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是苦了点,但这药对你二人的伤有好处,实在吃不得苦,拿这个将就着过口吧。”云渺渺将之前做的桂花糕端了过来,做的时候糖倒多了,这会儿倒是恰好派上用场。
她是领教过霓旌熬的药的,眼下这两碗甘草一点没加,显然还添了料,姑娘家当真生气的时候,有的是法子教你跪地求饶。
她寻思着这碗药若是给她的,她真是一口都喝不下去。
重黎一脸不屑:“你以为本尊跟你似的,喝个药还得让人哄着?”
“谁让人哄了”她本想反驳,却突然模模糊糊地想起在崇吾宫的时候,好像的确如此,声音渐渐虚了下去。
长潋不置可否,看着他端起碗来,打算豪迈地一饮而尽,却在灌下第一口之后,面色陡然铁青,端着碗的手也随即放了下来,眉头都快拧巴到一处去了,一脸匪夷所思地看向霓旌。
“你是不是放错什么东西了?”
霓旌笑意盈盈:“都按着方子抓的药,分毫不差。”
他审视着手中的药,有些张不开嘴。
“讲道理这玩意儿真的不是毒药吗?”
“哪里哪里,您可真爱说笑!”霓旌连连摆手,“说句实在的,毒药可比这好喝多了。”
汝听,人言否。
在身体力行地了解这碗汤药的可怖之处后,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搁在中间的桂花糕上,顿时觉得这碟切得东倒西歪的糕点也是十分可人的。
但碍于做的时候失败品属实太多,眼下能拿出来的,仅有六块,这么一点儿甜头对于眼下的一大碗汤药而言,可谓杯水车薪。
一人吃还好,两个人就显得捉襟见肘。
于是,当两只手同时伸向了一块桂花糕后,这间屋子里的气氛仿佛霎时降到了三九寒冬的感觉。
对视则电光火石,掐着同一块糕点,暗中较劲儿,好好一块桂花糕,都快被扯成年糕了居然还没断开。
霓旌看着看着,嘴角便忍不住抖了起来。
“你的桂花糕还挺惹人爱啊。”她压低了声音调笑道。
云渺渺尴尬得眉心直跳,在他二人为一块桂花糕动起手来之前赶忙按住二人的手。
“今日暂且忍忍,明日让师兄去兰亭堂多拿点蜜饯回来。”说着,她眼明手快的将盘中糕点均分成两份,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人三块,莫要再吵架了。”
二人互觑一眼,虽说尚有些不服气,但好歹听进了一句,各自拿着自己那份桂花糕,坐了回去。
人是暂且老实了,但气儿显然还没消。
二人如同较劲儿似的端着药碗,愣是忍着苦,一口一口地喝下去,面儿上云淡风轻,桌子下的手却掐得骨节都发白了。
“连个谎都不会编,你这些年也不过如此了。”重黎绷着脸呛道。
长潋斜了他一眼,反唇相讥:“你编得又是什么玩意儿?说话不经大脑,若不是你如此急躁,今日会闹到这步田地?”
闻言,重黎冷笑一声:“说到底还不是你这身子骨不争气,这点邪气就让你一蹶不振,还好意思自诩仙门之首?”
长潋眉心直跳:“话说在前头,这些名目并非我所愿,你少在这阴阳怪气!”
重黎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药:“你们仙门中人吃饱了撑的就爱胡吹,私底下连上个药都得指望别人的护法搭把手。”
长潋气到咬牙:“阿旌是我的弟子!别一口一个你的护法!”
“哟哟哟,这会儿倒是要认弟子了,她身上刺你大名啦?你可赶紧让她喊你一声师父,看她答不答应!”
长潋额上青筋直跳,呵了一声:“你这是在挑衅吗?魂胎的账我还不曾同你清算呢。”
重黎不以为意:“你想如何清算?今日便是父神在世,也改变不了她肚子里怀着我儿子的事实!”
“你休要得意,魂胎便是真的降生了,也得喊我一声师祖。”
“你做梦。”
“你看我像不像做梦。”
“不可理喻,别忘了你可差本尊好几百岁,有脸爬到本尊头上?”
长潋回以冷笑:“我虽降世在后,但先你入门一月,论辈分,你须得喊我一辈子的师兄。”
二人僵持良久,那架势恨不得把眼珠子弹对方脑门上似的,着实剑拔弩张。
而后,又仰头齐齐灌了一大口汤药,就着桂花糕硬生生往下吞。
正所谓输人不输阵,昔日的师兄弟面前,自是不可能先服软认栽的。
便是苦死,也要咽回肚子里!
在一旁瞧了半天的霓旌不由啧啧称奇:“奇景呀你说,这俩贵庚啊?”
