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潇把黎云赫的话都说进去了,但她也没有立即答应,她觉得给左乔请老师这件事是要深思熟虑的。
黎云赫的钢琴水平不用说,肯定是国际上都首屈一指的,但她就是担心黎云赫太出名了,如果左乔真的做了他的学生,那之后的学琴生涯都会和他捆绑在一起备受关注,去参加知名的钢琴比赛,大家都会说这个左乔是黎云赫大师的学生,我们听听她弹得怎么样,作为黎云赫大师唯一的学生,她有没有给大师丢脸。
这个局面她是不想看到的。
她还是希望在这次的风波过后,左乔的生活能回归平静。她的观念是比较传统的,觉得让孩子在聚光灯下不好。
虽然温潇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笑着说回去要和孩子她爸商量一下,黎云赫却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善解人意地笑道,“拜师对孩子来说是大事,几乎能决定她整个学琴生涯的走向,确实不能草率了,你们一定要好好考虑。”
温潇点头,又对黎云赫有些歉意地笑道,“麻烦你了黎老师,特意等在这里。我留一个你的手机号码吧,这样就不用麻烦你跑来跑去了。”
以前她没有留黎云赫的手机号码,是听孙教授说黎大师一般不把手机号码留给上大师课的琴童家长,因为这样就会乱套,他给琴童上大师课都是要通过经纪公司来联系的,像左乔这种情况都算是走了后门,凭着孙教授和黎云赫的私交才插队的,已经是破例了。
就是因为知道这些规矩,温潇之前没有贸然去要黎云赫的手机号,主要是怕他为难。因为要了手机号,自然就会有私下的联系,这对其他想和他学琴的琴童家长来说也不公平。
但现在黎云赫既然注定提出要收左乔为徒,那就不一样了,那势必就要和他进行私人联系了,所以她有必要提出留个黎云赫的手机号,总不能给他答复的时候,还在孙教授家里说话吧?
黎云赫欣然答应,他不仅给了温潇手机号,还和温潇互加了微信。他对温潇说,“直接发微信给我也可以的,就是有时候我比较忙,可能要过段时间才回复。”
温潇笑着说,“好的,没问题。”
说完了正事之后,黎云赫又和温潇聊了几句,多半都是围绕着左乔。
见他感兴趣,温潇就和他说了一些左乔在家练琴的细节,黎云赫听到她一天练十来个小时一点都不叫苦叫累,几乎都有些钦佩地点头道,“这孩子有天赋还这么有毅力,一直坚持下去,将来如果不成大家就怪了。”
说着,他又笑道,“左夫人,你可别小看她能这么有耐心地练琴的事。我跟你说,这一点和她的耳朵一样宝贵。国内有很多出色的琴童,他们也是每天都花十来个小时在练琴这件事上,但为什么我说左乔这种状态是很宝贵的呢,因为这些琴童他们自己都不愿意练琴,都是被家长逼的。”
温潇明白黎云赫在说什么。
之前她带着左乔去参加那个音乐活动时,有很多家长带着小琴童来参加,这些孩子中有不少都是拿过音乐奖项的,在同龄人中绝对算是出众的了。
但她就听到周围的家长一直在抱怨,说家里的孩子不愿意练琴,要打要骂才能逼着孩子坐在琴凳上,他们也想启发孩子对音乐的兴趣,也想快乐教育,可根本就没有办法呀。
不管他们怎么费心费力地引导,孩子的兴趣有人根本就不在练琴上,他们只对吃零食打游戏看电视感兴趣,但如果放任他们去做他们感兴趣的事,那不是把时间都给荒废了?
而说什么只有做自己喜爱的事才能做得好,这也像是一句正确的废话,因为像古典乐这样高雅的艺术就是要设门槛的,别说去演奏它,就是去鉴赏它都需要一定的音乐审美素质,这世界上大概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孩子才能做到天生就喜欢它,而不是去喜欢动画片里那些直白易懂朗朗上口的片头曲。
现代教育学越来越提倡因材施教,可自家的孩子是什么材料,有谁知道?有很多孩子可能只是每个月挣几千块钱的材料,但哪个家长不希望自己孩子将来能有精致的人生,从事高尚的行业呢?那被排除在千万分之一以外的孩子,就注定和钢琴无缘吗?
