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自个儿逐自个儿吧!”长潋真想一棒槌夯死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
重黎唇角一勾:“哦,那就当有这么回事儿吧。”
“你!咳咳咳!”长潋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捂着心口直咳。
“怎么?”重黎好歹看了一眼。
长潋懒得看他:“气得!”
重黎冷笑:“你这话还是拿去骗霓旌那个傻帽吧。”
说罢,他起身径直上前,也不管长潋反应如何,一把掀了他的袖子,将手腕翻过来瞧,原本就盘根错节的青色纹路已然没入了手臂,一路朝上蔓延,眼看着胳膊跟废了差不了多少。
他眉一挑,打量着还一副泰然自若的长潋:“就你这伤势,霓旌每日给你换药都没瞧出端倪来?”
长潋恼怒地抽回了手,拂下袖子将那些纹路全部遮住:“要你管。”
重黎嗤了一声:“你真当本尊乐意管?你我体内各封了一半的邪气,你要是死了,让这团东西逃出去,本尊多少也会受到些影响,如今掖着藏着,哪天你真死了,本尊头一个先将这天虞山纳入麾下,赶尽杀绝,怎么样?”
这话说出来,凭他对长潋的了解,没当场拔剑相向都挺稀奇了,然而这回,这厮居然沉默了。
没来由的,他心头一紧,诧异地瞥了过去。
“不是吧你。”
长潋叹了口气,算是默认。
重黎眼一瞪:“开,开什么玩笑!前几日不是说闭关就没事了?”
“你当闭关是什么灵丹妙药吗?”长潋摇了摇头,出了会儿神,似是想笑,最终还是没笑出来。
“又瞒着?”
“说了有用吗?”他搁下手里的书,拿起了茶,“你我都清楚,阿旌开的药只能扬汤止沸,便是每日都喝,于我而言,也没多大用处了。”
“那你还喝?”重黎想起那汤药嘴里都一阵犯涩。
长潋默了默,有些无奈:“她熬了几个时辰的药,我能倒掉?”
重黎眉头一拧:“哎你不是看不上人家么?”
这话招来长潋一记扎心白眼。
“谁跟你说的。”
重黎懒得管他这窝糟心事,僵持片刻,扭头盯着他:“你的状况到底如何?”
长潋斜了他一眼,似是有些意外:“你是问我还能活多久?”
“你自个儿清楚?”
他笑了笑:“不太清楚。”
“将无尽封入体内之前,我受了一点伤并未痊愈”
“一点伤?你可拉倒吧!”这话换了别人信,重黎可不信,这人是个什么德行,他同他斗了这么多年,最是清楚,要真是“一点伤”,他连提都不会提一句,八成觉得那根本不算伤。
能从他口中听到“受了一点伤”这句话,那伤八成是要命的那种。
“所以你就在自个儿重伤未愈的时候,把无尽封入体内了?”
长潋合了合眼,算是默认。
“我赶去的时候不周山下的封印已经裂开了,别无他法,我算过自己的能承受多少年的反噬,但如今看来,怕是比我料想的要短,我虽将无尽取出,却不敢保证在这之前,没有些许邪气逃出不周山,这些年打探下来始终没什么结果,如今想来,或许与执明上神有关。”
重黎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发沉。
“方才问到师尊可与封天阵的纰漏有关,我想,这其中多少还是有些干系的。”长潋认真地注视着他,“可还记得同你说过,天之四灵没有情根之事?”
“怎么?与这有关?”
长潋点点头:“从前没往这方面想,但或许,是你我乃至父神都低估了四灵诞生后所接触的一切,可会滋生变故。”
重黎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长潋静坐于上,搁在案头的手不觉中紧握成拳。
“师尊可能并非世人所知的那般无情,至少我看到的并非全然如此。”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你成为魔尊之后。”长潋想起那段日子,仍觉如同昨日,“师尊时常坐在窗前发呆,一坐便是一整日,心事重重的,赴往不周山之前,才将泰逢剑和英招剑转交到镜鸾上君手里,上君提起过,除此之外,她还去酆都见了幽荼帝君一面。”
“同酆都也扯上关系了?”重黎有些混乱。
那段时日,他好像一直在崇吾宫,昆仑发生了什么,连问都懒得过问,自然不晓得其间发生了什么。
她会发呆?
四海大乱的时候,她居然有心思发呆?
真是不可思议。
“此事我还未查清,不过眼下既然执明上神还活着,师尊也未散灵,封天阵定然式微,若不能查清上神为何要偷走师尊的尸体,还想做什么,恐怕难以应对。”
“还用你说?”重黎无端有些烦躁,揉了揉眉心,“你还能撑多久?”
