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小提琴能修复吗?”
左惟墨看着请来的专家,低声问。
专家审视过小提琴的各处损坏,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对他充满遗憾地说:
“被那么狠地扔到地上,琴身裂了,琴弦也断了几根,这种程度的损坏,即使得到最良好的修复,也会影响小提琴本身的音质。本来,这把塞壬是非常完美的造物,被这么对待,唉。”
对方没把话说下去,左惟墨已经听懂了,这是说就算在塞壬身上花费再大的精力,用全世界最好的修复技术也不能让它重新达到毫发无伤时的完美。
而对于真正精通音乐的人,音色上的一点点偏差都很致命,一把小提琴不经过精心保养就会变音,这都是很多追求完美的乐者难以忍受的事,更何况是像塞壬这样被恶意对待。
塞壬的传奇似乎真的因为那一摔而落幕了。
左惟墨一言不发,走到无人的角落,握紧拳头,一拳砸在墙壁上。
“肖小姐怎么这么疯啊?那把小提琴也是她花几百万美元买来的,说砸就砸,什么情况?”
不远处,传来别人的议论声。
“好像是她和那位左少单独聊了什么,然后她就受刺/激了,兴许是左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吧。”
听到这里,刚好经过那两人身边的左惟爱瞪着他们:
“她们说话的时候,二位在现场了,什么话都听到了?不然你们凭什么在这里无端猜测,烦不烦人?”
那两人见到是他,没有争论,灰溜溜地走了。
左惟爱走到左惟墨身边,看到哥哥的脸色,就知道他的心情有多不好。
“哥,妈咪说她还会请很多专家去看看那把琴,说不定——”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刻薄的女声冷冷对正在给小提琴做检查的专家道:
“这是我的小提琴,我没说让你们检查,你们凭什么动它?”
专家微微一怔,然后道:
“肖小姐,这琴被摔成这样,我们也是检查,不会再对它造成损坏——”
肖茉嗤之以鼻般笑了笑,蛮不讲理:
“不用你们检查,也不用修复,这琴摔就摔了,就这样吧。”
她的态度让很多人都哑然。
专家也不说话了,只是用谴责般的目光望着她,她也不在意。
左惟墨离得远远地看向肖茉,心里那股说不出来的愤怒叫嚣着,以至于他的目光几乎化为实质,让肖茉心有所感。她转过头,对他挑衅般一笑,指着那小提琴,对身边的女佣道:
“既然摔得没法用了,那就带回去放起来吧,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
女佣娜娜被这么多人用注视着,有些尴尬,看着摔坏的小提琴,虽然她不懂音乐,却也觉得心疼,可她不敢多嘴,只能把塞壬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准备放回到琴盒里。
“干什么这么小心,迟早要扔到垃圾桶里的东西。”
可肖茉看到她优柔的动作,却觉得来气,忽然一把从她手里夺过小提琴,重重往琴盒里一摔,又震得塞壬发出一声哀鸣。
固然,来听音乐会的很多人都是为了人际关系才来捧场,可也有真正爱琴爱音乐的人,他们对肖茉的作风都非常厌恶。而就连那些给她捧场的人,也觉得她有点过分了。
一把上百万美元的小提琴,那么有来历,那样完美的艺术品,说摔就摔,即使不心疼钱,又有谁愿意看到美好的事物被随便糟蹋呢?
但大多数人都只是看着,没有说话,左惟墨在这时站出来,对肖茉冷淡道:
“这把琴你不要了?”
肖茉看着他,笑道:
“左少想捡垃圾回去?”
一句捡垃圾又让在场的很多人听不下去。左惟爱气得咬牙,觉得肖茉太不像话,如果她不是女的,这么和他哥说话,这样明摆着糟蹋别人的心血,这副轻蔑态度,他早就和她用拳头好好谈谈了。
左惟墨却很平静:
“你开个价吧,塞壬我买了。”
顿时,现场又是一片哗然。
大家都知道塞壬很值钱,但那是在没被摔坏之前,被破坏的艺术品,还能有什么价值?
可左惟墨却说他要。
“左少,你和我谈钱呀?”
肖茉抚弄着自己卷起的发丝,笑得很优雅也很媚,虽然这时没人欣赏她的美貌。她自顾自般说,“其实呢,我原本是不想和左少谈钱的,但既然左少坚持,那我也不矫情了。这样吧,这把琴我是六百万美元买的,现在要出手,起码也得让我把本钱捞回来吧?”
