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仙娥纷纷抬头观望,不少人认了出来。
“那不是……朱雀上神么?”
“我还是头一回见上神真身呢!可真是威武啊!”
“上神背上那是谁?”
“……瞧着像是白虎上神。”
“二位上神这么晚了是要上哪儿去?”
“不知啊……”
下头议论纷纷,云上的人却是渐渐听不清了。
庚辛伏在赤金的鸟羽上,感受到温热,却并不烫手,低头看了眼迎风而上的“坐骑”。
“怎么突然说要带我上问天台了?”
陵光的声音因显出原身而如余音缭绕,悠远清澈。
“愿赌服输罢了。”
“赌?……”庚辛反应了片刻,“哦,那日的事啊,怎么这就认输了?”
“我知道输了便可,你这么想上来看看,我全了你的心愿。”陵光目不斜视,随一声长啸,展翼穿透云层,赤金的尾羽如长练翻涌,一度盖过了云上月光。
四下万籁俱寂,风声消弭,只见星河烂漫,似琳琅碎片,倾了满眼。
天地清明。
朱雀落在浮山之上,化为人身。
庚辛站定,环顾四周高台,山林郁葱,幽光漫天。
“自父神带我们上来封上神之位后,我便再没有来过这了……”她喃喃着。
“是啊,我一直也没再来过。”陵光若有所思地望向那座冰雕玉琢的巨大山门,门侧垂着两帘瀑布,滚滚水花却似无声,无数碎金在其中翻涌,非凡俗之景可比之。
无论来过多少次,这样的景象都足以次次震颤人心。
庚辛随她步入门中,便望见了当初受封的祭坛,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封神那日,你我还都是初来乍到的山中小神,我甚至怀疑过自己到底能不能胜任这上神之位。”
她笑着,也曾有诸多好笑与无奈。
“你封神的时候在想什么?”
陵光若有所思地望着那祭坛之上的玉珠,月色笔直地照在珠面上,莹莹光辉,似清波流转,永世不休,天上星辰皆映入其中,可从一珠得观天象万物。
“我想的是,上神之位,到底是由谁来给的……是父神,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道注定?若是如此,我们的诞生,是否也有着因果。”
庚辛愣地望着她:“……你都把我念懵了,哪来这么多说头?”
陵光笑了笑,不置可否:“你还记得此物吗?”
她眨了眨眼:“问天珠啊,这如何会忘?”
“当年我们四人都曾触碰过此珠,从中获得上神之力,得以镇守四海。”
“是啊,当日你触碰时,金光最盛,故为四灵之首。”庚辛道。
陵光默然须臾,忽地一笑:“我听闻当年常羲上神获神尊之位时,问天珠发出的光,是如雪的白色。”
庚辛一怔,“还有此事?”
她想了想。
“不过常羲上神乃日月之神,乃上古混沌灵脉所孕,与父神同辈,想来与我们自是不同的。”
闻言,陵光神色木然地望着那枚珠子,良久,笑了笑。
“大约如此罢。”
此刻玄霜树下,重黎蓦地愣在了那。
眼中的欢喜也顿然僵住。
他似是听不懂这话般,愕然地盯着江疑。
见他如此,江疑摇了摇头:“我也曾试过,但是不行,我与常羲上神相差太远,成不了力挽狂澜的那人,更奈何不了无尽。”
他不似说笑,重黎只感到一股寒气自脚底攀升,一路蹿过脊骨,难以置信地揪住他的衣领。
“你胡说!那你为何要查这么久……费这么大工夫,留下三本手记给后世,你为了什么?常羲上神不是将一切都托付给你了吗?怎么会不是你!怎么会……”他一把将人抵在树干上,震得叶片瑟瑟作响。
巨大的惊骇打得他措手不及,他听从了长潋和颍川的话,回到这里,成了个什么都没有的人,甚至连师尊……连陵光都不记得他的昆仑,他回来,不是为了听他说这个的。
“你还有别的办法是不是?江疑神君,我不能再看着她死一回,我不能……你告诉我,谁能重启封天阵,我可以把命都换给他!我不会让人白白送死……”他哽咽着,声音都是嘶哑的,慌乱中没有留意到自己说了什么。
历经了嶓冢山那一战,他再经不起如此绝望的打击。
若什么都改变不了,若陵光终还是要走进封天阵,那么他回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混乱中,江疑发出一声轻咳,似是被勒得喘不上气来,脸色也涨红着。