长潋神色淡淡:“不好说,也许十年半载,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明天也说不准。”
“啧。”一股子无名火蹭蹭蹭地往上窜,他头疼地揉了揉肉眉心,“赶紧闭关!成天操心这操心那,这帮饭桶没你活不下去了是吧!”
面对他烦躁的质问,长潋无奈地笑了笑。
第四百二十四章 :都快忘了,他也曾那么那么地爱着她
从长潋那出来后,重黎走在游廊下,映华宫的灯火不多,平素来的人又少,入夜后多少有些冷清之感。
一静下来,他脑海中便又浮现出他跨出那道门之前,长潋最后一句话。
“若我明日便死了,你就当这数千年的恩怨一笔勾销,说来我自己都觉得荒谬,师尊和天虞山,除了交给你,其他人我都不敢信。”
呸!
斗了几千年一句话就勾销了,想得倒是美!算计了他这么多回,觉得自己命不长了便打算将这烂摊子往他头上扣,都不看看他如今是什么身份吗?就不怕他在他死后,立马率兵端了这天虞山?
退一步说,他这些年把四海八荒的仙家都得罪透了,要他服众,除了顶着天虞山掌门的脸还有什么法子?
这混蛋玩意儿就是算好了的!
他管个球!谁的门派谁管!他这边儿子哪来的还没择清楚呢!
“一肚子坏水儿的东西!”他恼恨地踹飞了一块石子,大步走下台阶,然而没走几步,便瞧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松树下,似是听到了方才的动静回过头来,诧异地望着他。
“您刚去见过师父?”除此之外,云渺渺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让他突然发脾气。
他跟她师父,当街掐起来都算是司空见惯了。
也不知是谁冲了谁的八字。
“你在这作甚?”重黎没有否认她的猜测。
“消,消食。”她答道。
“吹冷风能消食?”他眉头一拧。
她笑了笑:“这不是刚巧走到这瞧见您了么。”
这话倒还有几分道理,重黎点了点头,顺着她方才忘的方向看去,这离浮昙台不远,也能看到祷过山和风华台。
“其实往年今日,山里还要热闹些的。”她既没有反驳他的话,也不曾追问他这个时辰去寻长潋是为了何事,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重黎怔了怔,反应过来她话中所指。
“仙门不是号称远世俗么,还过年?”
她笑了笑:“您这话说得有些不讲理,原话应是摒除杂念,远俗世纷扰,不以私利乱心,方可修道,逢年佳节吃顿饭什么的,也无妨。”
听师兄说,天虞山在她入门之前,天虞山也从未禁止门下弟子过年过节,门规里更是不曾提及,许是觉得这山门上下日日勤于修炼,好像也刻板冷清了些,能热闹几日并无坏处。
“强词夺理,就是闲的。”重黎嗤之以鼻。
她转而发问:“那崇吾宫呢?”
“什么?”他愣了愣。
只听她一字一句地问:“崇吾宫逢年过节可有不一样?”
闻言,他嗤了一声:“你当本尊是闲着没事做的凡人吗,非弄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节来,一年到头过个不停?”
“那就是没有了。”云渺渺对他的冷嘲热讽差不多习以为常了,想了想那座灯火通明却又冷清至极的宫殿,也不难想象出他一人坐在那发呆的模样。
“有什么可过的,又是中元节又是乞巧节,一堆人凑在一起有意思?”重黎不以为意。
云渺渺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您没去过?”
他冷哼一声:“霓旌拉着遥岑去过,本尊为何要去?”
“哦”她恍然大悟,“原来您的部下出门玩都把您一个丢在崇吾宫的。”
“”事实是这么个事实,但被她这么说出来,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下回带上您吧。”她扭头冲他笑了笑,“您有兴致的话。”
他顿了顿,“用不着,本尊又不是没看过。”
说来,诚然久远了些,但许多年前,他的确去凑过几回热闹,在酆都鬼市,和那个老狐狸似的地府主君,和长潋镜鸾,和她。
“见过?”她略显讶异,旋即又平复下来,望着云雾之下的浮山,若有所思,“今日谢谢您了。”
重黎疑惑地皱起眉。
“包饺子的事。”她提醒道。
重黎呵了一声:“本尊只是吃不下丑不拉几的饺子罢了。”
四周又静了下来,没什么可说的时候,更容易胡思乱想,这一想,二人都记起半日前在浮昙台上她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时候他没回答,也恰好遇上步清风“及时”岔开了话,便暂且揭了过去。
可此时,饺子包了,团圆饭吃了,夜深人静,心里蠢蠢欲动的好奇便涌了上来。
云渺渺不露声色地转过头,想看他一眼,却恰好与他的视线撞个正着,匆忙避开之后,又觉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