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今年刚入门的弟子,但她的确与此人有过数面之缘,虽说只是几个招呼的交情,但比起师父的记性,她倒是对有过交集的人过目不忘。
尤其是从念归那儿看到了他的画像之后,她便更加确信自己没有记错。
当日与阿宁一同遇险之人,居然会出现在这,是虚梦千年捏造的幻象,还是说
她犹豫着伸手探了探方卓的鼻息,居然还有口气儿。
且不管到底是不是幻象,她当即给他续了一口灵气,护住了他的心脉,而后把人扶起来,靠在石壁上。
她不通医术,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若幕后之人意欲以方卓的性命将她引到此处,必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容她救人。
还有别的东西
她握着白石灯,缓缓转身,捻一簇火,置于灯芯上,刹那间覆盖了原本微弱的烛豆,照亮了半边石窟。
而后,她望见了最深处的一块石床。
如此杂乱的山洞中,绝不可能恰好劈出这样一块石头,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特意将其置于此处。
杂乱的枯藤从石缝间垂下,成了半边枯帘,她能望见的,只有半截素白的身子和一双交叠的,苍白的手。
不知从何而起的心慌,令她浑身发僵,她已探过这座洞窟中所有的声息,除了方卓,应当不会再有活物了才是。
这么说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仿佛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着她朝那石床走去。
明明晓得极有可能是陷阱,脚步却停不下来。
她举着灯,走到枯藤前,抬手将其掀起,终于看清了这副身躯的模样。
不染纤尘的白衣,腰间垂着朱红的丝绦,仿佛有点点灵泽相护,细看之下却又什么都没有。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声息,没有活气,比雪还要冰冷,眉睫上还结着一层无法化去的霜白。
岁月仿佛都在这张脸上凝住了,春阳冬雪,潋滟清华,都停在了这一瞬,如山巅白月尖,不容亵渎。
仅仅是这么看着,便令她心如擂鼓。
回过神来,她的手已经贴在了这张脸旁。
离得近了,便能感觉到从这女子身上散发出迫人的寒气,片刻工夫指尖已经开始发僵了。
她心惊地收回手,目光却无法从这女子身上移开。
这是一具尸体。
即便没有探过脉搏,也能清楚地意识到。
但令她不敢肯定的是,这究竟是幻象,还是真实存在的。
虚梦千年本就是个迫真的幻术,真真假假,仅凭双眼所见根本不足以为凭。
可方卓也就罢了,安排这一具尸体出现在此又有何意义?
她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压着她的心肺,让她喘不上气来。
这张脸令她恍惚,却又不知为何会如此,熟悉,又伤感。
像是能透过这张冰冷苍白的容颜,看到一段令人伤心的往事。
她从不觉得自己跟多愁善感这词儿有什么干系,但此时此刻,却未有这四个字能形容她的心境。
这女子是谁?为何会在此?她是怎么死的?
脑海中的思绪一时有些混乱,她绞尽脑汁地回想,终于反应过来在哪儿见过这女子。
十年前,她刚刚来到天虞山,在那面天一镜前卜算灵根之时,未能显出五行中任何一种属性的时候,浮现出的就是这张脸。
只是那时她看到的还不是一具尸体,天一镜中的女子注视着她的眼神,冷漠,平静,无悲无喜,像一片没有波澜的湖面。
简直,不像是个人。
已经死了吗?
她看着眼前的尸体,恍惚地伸出手,就在她触到那双冰冷的手的瞬间,忽然有点点光辉从尸体心口处飞升而起,惊得她当即退后两步。
那些光点如星火,飘至半空,又逐渐消散,好像是灵气,又有些许不同。
一些光辉朝她飞了过来,等着她再度伸出手,触到她的刹那间,便如冬雪消融般化入她指尖。
冰冷的寒气渗了进来,一并而至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虚无缥缈,仿佛从遥不可及之地传来,又固执地留存于世间。
仅仅是一声,“阿黎”
她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具尸体。
缓了缓神,再三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阿黎。
她印象中叫这个名字的,只有那祖宗。
这女子认识重黎?亦或是凑巧同名?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道光忽然从尸体中飞出,划破了她的手。
她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滴血已然落在那女子身上,她下意识地想擦去,血却在眨眼间消失在皮肉之下。
耀耀光辉猝不及防地从这具躯壳中飞出,朝她涌了过来!
