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
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花神楼檐角上,魏婠从花神楼出来时,月光洒满了一身,像一片轻悠悠的湖水,浸满了视野。这时白云城寂静无比,就好像白日的嘈杂都融化成了这乳白色的月光。
魏婠虽然想要试试谢微是不是讨厌蛇,但是一连几天都没有行动,实在是因为她太忙了,整日与让宁玉埋头于竞选花神,这几日来连谢微的面都没碰到过。
她慢悠悠走回城主府,在长有一棵桂树的房间外看到了谢微。
他站在树下,桂树的枝条将他半张脸遮住了,另外半张脸则在月光下纤毫毕现,如一块精美的上等瓷器,质润而滑。他的两只眼睛也因此显得有些不同,被枝条略微挡住的那只眼睛瞳孔幽深,另一只则带着灼灼的色彩。他站在树下,身量挺拔,若是仔细看去他的肢体是紧张的,略带攻击性的,可是以魏婠的视角来看,他整个人都要与这夜色这月色矛盾而和谐地融为一体了。
“有什么事?”魏婠心怦怦直跳,但是语气很冷淡。
谢微拿出一个海螺状的东西,说:“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魏婠接过。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是要把呼吸抑制住的那种速度。
“鲛人的海螺。”谢微说。
这时宗无的声音突然在魏婠神识中响起:“他特意在万珍阁给你买的,花了五十万灵石呢。”
魏婠有些惊讶,霎时间心底泛起了一丝暖暖的痒意,就像阳光洒在你的头发丝儿上,那头发丝儿贴在脖颈上弄得你痒痒的。不过魏婠遏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尽量使自己显得平淡,“谢谢。”
谢微沉默地看着她,两人之间好像氤氲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氛围。这时吹来一阵风,将桂树吹得沙沙作响,花影摇曳,让谢微身上的枝条的影子在他身上起伏动荡起来,而原本半开半放的桂花也发出浓郁甜馥的香气,飘飘荡荡,没有让魏婠感到身心舒畅,而是把她闹得不安宁,她只觉得空气中有一条紧绷的绳子连着她和谢微的心脏,她的身体因此变得紧张而僵硬。在这样的香气之中,她的呼吸更加紧密了,快要喘不过气来。
过了一会儿,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干涩地说:“我走了。”
谢微转过身,他的剑此时反射着月光,正照在魏婠的脸上。他的背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黑暗像一阵阵波浪要把他拉回夜的大海里去。
“谢微。”她喊道。
谢微停住了脚步。那海的波涛平静下来。
此时树影婆娑,花香四溢,月光皎洁。魏婠站在其中,像光的大海里的一个灯塔,船只的锚点。
“我喜欢你。”魏婠说,说完之后她不禁笑了出来,也不去看谢微的反应,就拿着海螺跑进房间。
魏婠进入房间就躺到床上,将海螺举得高高的,眯着眼睛看它。海螺上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桂花香气,清幽恬淡若有若无,她忍不住拿到鼻尖闻了闻,又笑出声来,一阵桂花般的喜悦像血液流动全身,她感到暖洋洋的馥郁的快乐,这快乐像一颗颗金灿灿的小星星,在她身体的银河内闪烁。她把海螺放到耳边,一阵美妙的音乐就飘了出来。
“当心,鲛人的歌听了可能会产生幻觉。”宗无突然出现在房里,对魏婠说道。
魏婠高兴地跳起来,“宗前辈。”
“怎么,这就高兴了?”宗无笑道。
“宗前辈,你别取笑我啦。”魏婠笑着说,这笑怎么也止不住,又对宗无说:“谢谢你呀,宗前辈。”
宗无笑着摇了摇头,“海螺里有鲛人的歌声,他应该是看你在为选曲苦恼,特意给你挑的。”
魏婠抿唇尽力抑制住笑容,看着手中的海螺,过了一会儿,她露出一丝纠结的神色,“可是鲛人的歌能用吗?凡人听了会不会有问题?”
“嗯,”宗无煞有介事地点头,“确实不能用。谢微可白费心啰。”
魏婠将海螺抱在怀里,“就算不能用我也喜欢。”
宗无便道:“你让蓝沁帮你找几个擅长音律的修士照着这音乐改一改就行。”
“谢啦。”魏婠把海螺塞在枕头底下,又问宗无:“前辈,你透露一下吧,你觉得我们胜算大吗?”
