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灼灼目光盯着,温几栩说不下去了, 将‘睡了你一样’咽回肚子里。她们已经分手了, 要有分寸感, 不要被闻堰寒带跑偏。
“好像怎么?”闻堰寒循循善诱。
“没什么, 我随口一说。”温几栩哪里还会像从前一样上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语罢, 她作势就要离开,被闻堰寒沉哑的嗓音叫住。“栩栩。”
她不解地回头看向他,正想发作,让他不要再这样。
闻堰寒半垂着眼睫, 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夹着她方才搁置的湿巾,却因难以发力, 连一张单薄如蝉翼的纸都握不住, 湿巾如羽毛般落在地毯上,寂静无声, 却在温几栩的心底漾开巨大的声响。
他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挫败, 深邃黑眸从容地抬起, 对上她的视线。
所有的狠话像是变成了泄气的皮球,温几栩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朝他走过去,从盒子里抽了一张湿巾,工整地叠成方巾,语气算不得多良善,细眉微蹙:“抬头。”
隔得近了,他身上的香气溢入温几栩的鼻尖。不似从前记忆中那浅淡的沉香木气味,他似是特意用后调沉郁的玫瑰香水压了草药味,即便如此,还是没能全然盖住,丝丝缕缕地勾缠着她的心。
温几栩第一次对自己过分灵敏的嗅觉感到困扰。
不敢想象,他那样一个骄傲的人,这半年里,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闻堰寒掀眸,从善如流地抬头,下颚线条锋利漂亮,几乎无死角的一张游戏建模脸,无论什么动作,都别有一番让人心跳怦然的资本。
温几栩轻柔地用湿巾从他的下颚缓缓向下掠去,潮冷的湿巾触及皮肤,冰凉沁冷,闻堰寒却觉察出了一丝甜意。
这半年里所做下的所有忍耐,那难熬的一百八十六天像是终于划上了句号,飘荡的灵魂有了归处。
落在他喉骨的位置时,那块微凸的喉结轻滚了一下。
温几栩虚握着湿巾的手因这动作而错不及防地松开。湿巾滑落,没了阻挡,温几栩的指尖不得已同他的喉结相触,不同于她的体温,滚烫而炙热。
温几栩听到他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弄疼你了?对、对不起。”
男人的喉结不能随便玩还是他告诉她的,温几栩曾经肆无忌惮地勾着玩过,对他身上的敏感处也算熟悉,尘封半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来,眼前不可避免地浮出许多暧昧旖旎的片段。
她说完这句话,才发觉自己的手还放在他的喉骨上,被那双幽深的眸子盯着,脸颊泛出红意,温几栩正欲抽回手,却被他大掌按住。
他的掌心依旧滚烫,像是一团灼热的火,将她的指尖包裹其中。温几栩手指往回退一寸,他则前进半分,直到她的指尖不知不觉落在他的锁骨处,指腹间似是摸到一阵湿漉。
温几栩觉得疑惑,红酒真的溅到了他这儿?
指尖下意识摩挲了片刻。
“喜欢玩的话,不介意让你多玩一会。”他的嗓音透着醇厚的低磁,坐在长椅上似笑非笑睨着她。
温几栩脸色染上一片灼红,一点点抽出手指,拉开两人的距离,清凌的眸低垂着,分明是不敢看他的眼睛,说:“你误会了,我只是单纯地替你擦净污渍而已。”
“是么。”他淡声咬字,“你也会这样帮别人吗?”
经他提醒,温几栩才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就算是不甚泼洒了红酒在旁人身上,当场赔礼道歉便足以体面解决,哪里用得着跟过去擦拭处理。
温几栩的大脑像是生了锈的机器,齿轮艰难地转动着,挽唇,“对啊。”
闻堰寒笑了一声,语气却不似先前温和,“温小姐还真是心地良善。”
“……”
宴会厅外响起曲调平缓的小提琴声,salut d'amour幽婉的音乐如倾泻的月光般流淌一地。
人的情绪总是容易被音乐牵动,温几栩的胸腔莫名涌过一阵窒闷,“你的手以后会好吗?”
“说不准。”闻堰寒垂下长睫,洒下一道暗影,“医生说或许是一年,十年——”
他嗓音微顿,“也许会是一辈子。”
一辈子。
是由无数个一年堆砌,是难熬的日日夜夜,是怎么也无法释怀的痛。
温几栩笼共也才过了人生的两个十年,得偿所愿地学赛车才一年,执念就已经到了无法放下的地步,她实在是无法想象,在得到医生宣判的那一刻,是怎样的不甘扼腕。
“对不起……”好像除了这句,她不知道该再同他说什么。
“温小姐,我并不想听你的道歉。”闻堰寒胸膛因为这句话而起伏着,“如果你是出于歉疚的心态,才选择帮我,最好收起你的怜悯。”
这个节点本不是同她见面的最好时机,留给纵横钢铁的致命一击尚未落下,他本该等处理完国内的一切,再同她久别重逢。
在街角撞见她,实属意外。
原来她在别人面前可以笑得如此开怀,他嫉妒地快要发疯,恨不得当场把人抓过来,发狠地吻过她的唇角,要她的眼里只余下自己。这半年的隐忍蛰伏,自以为的克制从容,在见到她的一刻悉数瓦解。
沉不住气,向来被家族视作最大的败笔。
“我看过你在rallycross月度赛上的表现,这半年里你的进步确实有让我惊艳。”
而他呢,像是世界骤然被抽走了色彩,变得单调,晦暗。
尽管内心情愫翻涌,闻堰寒面上却表现地云淡风轻,淡声道:“温小姐应该到了瓶颈期,突破的方法也试过不少,效果甚微,对吗?”