眼前被光辉吞没之前,云渺渺只来得及放出一抹神识,朝着洞外飞去。
与此同时,她也被光芒吞没,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倒在了石床边。
写到这一段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句“给自己送终”哈哈哈哈哈
第三百七十七章 :昆仑山的上神
洒满晨曦的昆仑山,冰雪将晦暗驱散,耀耀光辉倾于云渺仙宫之上,清风乍然,屋檐下金铃串着丝绦随风叮铃,清脆的声响乘风而去,似是穿过了神宫前冗长蜿蜒的路,温柔地拂动着门前朦胧如梦的雪青色花海。
坐在窗下的女子翻动着书页,抬起头,窗外的挽香玲珑开得正盛,许是近日的风有些大,吹下几朵,无声地落在她的书页上。
门外传来熟悉的铃声,随后一蓝衣女子快步入内,轻纱翻飞,着实轻快,停在她身后,恭敬地半跪于地。
“主上,那小子还在半山腰蹲您呢,如今满山生灵都在议论此事,再这样下去,多半会传到其他三位上神耳中”
闻言,坐在小案边的女子转过了声,腕上三圈金钏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她看着眼前的蓝衣女子,似是沉思了片刻:“你说的是三危山那位山主?”
“可不就是他么,您都说了不收徒,还如此固执”蓝衣女子似是不大高兴,一脸愁色。
窗边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手中书册:“阿鸾,你这性子几时能改改,小事一桩,倒被你说得像是要去跟人家吵架似的。”
“主上”镜鸾心虚地撇撇嘴,小声嘀咕,“朱雀上神的徒弟哪里是这么容易做的,我都还没这等殊荣呢”
她说得虽轻,但窗下之人显然是听得见的,起身,抖落如雪的衣裙,冉冉而来。
“三危山是人间少有的灵气充沛之地,自古便总是受妖魔觊觎,纷乱不断,诸天神佛没几个乐意揽下这桩苦差事,故而多年来,只有青鸟一族镇守于此,若是没有记错,这次来求见的应是第十代山主了吧?”
镜鸾点点头:“算下来应是第十代了,主上一直留心着三危山吗?”
她淡淡一笑:“谈不上留心,我也没比那些神佛好到哪儿去,近日才得闲暇想起这座山,他若是不来拜师,我怕是也要忘了,方才看了些关于三危山的卷宗。”
她望向桌上搁着的几本书册。
“主上您每日要操劳之事不计其数,岂能事事都记得?”镜鸾忍不住替她辩解了几句。
她却叹了口气:“诸事繁杂也不是置之不理的借口,要办的事,不可疏忽。”
说着,她望向远处,问道:“三青山主还在半山腰等着吗?”
镜鸾点了点头:“属下方才远远瞧了一眼,他还坐在那等着您召见,并未绝了拜师的心思呢。”
闻言,她似有些啼笑皆非:“走吧,去看看。”
见她朝殿外走去,镜鸾忙起身跟上,步出云渺宫后,四下仙娥纷纭而过,冷袖清风,盈盈如画,见她二人走来,忙推至两旁,磕头行礼。
“参见朱雀上神,镜鸾神君。”
走在前头的人并未多做停留,镜鸾则驾轻就熟地挥了挥手。
“免了,都忙去吧。”
“是。”众仙起身,翩然而去。
她二人沿着积雪的石阶往下走,难得今日有兴致,不曾腾云驾雾,待行至山腰,停在陡壁旁,远远望见那处山崖上坐着一道天青色的身影,正托着腮,手中拿着一截不知从哪儿掰下的树枝,有些百无聊赖地划拉着地上的积雪。
“嘿这小子!”镜鸾本以为他真有耐性搁那儿跪着呢。
正要过去,却被身旁的人拦住了。
她似是忍着笑,嘴角有些抽搐,眸中却无怒意:“罢了,莫要过去吓着他。”
她顿了顿,又问:“他在这等多久了?”
镜鸾算了算:“前前后后也有小半月了吧。”
闻言,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镜鸾又道:“听闻他之前是在蓬莱岛学艺的。”
她一怔:“西王母那儿?”
镜鸾应了一声:“属下与蓬莱西王母还有些交情,她法力虽高,但着实没心思收徒授业,瞧这三青山主,多半也没学着什么,估摸着如此才会来昆仑碰碰运气。”
她凝望着那道天青色的身影,微微皱起了眉。
来昆仑碰运气吗?
这位山主对自己就这般没自信,与其在这守着,还不如早些回三危山庇佑自己的子民。
她看向镜鸾,信手一挥,于虚空中捻来一双金钏递过去:“你将这金钏交给他,劝他早些下山罢,莫要在此处浪费时间了,三危山失了山主,状况只怕不好。”
镜鸾接过这双金钏,顿时感觉到其中暗含的浑厚仙泽,不由一愣:“主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