听到这里,左惟爱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然后恶狠狠道:
“肖茉,你别得寸进尺了,你——”
左惟墨伸出手制住他,冷冷道:
“那就六百万美元,成交。我用我自己的钱买。”
闻言,左惟爱不敢相信地瞪着哥哥,他知道哥哥说自己的钱是什么意思。上高中时,左惟墨一边进行学业,一边主导研发了一款社交app,市场反馈成果很好,最后经过几轮融资再出售app后,拿到了将近一千万美元的报酬。
这笔钱是左惟墨自己赚到的第一桶金,对他的人生意义不言而喻。
现在,他要拿这笔钱去买摔坏的小提琴。
“哥,你疯了?”
左惟爱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说,“那女的就是坐地起价,故意嚣张呢,你干嘛搭理她?就算你再有商业头脑,再能赚钱,也不能把钱便宜了这种恶心人的女的啊。”
可是左惟墨却不吭声,只是看着肖茉。
肖茉心里先是一惊,然后又是酸涩般的恨意。她没想到,为了白蓝雪,左惟墨真的不惜成本。
他想要塞壬,她偏不如他的意。
左惟墨是第一个能让她和钱过不去的人。
“对不起,左少,我不卖了。你出再多钱我也不卖。”
肖茉冷笑着说。
左惟墨的目光沉下,就在他还要说什么时,严厉的女声响起:
“肖茉,你在干什么?”
闻言,肖茉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看向冷着脸走来的公爵夫人。
“那把小提琴是不小心掉下来的,这是一起意外。肖茉她太爱惜这把琴了,才会在看到小提琴掉下后崩溃,所以才会情绪失控,做出这种不礼貌的表现。”
公爵夫人一出现就对在场的人解释。
她很清楚,如果今天的事传出去,肖茉的恶劣行为一定会对公爵府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不知会招来多少口诛笔伐,即使有钱任性也不是这么任性的,糟蹋艺术品在发达社会是上流人士们最不能容忍的事,肖茉已经触及到禁区。
而她也不会任由这个外甥女影响到整个家族的名声。
“娜娜,带着小姐回去休息,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看到肖茉站着不动,公爵夫人冷下脸,对女佣道。
女佣扶着肖茉往外走,肖茉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左惟墨,还有仍然被放在桌子上的塞壬,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能为力。在外人面前,她可以借着公爵府任性,可对上姨妈,她的很多意愿又算得上什么?
哪怕是再炙热暴烈的情感。
“左少,之前肖茉对你的无礼,我代她向你道歉。”
公爵夫人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给左惟墨鞠了一躬。
温潇从刚才就一直跟在公爵夫人后面,看到这一幕才开口:
“公爵夫人,您太客气了。”
说着,她上前把公爵夫人掺起来。
“惟墨想要塞壬,那塞壬就送给你了。今天这件事闹成这样,都是茉茉那孩子不懂事,我也乐于见到珍惜这把琴的人能带走它。”
最后,公爵夫人轻声道。
街道上。
维希看着自从被架上车就一直不吭声的白蓝雪,觉得她是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已经麻木了,忍不住道:
“蓝雪,你确定不去医院——”
白蓝雪冷硬地出声:
“我很好。”
维希对她的话不敢恭维,过了半晌又问:
“你确定就这么回住处没事?”
白蓝雪皱眉道:
“没事。”
维希看了她一眼。过了会儿,维希把跑车停在她住的公寓楼下,见到那半破不破的住宅楼,有些疑惑地问:
“左嫆宛给你的工资应该也不少吧,你怎么就住这种地方?”
白蓝雪没有回答,只是道:
“今天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毁了你听音乐会的心情。”
维希看着她,沉下脸说:
“今晚本来就是要和你一起过的,有什么对不对得起,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就那么喜欢听音乐会啊?”
他不是欣赏不了古典乐,但就肖茉的水平,他觉得还没到让他洗耳恭听的地步。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补救道:
“我没有不尊重音乐的意思,我只是——哎,你知道我的意思,对吗?我们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悲伤,形式不同,但我觉得我们是可以互相理解的。”
夜色下,白蓝雪低头一笑,月色竟给她易容后平凡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维希想看得再仔细一些,看清她脸上的月光,却在凑近后发现,那不是什么月光,而是她这一刻映在他眼里的美好神情。
动情时刻最美。
虽然白蓝雪不是为他动情,或许她还在想着音乐会,想着那把名为塞壬的小提琴,但这一刻,维希觉得他的话触动了她的心弦。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让他片刻沉醉。
“我送你上楼。”
他轻声道。
白蓝雪没有拒绝,送到门口,他绅士地后退一步,看着她走进狭小的公寓,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以后见。”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这一晚,白蓝雪一次都没有往窗外的楼下看,否则她会看到,维希的车一直都没有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