云渺渺想到他二人方才说的那些气话,着实尴尬。
“大概一个三岁,一个两岁吧。”
第四百一十章 :方卓苏醒
此后一连三日,步清风每日代掌门下山,助长琴彻查山中邪祟的行踪。
言寒轻与孟逢君等人从旁协助,排查着混入仙门的内奸身份。
诚然其间亦有人怀疑到多日不曾现身的端华身上,但身在天虞山的地界上,到底还是有所忌惮,在找到证据之前,不敢随意编排。
各门各派的弟子都警醒不少,时时留意着身边的大小诸事,若是瞧见不寻常的状况,便会立即上报师长,细细盘查。
各派已在天虞山逗留半月,不日便要启程折返,未免给了内奸脱罪之机,誓要在离山之前将其揪出。
而映华宫中,假托“重伤昏迷”,躲藏多日的云渺渺也不曾当真闲下来。
她将在剑冢中遭遇的种种状况细细禀明长潋,关于那具极有可能就是朱雀上神的尸身,其去向也成了一个谜。
不知所图,亦不知所踪。
她也想过将那邪祟再度引出,但历经这回,那邪祟应当已然有了警惕之心,不太会轻易上当。
但同时,她也怀疑过自己当日被引到那具尸身旁的用意。
不惜让山崖崩塌,将她和重黎分为两路,其缘由多半与那尸身有关。
虽不敢确信那邪祟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她引到尸体旁,但十有八九与“梦”里听到的长生之血的下落脱不了干系。
有时她不禁想,那邪祟夺走朱雀上神的尸身,会不会也同他们当初想的一样,妄图从这这具尸体上找到些许线索?
长潋虽未亲眼所见,但重黎再诨,也不会拿这事儿戏弄他。
他早司幽说过,原本藏在望向台下的师尊的躯体被盗,那时的酆都正巧因冰山地狱崩裂,混乱至极,以至于直到平息下来,他才知晓此事。
如今想来,会不会从那时就
可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尸身的呢?
正当众人为串连线索而愁眉不展之际,步清风忽然来报,昏迷多日的方卓,终于醒了。
众人忙赶了过去,方卓果真已经睁开了眼,只是尚且虚弱,不大说得出话来。
步清风给他倒了杯温茶,先润润口。
为隐藏行踪,霓旌和重黎暂且避开了去躲在另一间屋子里听着动静。
长琴闻讯赶来,一眼瞧见刚刚清醒过来的徒弟面色苍白地靠在床沿,长潋正给他把脉,叮嘱他尚需静养,切莫过于激动。
见她进来,方卓眸中闪过一抹光亮,似要给她行礼。
长琴忙上前拦住了他:“你有伤在身,这些礼数暂且免了吧。”
“师父”方卓虚弱地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弟子是不是眼花了,当真是您吗”
他形容憔悴,神思恍惚,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是假。
看到他这副样子,长琴着实心疼。
“已经没事了,你回来了。”她温声宽慰,转而看向长潋,“师兄,他的伤势如何了?”
长潋点了点头:“已无性命之虞,接下来只需好生调理,过几日便可下榻了。”
闻言,长琴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至于灵根受损,可能再不能修炼之事,她与长潋早已商量过,这个时候,暂且不在方卓面前谈及。
“你对遇袭时发生的事可还有印象?”长琴给了他一枚丹药,看着他服下后才问道。
方卓刚刚苏醒,意识还有些朦胧,但提及遇袭当日,倒还有些记忆。
“那日我与阿宁师姐一同去后山,打算采些草药做成平安符辟邪,却被困在了山上,走了许久还是没能出来”
他脑海里的画面也是断断续续的,一些细枝末节已然模糊了。
“后来后来我们便遭了袭,那人剑法很快,拿着一柄紫色的细剑,上来便招招直冲要害,浑身都是邪气,甚是可怖
那人用黑兜帽遮住了脸,但我瞧见那斗篷下透出了天虞山弟子服的样式,我与之交手之时,便让师姐快逃,所幸那人并未追着师姐不放,却是先将我劈晕了我昏过去之前,好像看到一双红色的眼睛。”
说到此处,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恰在此时,云渺渺替霓旌取了一碗药回来,走近了,方卓一眼瞧见了她腰间的两把佩剑。
目光落在寸情上时,陡然僵住。
“是就是这把剑!”他突然惊呼,吓得云渺渺险些把药汁晃出去。
他的脸色陡然凝重,戒备地盯着她,这等反应对于云渺渺来说并不陌生,毕竟与当日在上清阁与阿宁对质时,她也是如此。
惊慌。恐惧。怀疑。愤怒。
透过这眼神,她也能大致想象出他此时在想什么。
“方师弟。”她上前一步,方卓便立时后退,若不是确信自己是被嫁祸的,这等反应之下,她自己都要怀疑当日掳走他的可是她了。
长琴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方卓,当日在后山袭击你和阿宁的另有其人,那人幻化了模样,企图嫁祸于旁人,这回将你救回来的,才是她。”
闻言,方卓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怔怔地望着云渺渺,许久,才恍惚地试探了句:“当真?”
他自是相信长琴的,但当日他和阿宁遭遇的一切着实教人心有余悸,他一时还不敢确信。
云渺渺笑了笑:“方师弟若是不信,拿我的寸情去看看,上头若是沾了你的血迹,凭长琴长老的本事,便是已经擦干净了,也定能探得出蛛丝马迹。”
说着,她便解下了寸情,坦然自若的递给了他。
此举令方卓心生诧异,下意识地朝长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