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真难得, 不仅过来说话,还送了她一个这小东西。
“坐下说说话?”
沈胭娇一笑道, “我这里还有点酸梅糕,你吃么?”
她给嫡姐做的酸梅糕, 还余下一些,天热怕料子坏, 她就一起做出来了,就多了一些。
“吃。”
钱玉青眼睛一亮,坐在了沈胭娇旁边,也不客气,拿起一块就塞进了嘴里, 一脸十分享受的样子。
“你忙你的, ”
大约是看到沈胭娇面前小案上摆着算盘,又有本账簿似的东西, 钱玉青一边吃一边含糊道,“我也没事。”
沈胭娇其实已经弄好了,不过还有一项觉得似乎有些出入,见钱玉青这么说,她便对着那簿子,又噼里啪啦算了一遍。
钱玉青捏着一块点心瞧着沈胭娇算账,看得眼睛都有点直了:
她四嫂长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又这么细,这么白的手指,那长得跟没有骨头一样的纤柔……拨起算盘来,却又快又狠。
这种矛盾的感觉放在这四嫂一个人身上,真是说不出的魅惑,这是她在西北从未见过的。
钱玉青竟一时看呆了。
原本她有些小瞧了这娇娇弱弱的女子,只觉得这些女子困于后宅,每日涂涂抹抹只为夫君活着,除了靠容色争宠吃醋便一无是处。
眼下看起来,是她的见识短了。
“为何这般看着我?”
察觉到钱玉青直勾勾的眼神,沈胭娇算好,一边拿着笔做了个标注,一边疑惑问道,“我脸上是有沾了墨了?”
“不是,”
钱玉青笑道,“四嫂,我刚想着,若我是个男人,必定要拐了你走——可惜我不是个男人。”
沈胭娇:“……”
她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女子嘴里听到这话,沈胭娇不由啼笑皆非。
“我要是个男人,”
钱玉青还没从方才那点感叹中回过神,依旧在接着道,“必定是日日贴在你身边的,哪怕就看着你打这算盘珠子,都觉得心里畅快欢喜的。”
说着她想到了她那位表哥顾南章。
这表哥该不会上辈子真是个和尚吧?
放着这般尤物在家里,自己竟能清心寡欲去读什么圣贤书,真真是……真真是读书读傻了。
“好好好,”
沈胭娇笑道,“那我等你变成男人吧——真有那一天,我等你把我拐走便是。”
这时雨噼里啪啦下大了,又跟着一阵狂风,继而倾盆大雨便从天上泻了下来。
凉风裹着土腥味吹袭进来,呼啦啦吹动了桌上的账簿子。
沈胭娇用手按住,被风这么一吹,她不由轻咳了两声。
秋月连忙拿了一件衣裳,轻轻给她披上。
虽说是夏日,可着了凉也要生病的。姑娘素来有些娇嫩,每季都差不多会有一顿咳嗽发热那些,都是好一顿折腾。
“四嫂,你这身子不行啊,”
钱玉青看了皱眉道,“这么娇娇弱弱的,生起病来可不是说笑的——”
秋月有点恼火地扫了一下钱玉青:哪有这么平白咒人的?
沈胭娇笑了笑:“还好,都是些小毛病,便是病了,吃几服药也就是了——”
她身子确实一般,因此寿数也一般,但也不算短寿,她也知足,从没想过去当个老寿星的。
况且她前世生儿育女的,也都正常,除了生产时难熬些,平日里还真没生过什么大病,就是小毛病也不断就是了。
不过记得临终前那一段,确实那医师给看过后,说是年轻时亏损太过,没有好好保养,没了根基,导致那时已经医药无效了。
“不行,”
钱玉青一脸不赞成道,“四嫂,听我一句劝,练一练一些拳脚吧,不为习武,只为强体——四嫂可听过五禽功,也有叫五禽戏的?”
她这话一出,秋月等人都是抿嘴一乐:
这位钱姑娘的话,听出来是为了她家姑娘好的……可她家姑娘怎么会肯去练那些东西?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动作不太雅观,男人有练的,可女子,尤其是她家姑娘这般的身份,哪有练这个的?只怕是失了大家闺阁的气度。
“你会么?”