家长们不信这个邪,大家都愿意自己的孩子能做到更好。
被排除在千万分之一以外的孩子都需要后天教导,而这个后天教导的过程又是残酷的,需要孩子付出持之以恒的精力,和家长投入大量的财力。而一个孩子能有什么持之以恒的毅力,孩子天生做事就是三分钟热度的,那就得靠家长逼啊。
于是家长们就开始鸡娃。
能去参加那个音乐会活动的家长都是高素质人群,他们自然都听说过拔苗助长的典故,平时说起大道理也都很明白的,现代教育学的先进观点也不知听过多少,但轮到自己孩子练琴这件事了,他们一个个就像被打了鸡血似的,说什么也得把自家娃鸡成小天才的那种劲儿,让温潇看了都汗颜。
有了他们作对比,温潇就知道一个天生的小天才是多么的宝贵。
“你说左乔不用被逼就能专心练琴,这多难得。”黎云赫越说越有感触,开始说起自己的童年时期,“我小时候练琴,一开始也是我爸妈逼我的,那时候我每天练到哭,我爸都不肯放过我,弹的不好或者偷一点懒都要打手心。我当时真的恨他们,但现在想想,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我。”
温潇听完之后有些惊讶,原来钢琴大师小时候练琴都是靠逼的。
看到温潇眼里的意外,黎云赫很有亲和力地笑道,“我说左乔是小天才,真的不是瞎说的,我小时候达不到她这种程度。如果她能培养出更强的感悟力,她将来的成就不会比我差。”
温潇被说得都有些晕乎乎的,好像飘在了云端上似的,她都有点接受不能,自己家的姑娘居然这么有潜力。她想象着左乔以后穿着优雅的晚礼服在金色音乐大厅弹钢琴的样子,那种不真实的眩晕感又加深了。
她身边不是没有音乐天才,白蓝雪的小提琴拉得那么好,也有不少人管白蓝雪叫天才,她还去现场听过白蓝雪的演奏,等到落幕时那么多人上台给白蓝雪送花,那种辉煌的场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左乔将来也能像蓝雪一样吗?
想到这里,温潇忽然就明白了那些逼着自家娃练琴的父母的心情,如果能把孩子送到这么大的舞台,那家长付出再多也值得。她不知道这种心态是虚荣,还是什么,但她深深地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左乔和孙教授上完课,孙教授牵着她的手把她领下楼。
“妈妈!”左乔快步跑到温潇身边,笑着拉住温潇的手说,“孙老师说我弹得比上次好多了,有进步!”
温潇也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黎云赫看着左乔,微笑道,“我在楼下听到你的琴声,就知道你一定又进步了。”
左乔对着他有些羞涩地笑了笑,然后就缩在温潇身后。
虽然和黎云赫上了三次小课,但她面对这位大师级的钢琴家仍然有点害羞。都说小女孩在帅哥面前都会害羞的,但对何锦深她就不会这样。
她就是凭本能觉得黎云赫和何锦深之间有些不同,虽然黎大师说的话都很有道理。
温潇和黎云赫还有孙教授道别后,就带着左乔回家。
路上,她问左乔,“你喜欢黎大师吗?”
左乔顿了顿,看着她眨巴着眼睛道,“是哪种喜欢呀?”
温潇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就是想让他当你老师,想和他学琴的那种喜欢。”
左乔愣了一下说,“可现在有孙老师和何老师教我钢琴,已经用不上黎老师了呀。”
温潇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大概给这孩子科普一下黎云赫在钢琴圈的地位。
“姣姣,你知道我为什么管黎老师叫黎大师吗?”
左乔想了想,说,“因为他比孙老师和何老师要出名。之前在那个音乐会上,那么多人都要和黎老师合影,他一定很有名气,所以才会那么忙。”
温潇有些意外,原来这孩子都知道。
“那你想要一个这么有名气的老师吗?”