重黎猝然回神,忙松了手,意识到自己做得太过,扶着额喘息。
“对不住,我……是我太想当然,我太着急了……”
无论事情走到哪一步,他都不该去逼迫旁人做事,要救人的是他,拿别人的命去犯险,着实混账。
师尊不会高兴的……
江疑看着他慢慢蹲在了树根旁,抱着头艰难地平复着焦躁的心绪,不免有几分意外。
以这几日他对这小子的了解,他应当更冲动些才是。
却能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及时地冷静下来。
这心性,倒是难得。
缓了缓,他走过去拍了拍重黎的肩。
“先莫要沮丧了,我的确不是你要找的人,但我没说过一定找不到那人。”
闻言,重黎倏地一僵。
江疑说:“所谓十全之人,便如常羲上神那般,灵根可通五行,其身能接阴阳,无论站在阵法哪一处,都是命门所在,是要困住阵中之人,还是将其诛杀,全在一念间。这种人非蓄意可成,全凭气运得来,故十分难得。”
“辨别其与旁人差别,便要上问天台祭坛,以血饲问天珠,唯有可容万物的纯白光辉,才是那天选之人,当初的常羲上神,就是这般。”
“问天台……”重黎抬起了头,“我,我上去过。”
“你上去过!?”江疑的看他的眼神仿佛听到了极为荒唐之事,满是狐疑,“你怎么上去的?”
登顶问天台,那是只有修为深厚,可封上神之族才能做到的事,若品行有缺,或是修为不足,从上第一级石阶开始,就会遭受天罚。
他怎么……怎么可能做到?
重黎自是不能说是为了救回散魂的陵光,硬扛着上去的,只能含糊其辞:“机缘巧合,有幸去过一回,那时有一枚珠子,就放在祭坛上。”
“那便是问天珠!”江疑叹道,“我也只见过其一回……”
就是那一回,确信了他并非承袭封天阵的人选。
重黎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况,他碰到那枚珠子,便被划伤了手,血深入珠子中,好像并无反应啊。
想来多半是他连登顶的资格都没有,也不配碰那宝物吧。
江疑沉思良久,同他说:“这世间若真有那十全之人,也不一定就是神族出身,或是凡人,妖族,魔族,甚至花草树灵……都有可能,这样找怕是如大海捞针。”
“那该怎么找?”重黎想到世间如此众多的生灵,便是一阵头皮发麻。
江疑道:“我琢磨这阵法已有多年,也一直在找寻此人,本想通过天一镜卜测灵根,但想来还是太过麻烦……还有个法子,你可知长生之血?”
重黎顿然一怔,抚上心口:“……知道。”
“十全的灵根最易受到长生之血的青睐,能轻而易举地与之融合,只可惜此物在陵光那,不知能否借来一用……”江疑说着就犯了难,重黎却是十分平静。
“不必找师尊,我去试试。”
第一千零九章 偷袭
陵光翌日起身,便觉今日云渺宫颇为安静,早点倒是在桌上摆着,独独不见人。
恰好镜鸾和庚辛从殿外进来,便被她问了:“可有看到重黎?”
镜鸾愣了下,摇了摇头:“……他不在屋里么?”
以往这个时候,多半正张罗着粥点吧。
她望着桌上摆得齐整的碗碟,不由茫然。
“金屋藏娇,还给藏没了?”庚辛调侃她。
陵光没有理会,伸手摸了摸碟中的包子。
尚有余温,但也冷得差不多了。
“人离开有一会儿了,有下山的可能。”
镜鸾吃了一惊:“他身上伤都没好,下山作甚?”
她想到之前颍川山主提醒过的那些话,不由得心头一咯噔。
“……该不会真是有所图谋,背着主上惹事去了?”
庚辛讶然:“这,这不好说啊,人是陵光带回来的……疏于防范了?”
二人看向陵光,她正在拿剑,面色沉的骇人。
“我去找人,先莫要惊动东华和执明他们。”
“哎哎哎!你上哪儿找!……”庚辛跟在她后头出了门。
陵光锐目厉光,瞥了她一眼。
“我自有分寸,你也莫要跟来,我去去便回。”
说罢,便化流光一道,飞坠云端。
庚辛连个细问的机会都没有,万般无奈地摊着手:“瞧瞧她,跟丢了个魂儿似的,急成这样……”
镜鸾也纳闷得很,低声咕哝:“八成是怕那小子真惹出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