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见沈胭娇不安, 连忙又安抚道,“过两年你有了身孕,这传言自然也就消了。”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道,“我那日也叫人去问了算命的, 那许愿的事……能不能寻个别的法子抵了——”
沈胭娇:“……”
“那听那算命的说, ”
好在钱氏接着又叹道,“事关状元郎文曲星的愿, 那不是一般的法子能随意改换的。”
沈胭娇悄悄松了一口气。
回庄子的路上,沈胭娇一直在想着这个事。
传言起来,便不好消除。
幸而这一次回庄,顾南章朝中有事,寻不出空来送,这一点也让沈胭娇暂且安稳下了心思。
顾南章没送,不过神医叶堃跟着她一起到了庄子。
由于苏青官和秋雨的事情,沈胭娇这一回特地请了叶堃到庄子,除了替苏青官瞧一瞧外,她答应了叶堃,要备了好酒好菜让他来庄子上好好吃一顿。
叶堃骑着马,哼着小曲走在沈胭娇的车轿旁。
“叶神医,”
沈胭娇隔着车窗笑道,“你到了我的庄子上,多住几日再回城罢,那边有些山地,我叫庄子里的猎户给你打上些新鲜野味下酒吃。”
“少住还行,”
叶堃嘿嘿笑道,“多住不行,耽误我听书听曲。”
京城里多热闹呐。
他如今算是被顾南章养着,有吃有喝有酒,还有零花钱,除了平日里将自己生平所学的东西整理出来,其余空闲那是听书看戏的乐子无限,去庄子里多寂寞。
沈胭娇失笑:“我那边青官他唱的可比一般的戏子强多了,不信到了叫你听听。”
她很想将这叶堃从顾南章身边挖过来,只是从顾南章手里要人,跟从狼嘴里夺肉差不多,她还不至于为了这又去惹上顾南章。
等沈胭娇到了庄子,见苏青官约了洛青石过来,不由有些讶异。
“姑娘,”
苏青官还是习惯叫她姑娘,过来小心回禀道,“我跟柳少爷请示过,将青石大哥邀在这边住上一日,一起对个账,还请姑娘恩准。”
沈胭娇笑道:“平日里都是你进城去跟着他学,这次他倒被你邀往庄子了——来的正好,今晚叫田嬷嬷吩咐厨下,多烧几个菜你们吃,人多了热闹。”
叫宋嬷嬷亲自去安顿好了叶堃在正房这边的客房住下,沈胭娇这才有功夫歇了片刻。
苏青官趁着说有事要禀。
沈胭娇叫了他进来后,苏青官却像是有些为难。沈胭娇见他视线扫过秋雨,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先让秋雨退了出去。
“怎么了?”
沈胭娇疑惑道。
“姑娘,”
苏青官往前一凑,就跪在沈胭娇面前,小声道,“小人是想为了秋雨姐姐的事情,跟姑娘说几句话。”
“说罢。”
沈胭娇笑道,“不过叶神医既然来了,为何不等他替你诊了再说?”
“姑娘,”
苏青官有些窘迫地抿了一下唇道,“小人赶在叶神医给瞧之前,跟姑娘说这些话,就是想坦明,无论小人身子能不能治好……小人并不想秋雨姐姐跟了我。”
“为何?”
沈胭娇有些意外。
“上次秋雨姐姐在跟前,小人要是直接拒了,怕是秋雨姐姐也觉得难为情,”
苏青官小心道,“小人这辈子只想跟着姑娘,别无他念。”
沈胭娇:“……”
“你成了亲也一样能跟着我啊,”
沈胭娇忙道,“秋雨也是一样,就如秋月他们夫妻两人一般,虽成了亲,也都还是我的人。”
苏青官轻轻道:“小人怕是不仅身子坏了,心也被弄坏了——再寻不到一点对夫妻情爱的念想了。”
说着眼眶一红道,“姑娘可便将我当成那戏里的小太监般,我只想服侍姑娘,没有一点想跟人结亲的意思。”
不仅是他,连带他姐姐苏云官,都是这般。
他们姐弟两人,这辈子除了小时候在爹娘身边外,便是眼下的日子是最快活的。
只想永远都这般,永远。
沈胭娇心里一沉。
“小人怕是要辜负秋雨姐姐的厚爱,”
苏青官又磕头道,“小人私下觉得青石大哥极好……”
沈胭娇:“……”
“不是,你要跟了青石么?”