左乔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可是黎老师愿意当我的老师吗?”
温潇说,“他愿意的,他刚和我说,想让你当他的学生。”
她觉得这件事主要是要尊重左乔的意愿。以黎云赫的地位和水平,能给左乔当老师,真的是很好的机会。如果左乔愿意做黎云赫的学生,那她不能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就把这件事给推拒了,那样她会觉得让宝贝女儿错过了什么。
她想,只要左乔说愿意,不管有什么困难,她和左愈都帮着克服就是了。
但左乔却是迟疑了许久,然后看着温潇道,“那如果我当了黎老师的学生,我还能和何老师一起学琴吗?”
听到她的话,温潇明白过来,原来比起黎云赫,她更喜欢的是何锦深。
“为什么这么问呢?”温潇耐心地探究着她的想法,“你觉得何老师教得比黎老师更好吗?”
左乔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说:
“也不是,我就是更喜欢何老师,更想当何老师的学生。如果做了黎老师的学生,就不能做何老师的学生了,我该怎么办?每回跟何老师一起上课,我都很开心,我还和何老师约定好,以后要一直跟他学钢琴的。”
温潇点头,她摸着左乔的脸,“宝贝放心,你以后还会和何老师一起学钢琴的。”
话是这么说,但温潇知道如果答应了让左乔当黎云赫的学生,那就不能再让何锦深来给左乔上辅导课了。
这些成名的大师都很爱惜自己的羽毛,也很有自尊心,有很多远比不上黎云赫水平的老师都不接受学生让自己以外的人来教,更何况是黎云赫。如果让左乔当了他的学生,还让另一个青年钢琴家来上辅导课,那不用黎云赫发话,温潇都觉得这样有些不尊重人了。
而且何锦深那边也应该不会同意。虽然何锦深从来都没说,但温潇知道他是看在恩师孙教授的面子上才给左乔这样的小师妹上辅导课的,人家连学费都不愿意收,是根本没把教学生当成工作,而是友情指导。
要是左乔跟了黎云赫,那何锦深自然也不会贴过来了。黎云赫是他的大前辈,而他也是拿过国际大奖的青年钢琴家,两个人都有各自的钢琴理念,如果黎云赫没有聘他当助教的话,他是不可能再来给左乔上课的。
这件事有些难办。
等左愈回来之后,温潇也顾不上对他的腿伤进行每日一问,直接把还有些一瘸一拐的他拉进书房,关上门就一脸沉重地说,“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左愈看到她这个表情,愣了一下,以为是什么大事,赶忙心急如焚地问,结果她说,“我送姣姣去孙教授家上课的时候,在那里遇见了黎云赫。黎大师和我说,他很喜欢咱们家左乔,想收她当正式的学生。你说,怎么办?”
闻言,左愈若有所思地说,“我听说黎云赫是从来不收徒的,他只给别人上按课时算的大师课,在业界内是出了名的清高,据说合他眼缘的学生还没有出生,他居然看上我们左乔了。”
温潇瞪着他道,“听你这话,怎么好像我们左乔不怎么样似的呢?人家黎大师可是说,姣姣是难得的天才,比他小时候还自律还天赋好,怎么就不能看上姣姣呢。”
左愈见到温潇护闺女狂魔的一面发作,连忙赔笑道,“我怎么能觉得姣姣不怎么样呢,那怎么可能,姣姣那是什么天赋。”说着,他就往温潇身上贴。
温潇嫌弃地一把推开他,“行啦,我问你怎么办,你快想个办法。”
这就让左愈很困惑了,他看着温潇,“怎么办?这不是好事吗,你和黎云赫说愿意不就行了。”
温潇瞪着左愈,“那样的话,姣姣就是黎云赫的第一个正式学生了!”
左愈更加纳闷,“是啊,不好吗?”
温潇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左愈更加懵逼了,他心想这意味着什么,难道黎云赫收徒还有什么附加条件?就和武侠小说里写的一样,什么门派大弟子需要终身不婚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