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
轻微脚步声,从石室的内响起,由远及近。
老者余光往入口看了眼后,又继续往向火炉,开口道:
“情况如何?”
从外面进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儒生,双手负后气态闲散,先在火炉前看了眼,又拿起墙壁旁整齐摆放的宝剑细细观摩:
“北梁的十二楼和梁上燕,忽然在江州城冒头,不仅夜惊堂漏了面,好像还引出了另外两条大龙,情况有些出乎预料。”
“上次靠近的不明高手,是朝廷的人?”
“有可能。上次招揽花翎,我漏了身份,花翎这愣头青,死之前估摸给夜惊堂说了什么,才把这么多高手引过来……夜惊堂应该是来找我的,此事我去解决,你无需担心。”
老者询问道:“我已不问江湖事多年,摸不准夜惊堂深浅,若他阴差阳错闯入此地,我有几成胜算?”
龙正青屈指弹开宝剑,略微观摩几眼后,挂在腰间走向外面:
“夜惊堂气运太盛,不起冲突为妙。据打探,夜惊堂早上还在秦国公府,检验军中兵刃,短时间不会过来。我现在去望海楼刻,给他下个战书,免得他到处乱找。你若是心存疑虑,可以把炉子熄了,东西带走藏一段时间。”
老者稍加斟酌,回头看向火炉:
“火候总是差一些,现在熄了炉子,多年心血便又功亏一篑。你尽力把人引开,他若真敢来,我倒是想试试古书上记载的人血祭器,到底能不能成。”
“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上古玄学偏方,用骨粉木炭焖钢,不比往剑上滴人血靠谱……”
“……”
……
蹄哒、蹄哒……
天色不知不觉黑了,一轮银月挂在高空。
黑色骏马在官道上飞驰,虽然已是冬月,但江州原野仅仅是草木枯黄了些,沿途时而还能瞧见四季常青的植被,给人感觉和刚入秋一般。
长途跋涉很枯燥,难免让人困乏,蹲在马鞍上的鸟鸟,已经在颠簸中打起瞌睡,被夜惊堂用手搂着,才不至于栽下去。
梵青禾坐在后面,关系不远不近的,也不好和夜惊堂闲聊,正暗暗琢磨妖女到底和她家惊堂做什么了之际,忽然发现坐在前面的夜惊堂,慢慢靠在了她肩膀上,起初没重量,而后体重慢慢就靠了上来,脑袋也是一点一点的。
?
梵青禾转过头来,用手摇了摇肩膀:
“夜惊堂?”
“嗯?”
夜惊堂迅速坐直,从打瞌睡中清醒过来,左右眺望原野:
“怎么了?”
梵青禾探头看了看夜惊堂的侧脸:
“你怎么打瞌睡了?昨晚没睡觉不成?”
夜惊堂昨晚面对三个饱满的白月亮,眼睛都看不过来,哪有心思睡觉,本来还没什么,但长途奔波又不说话,确实有点困了。他对此道:
“昨晚聊天去了,确实没怎么睡,没事,我撑得住。”
梵青禾听见这话,自然严肃起来,从后面转身骑在了后面,双手穿过腰侧,抓住缰绳:
“你都没休息好,还敢出来走江湖?这能办什么事?你先眯一会儿,等到了能落脚的地方就好好睡觉,精神了再去萧山堡。”
夜惊堂只是有点打瞌睡,此时骑到镇子上完全没问题,本想自己来骑马。
不曾想梵姑娘还挺凶,在他接缰绳的手上拍了下,而后轻踢马腹:
“驾——”
大黑马当即加速,夜惊堂身体随着惯性往后靠了下,压在了两团酥软的靠枕上。
“?”
夜惊堂顿时清醒了几分,稍微坐直了些,以免彼此磕碰。
以前都是夜惊堂搂着姑娘骑马,沿途无非顺势摸暖水袋,如今被姑娘搂着骑马,倒有点不知该做什么了。
他把鸟鸟搂起来揉了揉,又从马侧行囊里,取出一张舆图,借着月光打量:
“快到萧山郡了,前面七八里,应该就是黄岐县。听云璃说,黄岐藕粉算是一绝,京城都有店面,我还没吃过,待会可以去尝尝……”
梵青禾环着男人腰骑马,因为个头差些,得微微挺胸抬头才能看路,彼此免不了触碰。
本来她没觉得什么,但随着马匹颠簸,衣襟也在上下颤动,顶端在脊背上若即若离来回磨蹭,慢慢就有了点古怪的酥麻感……
“……”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脸颊不由自主显出三分绯红,想往后靠些,但她衣襟本就不小,坐在背后绕过夜惊堂抓缰绳,想再保持距离显然有点困难。
如此来来回回磨蹭片刻,梵青禾感觉身体反应古怪,想夹腿,稍加犹豫干脆心一横,往前贴在了背上。
磨蹭戛然而止,感觉舒服多了……
夜惊堂正在看地图,忽然被靠枕贴了个严实,耳边还传来温热鼻息,眼神明显出现了变化,他转头看向梵姑娘,欲言又止。
梵青禾压下心底的异样,下巴枕在肩头,表情如常:
“江湖儿女,出门在外不拘小节,你好好指路即可,别胡思乱想。”
这我能不乱想?
