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考试,霍昭的位置与她隔了接近一米宽,对方神色严肃,显然做得也不轻松。
明黎抬眼看了一眼对方,又收回视线做起了自己的题。
这次考试对于来金市参加的所有学子来说,无疑都是十分重要的,她收了心不再想其他的事。
全神贯注做题以后,时间便过得非常快,直到助教敲了敲黑板收卷,明黎放了笔,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有些题......她都没来得及仔细审核,但时间不允许,她把没把握的题放在了最后,在四个都不太确定的选项里填上了稍微肯定的答案。
“回去休息吧,明早答案就出来了。”助教没空安慰这帮大受打击的学生们,无情地拿着试卷走了。
班上顿时一片叹气声,各个愁容满面。
孟盛之沉默着收了东西,也不等s省众人一起打车,率先自己赶了回去。
“他这是吃了炸/药了?”张展拦人的手伸到一半,有些无语悻悻收了回来。
“心情不好吧。”章镇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做事沉稳,又是学长,s省队隐隐以他为首,他看了一眼外面,道:“应该出不了什么事,联系方式大家都有。”
这话刚落音,一直沉默着没出声的陈淼闷出一声话来——
“孟盛之他退群了。”
金市很大,交通复杂。
孟盛之出了门没有打车,反而是走到了最近的公交站旁随便搭上了一辆公交车。
命运有时就是喜欢与他开玩笑。
孟盛之将书包抱在怀里,隔着窗户向外望去。
城市灯火阑珊,路上行人匆匆,有些许是刚下班的上班党,有些是老人牵着在遛狗......也有被堵车而导致心情不耐烦一直按喇叭的司机。
热热闹闹,但这一处处没有哪一点是属于他的。
公交车上没什么人,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把手机关了机,紧张的心却莫名静了下来。
他从小成绩优秀,一路考到长礼,一开始排名也仍在上游。
要说没有点清高傲气,那是不可能的。
学生时代,成绩优秀其实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孟盛之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母体面,在小区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一路被称赞到大的。
顺风顺水,竞赛是他人生路上第一个坎。
老一辈的人常说,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接受挫折。
不是没有道理。竞赛失利,父母将他训了一顿,但他没死心,瞒着父母报名参加了今年的联赛,好在进入了省队,父母勉强同意他继续参赛。
但联赛取消加分,无疑断了他的后路。
要么进入集训队,要么......回去参加高考。
对于自己究竟几斤几两,孟盛之其实心底清楚,只是一直以来不愿意面对而已。
他只是…有时候抱着一种侥幸,想着,如果也许,自己也能进呢?
第43章 司机  他突然有点想家。
公交一路开到了总站, 司机本想关门,却看到车上还坐了名少年,将脖子埋在书包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嘿, 小伙子,下车了!”
孟盛之应声醒来,背好书包走了出去。
车站里都是一些端着碗吃饭的司机,部分人看了他一眼,一个大叔出声打了个招呼:“小同学, 你这是睡过站了?”
孟盛之摇了摇头, 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对方却自顾自说道:“很晚啦, 早点回去, 还好你是个男儿,家里估计担心坏了吧。”
孟盛之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回他。
“饿吗?来跟叔叔我去吃碗面?”大叔撸了撸袖子,站了起来,朝他招了招手。
明知道出门在外要提防陌生人,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跟了上去。
大叔走在前头, 总站附近人烟稀少, 店面也大多关了门,只有昏暗的路灯滋滋作响,几个一闪一闪的,似乎是要坏了。
这日没有月亮,天上一片黑暗,对方的影子拖长了在他身前,凉风习习, 吹得他脑子清醒了一些,想要和对方说声抱歉就离开。
“到咯——”大叔停下脚步,指了指路边一个小摊子,孟盛之的话就这样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打断回去。
小摊子其实是一辆小架子车,上面摆了个大罐子,里面应该是汤,旁边摆了个小三轮,上面放着面和调料,还有一摞碗,架子车另一侧摆了一个折叠桌,四面放了四张折叠椅,桌子上摆着一次性筷子和牙签。
老板弓着腰在玩手机,闻声抬起了头,懒洋洋地问了句:“是吃面的不?”
“老板,两碗葱花面,加点肉丝。”大叔笑着吩咐,补充道:“下了班来碗好吃的犒劳下自己。”
“好嘞,等两分钟!”老板收了手机,从三轮车里拿了两坨面出来扔到漏勺里下进汤锅里。
“来啊,坐。”大叔挥了挥手,孟盛之只能坐到了他旁边。
“我啊下班后,一般就回家,但是懒得做,有时晚上吃一顿,有时就没得吃。”大叔自顾自说话,也不管孟盛之想不想听,絮絮叨叨:“没文化没办法,只能做些这样的苦力活,别看司机一天到晚坐车里,其实可累嘞!”
“一天坐在位置上十几个小时,我干这个十多年啦。”大叔看着孟盛之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道:“讲究,你还是个学生吧,读书好啊,是本地人不?”
似乎是觉得不搭理对方不太礼貌,孟盛之摇了摇头:“我是来这边培训的。”
“哦哦,补课呗,那你成绩一定很好。”大叔的脸黝黑,在昏黄灯光下看不清神色,他感慨道:“我儿子以前成绩也很好,后来毕业了结婚就买了房在市里。”
“那你怎么还出来工作?”孟盛之脱口而出,对方年纪看起来比父母大上一些,虽不至于年迈,但应该也快到了退休的年纪,他问完才觉得不太好,刚想道歉,又听见对方出了声。
“嗐,儿子娶老婆生孩子要钱嘛,想着我这副骨头还能再干几年。”大叔没察觉少年神色,继续说:“我以前成绩也很好嘞!”