这是温几栩在一个星期以前察觉的,她曾经以为,只要天赋够强,一定能杀出重围。
事实证明这样的想法太天真,or车队的野心家早已被陆续挖走,光靠她一个人,实在很难推动着团队不断向前,更何况,她也还是新人,需要有人引导。
“温小姐应该也听说过,闻氏进军汽车市场的消息,我需要组建一支顶级车队,正极度缺乏温小姐这样的人才,我提供资源,你回报以知名度,本质上,合作共赢。”
“优秀的车手很多啊,又不止我一个。”温几栩对他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是不错,但我更倾向于培养我们国家自己的车手。”
国内的车队同国际脱轨严重,除了青野外,似乎没几支拿得出手的,以至于新面孔的赛车手总会遭受歧视。
见她有所动摇,闻堰寒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如果不想同我有太多交集的话,温小姐可以直接联系我的助理。车队只是我的投资爱好,组建完车队后,我不会再费太多心神管理。”
温几栩承认,闻堰寒抛出的诱饵犹如伊甸园里的苹果,她忍不住心动。脑子里像是有两个恶魔小人在争论,吵得她脑子乱乱的。
岑然这时候发来消息,问要不要来接她们。
温几栩摇摆的心一下子定住。将名片放在了桌上,“谢谢闻总,我再考虑一下。”
语罢,她抬眸朝他弯唇歉意一笑,江鹤轩不知站在了门外,语气轻纵:“温温,你怎么这么慢?该回家了。”
这一幕落在闻堰寒眼里,理所当然地将发消息催促的人当成了江鹤轩。眸色骤然降下寒霜,冷冷地扫向门外含着痞笑的人,后者则嚣张地回以一个打响指的手势,一副胜券在握的赢家模样。
刺眼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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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几栩摄入了太多高热量的东西,没了继续的兴致,找了个借口就拉着江鹤轩开溜。
江鹤轩的手慵懒地支着脑袋,打了个哈欠,说:“太子可真够无聊的,买车队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温几栩秋后算账:“你刚才为什么要故意害我打翻他的红酒?你明知道他不好惹。”
她的情绪波动让江鹤轩面色凝滞一瞬,喉腔涌上涩意,抵唇笑了一声:“温温,你先前问我的话,我还没有回答。”
温几栩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在,“我是开玩笑的,你不要在意。”
“我现在告诉你答案,是。”
温几栩以为自己幻听了,“你……”
“自诩感情高手,却连我喜欢了你多少年都看不出来,温温,你真的挺愚钝的。”
车窗大敞着,凌冽的夜风将他的金发吹得凌乱不堪,唯有一双眸子闪着稀碎的光,江鹤轩唇角的笑像是含了一抹苦涩,远不及他表现地那样无所谓。
昔日掐架的玩伴情谊像是变了质,温几栩再无法用从前的态度去对待他,心里有些乱,油门踩得也死,江鹤轩本就晕车,无暇顾及其他,一路上两人再没交流。
岑然煮了番茄热汤,见两个小孩神情古怪,温几栩只应下一句有点累就上了楼,连半点余光都不肯分给江鹤轩,而江鹤轩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她,眼神里隐透出一股哀伤。
岑然问:“你们俩又吵架了?”
“倒也不算。”江鹤轩之所以表现得这么急,也是受了闻堰寒所激,闻堰寒这人比以往的敌人都要危险。他解释道:“就是被温温踹了的前男友死皮赖脸地黏上来,还给她递了组建新车队的橄榄枝。”
“哪个前男友啊,还懂车?”
岑然对感情的态度比较洒脱,知道温几栩玩心重,每一任换地都快,也没特意关注,对“前男友”的认知还停留很久以前。
“就最难搞的那个,闻堰寒。”江鹤轩说。
尘封已久的名字被提起,岑然脸上的笑意慢慢僵住。
岑然知道温几栩在青野车队待过一段时间,网上那些粉丝的言论只当成炒作,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谈过。
江鹤轩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岑然姐,你怎么了?”
岑然回过神来,挽唇:“没事,风有点大,上楼吧。”
—
“把or的人员名单发我一份。”
跟在闻堰寒身边八年,徐特助深谙老板过目不忘的特性,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因而他疑惑不解道:“昨天不是已经给您了吗?”
“我要全部的成员名单。”闻堰寒微顿,狭长的眸子落向夜空中的清冷弦月,“尤其是,赛车工程师。”
第55章 月光
◎“最帅最坏最讨厌那个。”◎
一晃过了数日。
闻堰寒靠着资本的力量将or有实力的车手调动, 没多长时间便将原车队架空,按照如今的积分排名来看,连wrc前三个分站的比赛资格都没有,只能参加一些零零散散的小赛事。
这招釜底抽薪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针对温几栩, 但的确让温几栩骑虎难下, 她投了几个简历, 然而成绩好的车队并不乏候选车手,稍微差一些的, 温几栩又不太想去。
正焦头烂额的时刻,温父旧疾复发,温沉如公司有事务脱不开身, 温几栩和岑然匆忙回了宜城。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温几栩被装病的温父逗地苦笑不得, “爸, 你都多大的人了, 怎么还玩我小时候的把戏?”
温父吹胡子瞪眼,没好气地说:“你们兄妹俩在外头晃荡了半年, 要是我再不使点手段,怕是等我半截入土了都不舍得回来看一眼!”
温几栩:“我这不是比赛多嘛。”
“看在你跟小然还算有良心的份上,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温母拉着温几栩左看右看,越看越心疼, “栩栩,咱们不能自己也组个车队, 留在国内吗?”
温几栩嘟囔:“那也得有配得上你女儿的啊……”
温父:“你这孩子, 赢了几个小比赛的冠军就飘飘然了?要学会谦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