夜惊堂被紧紧靠着,也没地方躲,当下拿着舆图扫视原野,尽力做出神色如常的模样:
“应该是走右边,从前面转过去,就能看到镇子……果然……”
“这镇子挺大。”
“确实大……”
蹄哒、蹄哒……
……
第十四章 试衣裳
银月当空,黄岐镇上灯火星星点点,哪怕已经入了夜,老街上依旧可以看到来往行走的江湖人。
蹄哒蹄哒~
大黑马从镇口进入,饿疯了的鸟鸟就自个飞出去,找起了还开着门的客栈酒楼。
梵青禾搂着男人骑马,一路上基本上都在胡思乱想,眼见地方到了,便翻身下马,整理有些乱的裙子,左右打量镇子:
“都大晚上了,怎么人还这么多?”
夜惊堂被搂了一路,也谈不上心如止水,牵着马走在前面。解释道:
“江州门派都集中在萧山郡一带,行当多数为船帮和打兵器,年底了都得清账订来年的货,黄岐镇作为萧山郡门户,人自然少不了。”
梵青禾所在的冬冥部,是搞药材生意的,对兵器行当了解不深,但也并非一无所知,对此疑惑道:
“寻常江湖门派,又混不到皇商的位置,单纯打造兵器的话,生意应该没这么大吧?”
夜惊堂笑道:“单做江湖人生意,自然做不到这么大。但大魏尚武,书生出门都得配把剑,江州遍地书生,每人一把都不是小数目。
“武人用兵器,讲究个精心保养,一用十几年;而年轻书生则不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当装饰撑场面,只求好看漂亮能搭配衣服,三天一换都不稀奇。萧山郡的门派,大部分利润都是来自于这些冤大头,一把寻常铁剑,能弄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剑鞘……”
梵青禾听到这些,算是明白了意思,想了想评价道:
“这不就和范家铺子一样,巴掌大的布料,随便裁几下,染几个不一样的颜色,就敢卖几十上百两银子,偏偏还有冤大头……”
梵青禾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太对,又道:“我没说你哈,是妖女非拉着我去那种地方买东西,你若不是为了赔我衣裳,应该也不会当这种冤大头……”
我怎么不会?
夜惊堂听到这类比,忽然发现自己不该嘲讽那些追风逐雅的冤大头书生郎,人各有所好罢了,又笑道:
“其实也谈不上冤大头,银子挣来总是要花的,千金难买心头好,只要梵姑娘喜欢就不亏。”
梵青禾确实挺喜欢那些做工精致的小衣裳,但被夜惊堂看见云遮雾绕的奶奶后,心里就有些不敢面对,今天光给三娘她们选了些羞死人的款式,她自己则很保守买了件不怎么露的。
梵青禾也不好和夜惊堂聊这些,更不好说喜不喜欢,便岔开话题道:
“银子还是要用在刀刃上,你家里面全是武人,道行还都不低,就算不打打杀杀,光是药浴、兵器、武学秘籍这些,也不是小数目……”
彼此闲谈几句后,来到了客栈外,夜惊堂把马匹牵向马厩。
梵青禾则踏上台阶,询问道:
“伙计,开两间上房,还有吃的没?”
店小二从门口的小凳上起身,正想招呼,听见这话一愣,打量了下孤男寡女、共乘一马、大晚上到跑过来住客栈男女,想了想道:
“姑娘实不相瞒,最近镇上来的人多,各家客栈都快住满了,两位要不挤挤?”
挤挤?
梵青禾觉得这话简直离谱,常年行走江湖,倒也不腼腆,直接道:
“我一个女人,怎么和男人挤?快去开房间,他又不会偷偷给你赏钱。”
店小二也算实在人,毛巾搭在肩头,笑道:
“这可说不准,我看这位公子就像是爽快人……”
夜惊堂把马放下,瞧见此景有些好笑,来到跟前道:
“进去吧,店小二开玩笑罢了,不必当真。”
梵青禾感觉店小二看人真准,不过这话显然不好和夜惊堂说,当下只是把猴急鸟鸟逮起来,相伴上了楼梯……
……
另一侧,江州城。
夜惊堂离开时,已经差人回去打了招呼。
晚上不用围剿大恶棍,水儿算是松了口气,跑回国公府探望好徒弟和太后去了。
骆凝待在陈家大宅,总不能抱着三娘磨镜子玩,老在外面不着家,难免也会让相公不满,为此起床后,就回到了江州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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