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下来，夜色已经更深了，窗外的霓虹更亮。
门口的服务生为他们开了门，千御野揽着林落施出门上了车。
一路上林落施都沉默不言，心情沉重。
＊
林耀阳终于出了icu，转入普通病房。
只是他依然不肯同意林落施去做配型检查，而与他匹配的其他肝源也一直找不到。
院长胡城找了梅凤玉商量了好多次，告知林耀阳的肝病已经是晚期，如果错过这最后一点手术时间，就算找到肝源也已经来不及。
可是梅凤玉根本做不了林耀阳的主。
胡城只能亲自去跟林耀阳聊。
那时候林耀阳已经异常虚弱，各类并发症导致食欲减退，腹胀和胃肠功能紊乱，所以他已经很少进食，只靠打营养针勉强维持。
胡城进去的时候他正披着外套坐在轮椅上，轮椅面窗。
“老林，你怎么下床了？”胡城想去扶他，可林耀阳摇摇头推开他的手。
“让我这样坐一会儿吧，或许用不了多久，我连这样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话说得胡城心里也极其难受，趁机劝：“老林，你也别这么悲观，现在肝病也不是什么绝症，你若是肯配合治疗，让林落施来医院做个配型，一旦她配型成功，移植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因为亲属肝体移植的排异性会下降很多……”
胡城讲完，见林耀阳灰沉的脸上无动于衷，又追问了一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可你们没人能明白我。”林耀阳坐在轮椅上，轻轻将头又转向窗外。
窗外夕阳快落下去。
红光照在他虚白的脸上，他很用力地笑了笑：“老胡，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肯接受林落施去做配型吗？”
“你是在责怪林落施害死了林少纬？”胡城疑惑地望着他。
林耀阳目光深邃：“施施是我一手养大的，她的秉性如何我最清楚，林少纬的死我自然知道不是她幕后主使。”
“既然如此，你为何抓住林少纬的死，对林落施一直耿耿于怀，不肯原谅她？还为此一直拖延自己的病情。”胡城实在不明白。
“我是另有苦衷啊。”林耀阳苦笑着摇头。
“有什么苦衷会比自己的命更重要？”胡城继续劝说。
“……”林耀阳却沉默了，不肯再多说半句。
胡城知道自己劝不过去，只能摇摇头，推门出去。
红光照射的病房内，林耀阳独自坐在那里，慢慢摊开枯瘦的五指。
指中拢着一张纸，纸片发黄揉皱，浸了他多少岁月沉积的汗渍和沉思。
“耀阳，人言可畏。”
就为这一句，当年他跟林落施的母亲张瑛狄闹翻了。
因为有人传出谣言，说林落施是张瑛狄跟她的初恋肖振宇的女儿，并非他亲生的。
他跟张瑛狄因此生了嫌隙。
张瑛狄当年和他分居的时候，只留下这一张字条，一句话。
现在林耀阳也为了这一句，抵死不肯让林落施去做这个配型检查。
“瑛狄，你怕这人言可畏，我便依着你，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
律师陈墨那几天几乎每天都去医院，明眼人一看便知林耀阳已经开始着手确定遗嘱的事。
媒体争相报道林耀阳气数已尽的消息，林氏股票在那几天几乎天天跌停。
薛诚虽已经增发了林氏流通股，但无奈形势所逼，效果不大。
所有人都看得懂，林氏是林家一手创建，如今张瑛狄已经进去了，林少纬已经死了，如果连林耀阳都不在了，那么林家便只剩孤女遗孀，怎可撑得住林氏这片天下，所以有些小股东开始蠢蠢欲动，想趁着手头股票还值点钱的时候赶紧脱手出去，这倒给了肖振宇更多的机会。
肖振宇这几日心情不错，特意让管家给儿子肖墨寒打电话，让他过来吃饭。
肖墨寒到的时候，自己的父亲正坐在二楼连着阳台的那间书房里喝茶。
肖振宇面前摆着一张小矮桌，两边是复古的榻榻米，榻榻米又长又宽，上面摆着手工刺绣的抱枕和薄垫褥。
他到了之后，肖振宇让他坐下，命佣人将茶具撤下。
精致的菜摆上桌，肖振宇知道儿子喜欢红酒，还刻意为他开了一瓶上好的红酒。
酒过三巡，肖振宇才将几张纸扔到肖墨寒的面前。
“这里是林氏31%的股份，薛诚和林耀阳那两只老狐狸还以为增发流通股提高我们的收购成本就能阻止我们继续收购，可那些小股东根本没有忠诚度可言，随随便便提高一点股价他们就愿意将手里的股份拱手相让……”
这场仗，他们对抗林氏。表面上看来实力相当，可谁料到背后还有暗涌。
薛诚和林耀阳是打不赢的。
肖振宇已经很有把握了，可肖墨寒摇了摇高脚杯，浅抿一口，蓄着寒笑：“不过才拿到林氏31%的股份，我要的是整个林氏！”
那绝狠的劲头，连父亲肖振宇看得都有些胆战心惊。
“林老狐狸已经病入膏肓，离死也不远了，只是不知道他手里的股份会给谁，林婉婉母女还是林落施？”
肖墨寒顿了顿，听到“林落施”三个字时，心里某块地方还是会跳动。
“他将股份留给谁，这是他的事。但我只能说，谁成为林氏下一任总经理，谁就倒霉！”
“说得也是，已经快要是一个空壳子。”肖振宇眯了眯眼，抬头看着肖墨寒阴冷的脸，目光不由地深邃了几分。
他的儿子长大了，而且心思藏得极深，有与他年龄所不符的沉着和冷静。
喜，不会大喜。
悲，却也不会有大悲。
仿佛事事都影响不了他，喜怒哀乐，他都把控得很好，步步为营，从来不骄不躁。
这便是肖振宇欣赏儿子肖墨寒的地方。
肖墨寒已经渐渐成为一个真正的商业枭雄，之前林落施帮着千御野收购了他们肖氏的事情，他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出面解决，他就是要肖墨寒痛过，只有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出卖，他才会成长，才会夺得自己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