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他了,”
沈胭娇回过神,想了想一笑道,“你也知道他性子有些古怪的。”
宋嬷嬷一脸懵的,拿了余下的脏衣裳出去了。
沈胭娇也没去管顾南章,想着他应是去了新宅这边的书房。
她则直接去了英国公府这边。
钱氏这屋里也很暖和,她舍得花钱,买的都是上好的香炭,又用了不止一个炭盆,烧起来屋里香味还挺浓。
只是国丧内,她这一身打扮便和平日里的珠光宝气有些不同了,穿着看着十分素净。头上的首饰头戴之类,也都应简尽简了。
“快来坐下。”
沈胭娇一进屋,钱氏便忙着招呼她坐下,又是让拿果子又是让端点心的,很是忙活了一下。
“听说四郎一直在睡,”
钱氏笑道,“这还没醒么?”
“才醒,”
沈胭娇道,“吃了点东西去书房了。”
“他是累过头了,”
钱氏点头道,“之前国公爷从朝里回来时,也是这般。”
不过英国公又不在礼部之类的部门,走的都是闲职,跪丧后就早回来了,也没顾南章这般累。
“我这里给你们备了好些滋补的东西,”
钱氏笑着小声道,“里面还有那种滋补的……你懂。”
沈胭娇:“……”
不是,钱氏也是以为顾南章有些不举了?
就在这时,东跨院那边隐隐传来一声哭号,吓了沈胭娇一跳。
“是魏夫人,”
钱氏忙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又来了,国公爷在东跨院那边正斥责她呢——这就哭号起来了,又给谁看呢?还打量着国公爷能心软呢?”
“怎么了?”
沈胭娇忙道,“她过来是有什么事了么?”
她知道,有着儿时的情分,英国公不会真对这位长姐一点不顾念的,但如今也不会留她在府里就是了。
今日这魏夫人过来,见英国公不知道是什么事。
“她还刻意避着我,私下去跟国公爷说,”
钱氏一撇嘴道,“她以为是我在国公爷跟前说她坏话,国公爷才疏了她呢——她自己都做过什么,自己都忘了么?”
说着,便将魏夫人的来意给沈胭娇说了。
沈胭娇听了眸色微微一动。
原来是这位魏夫人那榜下捉婿捉的那女婿,大约是如今觉得魏夫人这边帮不上忙了,索性也放开了,又纳了一房妾室。
且这妾进门时便怀了他的孩子了,她孙女魏芙哭闹,却被那孙女婿排揎了一顿,还说若是还帮不了他寻个好差事,便不止是这两房妾室的事情了。
惹恼了他,休妻再娶也是敢的。
“魏夫人今日来,就是为了国公爷帮她孙女婿的事,”
钱氏皱眉道,“不知国公爷会如何安排。”
不安排,这魏夫人只怕是哭闹起来没头,三天两头来哭,也是烦人。
说着,也问起沈恪的病来,听沈胭娇说没什么事了,钱氏念了一声佛。
“你大嫂生了个女儿,”
钱氏又道,“你母亲可说什么了没有?”
沈胭娇一笑:“也没说什么,不过心里大约还是盼着孙子的。”
“那是必然,”
钱氏笑道,“世人都是如此。”
“叫你过来不是为了说这魏夫人,晦气,”
说着,钱氏又笑道,“是问问你,听说你二哥也开始议亲了,是么?”
一听这话,沈胭娇就是一笑,点了点头。
这也是她之前听阿柳说亲过的,二哥沈晏樟那边,叔父有意与京里的陈家结亲。
陈家是家主是个六品的官,虽说京城里六品的官满地走,可也是干实事的,不是那闲职,且为人和气,家里也人丁兴旺的。
她听说是议的这家的嫡女,听闻沈晏樟是见过那姑娘的,心里应是也很欢喜。
“听说那府里人多,”
钱氏小声道,“这嫡女在家怕是不受宠的。那陈大人的发妻难产去的,如今的陈夫人是继室,进陈家后又生了一女三儿。”
说着又笑,“我就是爱打听这些闲事,你莫笑。”
沈胭娇也笑:“没事,我也爱听呢。”
婆媳两人对视一笑。
沈胭娇也是体会到了年节时的安逸,吃着果子跟听话本似的,自在舒坦。
“听闻那陈夫人有意让她那亲生女儿嫁给你二哥呢,”
钱氏又小声接着道,“可你二哥是先见了那大姑娘,心里中意的是那大姑娘了。”
沈府眼瞅着蒸蒸日上的,陈大人一个六品的官,自然是极力想促成这门亲事的。
那陈大人就算是心里偏心这二女儿,可既然沈家相中了大姑娘,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你们家是喜事一桩接着一桩,”
钱氏笑道,“如今我也没什么别的可盼,只盼着哪一日你和四郎也生儿育女的,好多几个叫我祖母的孩子。”
说着,没忍住一撇嘴又小声道,“别的院的不算。”
要说起来,英国公府的儿孙也不少了,世子留下的,顾南章两位庶兄也都有儿女的……过年时叫祖母的也不少。
可真记在她名下的,只有顾南章。
她也是偏心的。
明面上虽公正,心里还是偏着顾南章的。
沈胭娇默了默。
这话头在这里等着她呢。
不过她也知道钱氏的心思,只笑了笑没有表态。
正说着话,魏夫人过来告辞。
一见到沈胭娇时,魏夫人吓得脸一下子白了,身形都晃了晃:实在是之前的事,让她被沈胭娇吓破了胆。
沈胭娇笑了笑,淡淡一礼,没有多说。
魏夫人哪里还敢多留,匆匆走了个过场便辞了出去了。
沈胭娇给英国公请过安,又说了几句话便也辞了这边,准备走角门回新宅那边。
却不想才走到英国公府园子这边,还没走近角门,迎面便看到顾南章走来。
“跟我来,”
顾南章道,“我们去祠堂。”
“祠堂?”
沈胭娇一顿,忽而想到了什么,疑惑看向顾南章。
顾南章却不多说。
祠堂在英国公府园子的另一侧,两人行了片刻才走到祠堂这院子。
院子里柏木森森的,除了看守祠堂的一位老人外,并无旁人。
顾南章带着沈胭娇进了祠堂。
沈胭娇前世自然也进过无数次,逢年过节凡有祭祖之事,都在这祠堂里进行的。
但还是第一次,只有她和顾南章两人,一起走进这偌大的祠堂。
祠堂内光线很暗。
许多牌位列在那上面,看起来格外肃穆庄重。
“这是我生母的牌位,”
顾南章走近那些排列的牌位,从中拿起一个,直接拿袖子擦了擦这牌位,轻轻道,“还从没带你单独拜祭过我的生母。”
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小妾,还是早逝的小妾。
在这英国公府里,她留下的,只有他和这个默默无声的牌位,一如她默默无闻的一生。
就连成亲拜高堂时,也无法祭拜生母。
毕竟,在这府里,他生母只是姨娘,哪怕在世,他也只能叫一声姨娘的。
沈胭娇眸色闪了闪。
这一点,她和顾南章倒是可以心有戚戚。毕竟,她生母苏姨娘,也只是一个姨娘。
她明白顾南章的意思。
顾南章上了香,沈胭娇随着他一起拜了拜。
拜完,顾南章盯着那牌位,一时没有说话。
沈胭娇也没打扰他,只看着那香烟袅袅而起,在这祠堂内缓缓盘旋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