼,那老狐狸心性不错,同他结交也愉快得很,唯独有一点,教他招架不住。
蠪蛭多子,光他膝下便有百余子孙,其中女儿少说五十有余,见他一回便要同他说道一回,只消他松个口,他第二日就能送来一只母狐狸。
他叹了口气,看了云渺渺一眼,转而对霓旌道:“你带她进寝殿待一会儿,莫要出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颍川莳萝
待霓旌和云渺渺步入内室,重黎留下了遥岑,吩咐几人去将蠪蛭接来。
不消片刻,从殿外走进一男子,身姿绰约,银发苍纱,发梢沾染了一抹烟蓝色,颇为绮丽,笑意盈盈狐狸眼,便是女儿家都不见得能及他半分媚态,单单这么一瞥,平生万种风情悉堆眼角,教人心神发慌。
光看这幅皮囊,倒是个尤物,若是剖心掏肠仔细一瞧,分明是一肚子坏水儿的王八犊子。
他走上前来,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尊上万安。”
重黎见惯了他吊儿郎当不上道的样儿,冷不丁瞧见他一本正经,浑身起鸡皮疙瘩。
“颍川,本尊前脚踏进崇吾宫,你后脚就来了,倒是巧得不行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下头的男子莞尔一笑:“瞧你说的,好像我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似的。”
凫丽山蠪蛭,本是一族之名,狐首虎足,鸣似婴啼,视道行首尾不一,颍川已有万年道行,不看身份,论辈分,倒在重黎之上,乃是少有的九头九尾的蠪蛭兽。
“这崇吾宫怎么有凡人的气息?”他似是觉察到什么,皱了皱眉。
啧,老狐狸,鼻子倒灵。
重黎面露不耐:“有话直说,东拉西扯的,以为本尊跟你一样成天闲得慌在山上晒毛?”
闻言,颍川啼笑皆非:“你这小子,脾气是愈发臭了,要我说,就得早点娶个媳妇儿治治你,你这样出去迟早挨一顿胖揍。”
“呵,本尊好得很,倒是你,一把年纪还一窝接一窝地生崽儿,也不怕肾亏。”
遥岑对这二人你来我往的反唇相讥已是司空见惯,一脸泰然地站在重黎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后头偷听的霓旌却是啧啧惊叹。
“尊上这嘴皮子还挺溜啊”她还以为他只会瞪人呢。
云渺渺也没料到还能听见这么一出,暗搓搓地在门上抠了个眼儿,朝外头瞄去。
桑桑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凫丽山的蠪蛭王名唤颍川,乃是开天辟地后第一头蠪蛭,道行高深,性子乖僻,蠪蛭一族自古人丁稀薄,听闻颍川这些年一直忙着开枝散叶,可惜蠪蛭雌兽属实稀少,最后生下来的,多是与青丘,涂山狐族混了血脉的妖兽,养在凫丽山,倒也不曾出来作乱,没想到他还与重黎认识。”
它封山已久,倒是没留意过这俩是怎么狐朋狗友地勾在一块儿的,颍川与重黎,没一个省油的灯,光是想想,已觉头皮发麻。
“你这乌鸦精倒是知道不少啊。”霓旌笑道。
桑桑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废话,我叱咤四海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排队投胎呢。”
这话说得忒不客气,霓旌也不恼,伸手薅了一把毛。
“好汉不提当年勇,一只乌鸦还挺能吹。”
“嘘。”云渺渺示意她俩消停会儿,借着这个窟窿眼儿继续看下去。
重黎吵得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所以你这回来崇吾宫,到底什么事?”
颍川无奈地笑了笑:“我这几日要出门一趟,家中女儿无人照顾,在你这崇吾宫放几日,如何?”
闻言,重黎嗤了一声:“就你那凫丽山,漫山遍野都是她七大姑八大姨,怎会无人照顾,老狐狸,你这借口编得可真不上道。”
被毫不客气的拆了台,颍川倒是不曾恼羞成怒,反而笑出了声。
“你啊行行行,可还记得你上回来凫丽山找我,在院子里见到的一个分外讨喜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