“我整日忙得很,哪知道你们的情况,过几日你自然就知道了。“”
“骗人,”魏婠看着宗无,“小褚前辈整天呆在花神楼,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敢保证那什么《明星小报》肯定把什么都写上去了。”
宗无一脸正色:“我从不看《明星小报》。”
“真的吗?”魏婠一脸不相信,“上面可是有你的访谈哦。”
“访谈什么的偶尔会看一点。”宗无改了说辞。
魏婠不欲纠缠,于是问:“前辈为什么要办报纸啊?”
“人需要娱乐,有了娱乐就会享受生活,没那么容易去惹是生非。为了这,我还专门办了几个给修士看的报纸,像《小说报》,有些修士连修炼也没兴趣了,天天等着上面的小说更新呢。”
魏婠惊讶万分,“竟然有这样的事?”
宗无却道:“凡人与修士的区别大吗?都是被欲望牵引,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白云城晚上可真安静,在我们合欢宗日夜也不消停的。”魏婠说罢,自觉失言,对宗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宗无道:“我早知你是合欢宗的。”
“前辈如何得知的?”
“这是个秘密,”宗无饶有深意地说,又引回话题:“修士不需要睡眠,可是凡人需要,人总是喜欢在夜里做出冲动的事,我怕他们搅扰了凡人,于是设置了宵禁。”
“可是修士会这么容易妥协?”
宗无却一笑:“白云城里,每个人都有一个玉牌,上面写着他们的生辰,也将会写上他们的死日。里面有他们每个人的信息。你知道那些自命不凡的修士为何遵守这里的规矩,不伤凡人?是因为他们不敢。每块玉牌上都有一道灵符,被激发的杀伤力足以击退一个元婴修士。”
魏婠震撼不已,不禁喃喃:“这……前辈实在费了太多心血。”她听闻过白云城是宗无一手建立起,却不知道他是如何从无到有地将白云城塑造成如今的样子。从他的话中,她似乎窥到了这冰山一角。
“你觉得是我在守护他们吗?不,他们也在守护我。若白云城有难,他们会为我所用,每个人都是一道武器,每个人都是白云城的守护者。”宗无正色道。
“可是白云城这么多凡人,凡人生生不息绵延不绝,这么多灵符要怎么画?”
这时宗无的脸色突然变得哀怨了,“唉,你是不知道我画那些灵符画了多久,我曾经不眠不休画了整整四百天!四百天啊!那可是一年零一个月又五天。不过现在换成一个月统计一次新生儿,我再去画要轻松许多。”
魏婠听傻了,“白云城这么多人都是前辈画的?”
宗无叹气:“除了我,还有谁能惊艳才绝到双手同时画符,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之上呢?”
魏婠已然被震撼地说不出话来,宗无在她面前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城主形象,而现在他忽然被拔高了,再看向他,魏婠仿佛都觉得有些不真实。“前辈能想到办报纸就已经是极妙的一件事,而白云城每个人的灵符,这实在是、实在是……”她一时竟找不到形容的语言。
“不过是老祖宗的智慧罢了。”宗无笑了一下,不知为何魏婠从中看到了一丝孤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从人民出发,为人民着想。”
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这样寂寞的表情。
“那前辈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看上你了。”宗无严肃地说道。
魏婠吓得心跳都快停了,不过她又想到宗无不着调的性子,他这话并不可信。
果然宗无哈哈大笑,一脸得逞的样子,“骗你的,我是觉得与你有缘罢了。”
他回头看着空中那轮圆月,突然说:“花神节,我喜欢叫它春节。”
“这又是为何?”魏婠顺着他的话问。她突然觉得或许他真的很寂寞,所以才对一个认识不久的小辈说这些。他只是想说罢了。
“因为花神节才是才是白云城的节日,而春节是我一个人的。”他叹息道,视线凝在窗外那轮格外明亮的圆月,似乎在看向一个永远到不了的地方。
“其实也不算是我一个人的,本来也有白莹的份,只是她不合我脾气。”宗无转过身来,对魏婠道。
“可她那谜语极妙。”虽然可能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宗无气哼哼地说:“哼,连我男神叶孤城都不知道,竟然到我面前班门弄斧,这种满大街都知道的谜语……”
这让魏婠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叶孤城前辈是谁……”
“你不知道,不怪你。”宗无宽慰道,随后又严肃起来,“可她不知道,我不会原谅她的。”
“那您会怎么做?”
“我要写一本书。”宗无郑重其事地说,好像在宣告他一生的追求一样庄重。
魏婠好奇地问:“什么书?”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决战紫荆之巅》,等这本书写完,我一定要让白莹从头到尾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