他说这话时眼里似乎闪过一些骄傲,语气都带了些自豪,但就一瞬,他语气又低落起来:“可惜就读了几年,家里穷,只能跟着家里长辈出去打工。”
“读书多好啊,娃娃,多读点书。”他感慨似的叹了口气,“现在的社会没个文凭不好找工作啊,别干我们这些脏活累活,不体面,还没什么钱。”
什么是体面?
孟盛之沉默了,父母这一辈人似乎特别讲究体面二字,总想着自己的孩子要成为些什么职业,这样在人前他们才风光,可他毕竟是个人,不是被父母拿来炫耀的工具。
他成绩失利时,也想过和父母好好沟通,但对方不打不骂,只叹气沉默着用一双失望的眼光看着他,犹如两座大山压在他身上,使他喘不过气。
“为人父母嘛,总是希望自己孩子过得好些。”大叔道:“我那个娃娃成绩很好的。”
他重复着说:“后来毕业进了大公司,娶的老婆也是大学老师,可体面了。”
那他们为什么还让你出来工作?
孟盛之没问出口,心底有些郁闷。
大叔拿了一根筷子,敲了一下桌子,转头催促:“老板,你说两分钟,这都过去多久啦!”
“快了快了,马上哈。”
得了应承,他又继续对着孟盛之说话:“你这是从家里跑出来了吧,我儿子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叛逆过。”
他叹了口气:“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听过没?”
孟盛之沉默着点了点头。
大叔喝了口茶,再度开了口:“望子成龙是每个父母的愿望,父母陪不了子女多久,只是想着自己受的苦,下一辈不要再走我们的老路,所以总想着孩子能有出息些,以后少受些苦。”
“我怎么觉得,是他们将自己没能力去完成的愿望强加给孩子呢?”孟盛之终于说出了口。
面对老师家长,他总是没法将这些说出来,但对方只是个陌生人,也许今天过后,就不会有交集了,他稍微敞开了心房,对着他询问出声。
那大叔却是笑了,“傻孩子。”
“来咯,大哥你点的面。”小摊老板将两碗面一起摆上,孟盛之问了句多少钱,但那司机大叔却直接拦了他给钱的手,自己抽出张二十直接给了。
“叔叔——”
“唉哟,要你给个什么钱啦,你还是个学生。”大叔挥了挥手,毫不在乎:“就当是你陪我说说话,我这闷得慌。”
“这面可好吃了,来,尝尝。”大叔放了点醋,拿起两根筷子快速搅拌了一下,然后大口开吃。
热腾腾地面泛着葱花的香气,孟盛之不由也觉得有些饿了,不再矫情拿起了筷子开吃。
也许是味道太好,也许是太烫,孟盛之吃着吃着开始掉眼泪。
他突然有点想家。
以前早上去学校上课,早上六点就要起来,而母亲虽然八点多才上班,无论寒暑,但一定会在他睡醒前醒来,给他下一碗面,吃好了再放他去学校。
父母未必都是对的,但他们确实对他很好,他也不是没有过错的地方。
大叔恍若未见,吸溜一口吃完了还喝了口汤,道:“走吧,小子,送你回住的地方。”
孟盛之擦了擦眼镜上的水雾,又掩饰性地擦了擦眼睛,闷闷出声:“谢谢叔叔。”
“得亏你遇到我,我呀,下班回去得晚,自己有辆小车跑出租。”大叔晃了下别在裤腰带上的钥匙,带他上了车。
孟盛之手机关机,霍昭和老师们都联系不上,一团人在酒店记得团团转,奚教授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也有些焦虑,孩子是他带来的,这要出了什么事他的责任在那里。
“我们再等等,如果明早还不回来,直接报警吧。”匡老师揉了揉眉心,安抚了一下剩下的七人。
“心理素质差成这样还来参加竞赛,要是国赛没进那不得要他命?”张展性格暴躁,来回踱步,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已经晚上一点多,一群人因为他觉也没法睡,本来考完的心情就焦虑紧张还疲惫。
霍昭没说话,但眼色沉沉的,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
奚教授让明黎和蒋婷先去休息,毕竟是女生,但两人都摇了摇头,坚持和大家一起坐在酒店大厅里等着。
“这都是什么事啊。”汪老师点了根烟,迈着步子往酒店外走。
恰在这时一辆小轿车停在酒店门口,鸣了两声笛,汪老师下意识撇头看了一眼——
后面的侧门被打开,孟盛之背着书包走了出来,驾驶座上的大叔伸了伸头:“小伙子,再见啊——”
对方拖长了音调,也不等他付钱,一脚踩了油门远去。
汪老师掐了烟,本来怒气冲冲的心情一瞬间又变得平静下来,走过去抓住了孟盛之的手腕,将他往酒店里带,一边吼了句:“教授,人回来了。”
众人闻声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奚教授牵过孟盛之的手,打量了一下,叹了口气:“回来就好,早点去休息了。”
他顿了顿,就在孟盛之以为对方要斥责他时,奚教授继续道:“大家都陪着在等你呢,下次要想出去,事先给我们打个电话。”
没等孟盛之回答,奚教授转过了身朝众人挥了挥手,“散了吧,早点休息,明早打车去教室。”
张展瞪了一眼孟盛之,率先往电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