沈胭娇吃了一惊问道。莫非好男风?
苏青官吓了一跳,连连又磕了几个头道:“小人意思是说,不知秋雨姐姐觉得青石大哥如何……”
沈胭娇无语地斜了他一眼:
原来是想为洛青石和秋雨做媒呀。
虽说她觉得苏青官这想法有点好笑,可一想,这洛青石人有才华,又能干……
说不准能和秋雨成一对呢。
“你这人……”
沈胭娇有点无奈道,“可切莫让秋雨知道了你这个意思。”
自己不能答应便算了,还趁机要给秋雨说个媒……虽然苏青官是好意,可若是秋雨对他情根深种,岂不是太过伤人?
不曾想这事还有这般反复,沈胭娇觉得有点棘手,实在是秋雨跟了她这么久,又有前世的亏欠,她是极盼着秋雨能欢喜如愿的。
奈何不成。
苏青官一迭声应了,他也觉得自己这念头有些唐突,可他也从心底里认为,青石大哥是个好人。
虽伤了一只眼睛,可人却很好,精干无比的,却又坦诚磊落,他心里是敬重的。
沈胭娇请了叶堃给苏青官细细诊过。给苏青官诊时,苏青官特意央求了沈胭娇,别让他姐姐在一旁。沈胭娇都应了。
叶堃的眉头都快要拧掉了,瞪着苏青官一时没吭声。
“如何?”
沈胭娇关切问道。
“这身子……”
叶堃顿了顿摇摇头道,“毁了。”
沈胭娇忙看向苏青官,却见苏青官并没多少伤感之意,神色也十分平静。
“他这身子的底子太差了,”
叶堃皱眉道,“眼下瞧着是跟个好人似的……可若是真就这么下去,活不过三十岁。”
沈胭娇心里一跳,忙又看向苏青官,却见他脸上依旧没什么震惊之色,不由疑惑。
她猜度着苏青官的遭际,只怕比跟她提过的那一点,不知要惨重多少倍。
“你夜里是不是觉得骨头疼?”
叶堃拧眉看着苏青官道,“每夜半醒来,往往一身大汗?躺在那里,身上麻木难以动弹,却又觉得魂魄飞扬?”
苏青官忙道:“神医所言极是,小人确实这般。”
“神医,可有法子?”
沈胭娇心里关切,忙道,“再继续调理可行?多贵的药也无妨。”
“我先给开个方子,”
叶堃皱眉道,“叫他好好先吃上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再来给他瞧过,若是见好,便换个方子,若是不成,那再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就算医术高明,也得病人的身子经得住那药性。
且这病人,不仅是身子的伤,那又夹了神绪离魂症的苦处……他早些年在南边时,也碰到过一个这样的病人。
那病人是被当地豪富豢养的娈童,那豪富有些癫狂之症,没糟践起这娈童来,手段极为酷戾……
这种手段作践这些年幼之人时,那年幼之人身心两处又如何受得住?
是以会催发这些极为少见的病症。
沈胭娇不放心,又叫来苏云官,让叶堃一并给诊了。
好在叶堃说苏云官只是有些弱,多养一养也就慢慢好了。
他倒是多看了看苏云官脸上的烧伤,说是他会给弄一些药,会将那疤痕褪去一些,不至于叫人看起来可怖。
“只是要受一点罪,”
叶堃看着苏云官道,“须得再划破那疤痕,将药好敷上去。不可用麻沸散之类的药,你可受得住?”
苏云官咬唇点了点头。
其实她没了嫁人的心,早对自己容貌不在意了。只是以后她跟在姑娘身边,这般疤痕也会给姑娘丢人。
因此,既然神医能让她脸上疤痕没那么扎眼,多疼她也是能忍的。
等叶堃给这姐弟两人诊完,这姐弟两人磕头又谢了才退了出去。
这时屋里没了旁人,叶堃忽然冲着沈胭娇道:“跟你诉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