只是秋月她们也没想到,她家姑娘却像是很有兴致地这么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
钱玉青忙道,“我几岁时便都会了——这些算什么。”
靠近边关的地方,总有一些天高皇帝远的意思,哪怕如今没什么战乱,可依旧滋生出不少匪盗之类。
她义父虽是中原这边沈家的人,可是自幼便出去闯荡了,也学的一身好本事,走南闯北做些生意……
义父不仅将一身本事教给了她,也带着她在边关历练了好几年。
这五禽戏她学的很早。
不过怕别人对她的身世多想,钱玉青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小时候我也体弱,家里人给请了一个老郎中亲自教的我。”
“那你有空时教教我吧,”
沈胭娇说的很认真,“我也学学。”
她是真想学。
死了一回之后才知道,活着是有多么好,尤其是安然无恙,一点病痛也没的活着……真是人间上上等事了。
若是身子不好,哪怕这世上再美的风月,哪里还有什么心情玩赏呢?
“真学?”
别说秋月等人吃了一惊,就连钱玉青也觉得她这样干脆的态度有些意外,“你不怕那动作有些……不雅?”
“又不是去大街上给人比划,”
沈胭娇失笑,“我练我自己的身子,在自个儿家里,这怕什么?”
“好。”
钱玉青来了精神,“那你今日就跟我学起来——”
说着在沈胭娇手腕上轻轻捏了一下,眼见着就一下子红了一片。
钱玉青:“……”
也忒娇嫩了。
想了想,钱玉青笑道,“不过四嫂练练,总比不练的好,力气练不练出来再说,保管日后生病就少了。”
钱玉青说到做到,除了依旧喜欢出府去,只要在府里的时候,有空就拉着沈胭娇一起练。
也就是这时,沈胭娇才得知,钱玉青平日里不出门的时候,除了看书之类,便是在屋里练练这些。
“别的都是身外之物,”
钱玉青笑道,“这世上,也就自个儿的身子是自己的,自然要好好的。”
沈胭娇深以为然。
两人就从这一点上,竟是越来越有些投机了,辰石院倒比先前还要融洽了几分。
顾南章依旧极少回来。
偶尔回来,沈胭娇觉得他身上的那种戾气似乎散了一些,看向她的眼神又温和了许多。
这日夜里,顾南章从前院书房回到辰石院时,沈胭娇一眼扫见,上次他回来身上还带着的那个香囊,这次竟不见了。
沈胭娇眸色闪了闪:
莫非这人不喜欢那个香囊?
“你的香囊呢?”
想了想,沈胭娇还是问了出来。
总要知道他是不喜欢香囊,还是不喜欢上面的花样,或者其他别的什么。
“在前院,”
顾南章含糊回了一句,“忘带了。”
其实不是忘带,是他今日在太学也只在自己屋里读书,没有去会文去……不见外人为什么要带香囊呢?
丢了怎么办?
脏了怎么办?
沈胭娇哦了一声,也没在意。只要不是这香囊又惹到他什么就好。
她秉持着对方不找事,自己也不主动挑事的心思,一时间竟也相处十分平和。
大约是怕府里人背地太多议论,顾南章也在辰石院正房内宿过两夜。
夜里,他和沈胭娇两人互不打扰,各看各的书,各做各自的事,睡下时,沈胭娇主动去了小榻……
天热了,小榻睡着也一样舒服。
况且她个子不像顾南章那么高,睡在小榻并不会窝着腿,倒也挺好。
顾南章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也并未多说什么,早早睡下,第二日早早离开。
他晚来早走,就连住在辰石院的钱玉青,也没见过他的身影。
沈胭娇跟着钱玉青练到二十多天的时候,明显觉得自己身上似乎轻巧了许多,整个人精神头也不一样了。
一时间,在沈胭娇的示意下,宋嬷嬷等人,也都默默学了起来:主子都不嫌不雅,她们这些下人还在意什么?
谁不想少病少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