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惊堂不用问,也知道这画是谁的手笔了,不好在乱评价,转而扶着太后娘娘胳膊,想在茶榻上坐下。
但让人意外的是,想来体贴的太后娘娘,今天似乎并不怎么亲近,略微扭肩挣脱,步履盈盈走到茶榻旁坐下,姿态很是正式:
“夜惊堂,你坐下。”
夜惊堂感觉不太对,在茶榻旁边坐下,抬手倒茶:
“怎么了?”
太后娘娘今天被女帝敲打,总感觉女帝看出了什么,但也摸不准,一直心神不宁。她稍作斟酌,才询问道:
“今天圣上在这里画画,说本宫从关外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夜惊堂倒水的动作一顿,眨了眨眼睛,笑道:
“出门一趟散个心,人变得开朗活泼些很正常,别胡思乱想,所有事情交给我就好。”
太后娘娘确实不想操心,但身为太后偷偷养了个情郎,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没半点忐忑,稍加思索后,也只能盼着老天爷多开开恩,别把她这此生仅有的一点念想都给剥夺了。
想到老天爷,太后娘娘倒是回忆起了什么,接过夜惊堂抵来的茶杯,柔声道:
“本宫小时候,去玉虚山住过一段时间,当时还和道祖许过愿,希望以后的郎君,能文武双全、俊美无双、位高权重、还特别疼本宫……你不许笑!”
夜惊堂刚勾起嘴角,又迅速压下,做出认真聆听之色。
“谁曾想到,刚许完愿不久,本宫就被送进宫了,还没到京城就成了寡妇,许的愿是一样没沾上。那时候本宫还以为老天爷故意折腾人,天天在心里抱怨,如今才发现……才发现老天爷可能另有其意。如果不进宫守寡,本宫十五六就嫁人了,哪怕不外嫁,也是招个赘婿,哪里能等到现在……”
太后娘娘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夜惊堂:
“当年既然许了愿,老天爷也安排了,那按理说就得还愿。玉虚山就在燕州和江州交界的地方,离这儿也不算太远,年前还有些时间,你要是不嫌麻烦,要不陪本宫过去一趟?当然,你要是没时间就算了,本宫让水儿陪着过去。”
夜惊堂听到这些,轻笑了下:
“此行到江州,就是为了陪娘娘回乡散心,哪有没时间的说法。准备什么时候去?”
太后娘娘见夜惊堂半点迟疑都没有,眼底露出几分欣喜,端着茶杯起身,坐在了夜惊堂跟前,自然而然靠在了怀里:
“本宫整日无所事事,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主要是看你安排。唉,住在国公府,整天被圣上看着,说起来和在宫里没区别,嗯……你看能不能低调点,咱们偷偷过去就行了,快去快回。”
夜惊堂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意思,想了想道:
“那我骑快马,带娘娘一个人过去?”
“……”
太后娘娘是这个意思,但夜惊堂这么大胆,两个人独自出门,她怕是前脚出江州城,后脚就得见红,稍作斟酌还是道:
“你和水儿说一声,让她跟着,咱们俩过去,连路都认不清,能做什么。”
夜惊堂想想也是:“那我现在去安排?”
“现在?”
太后娘娘眨了眨大眼睛,倒是有的迟疑:
“凳子都没坐热,好歹歇一下再走嘛。”
夜惊堂对于这个提议,自然没拒绝,往后靠在了茶榻上,放松身体惬意松了口气。
太后娘娘端坐在跟前,本来想保持一国之母的仪态,但维持片刻,还是放下了茶杯,臀儿往后挪了些,靠在了夜惊堂跟前,用彩绘披肩裹住身子:
“其实私底下,你我相称就行了,娘娘本宫什么的显得老气,我年纪还没圣上大,被她叫母后就挺古怪的,一直不让她们姐妹俩那么叫……”
太后娘娘去云州时,还不到十六,现在年纪肯定不大,为了驾驭住太后的名号,才刻意打扮的很成熟。
此时借着烛光看去,太后娘娘身着暗红色的冬裙,肩膀上搭着彩凤披肩,墨黑秀发盘成了夫人款式的堕马髻,戴着金钗珠玉,配以国泰民安的小圆脸,看起来端庄贵气,但和情郎靠在一起,眉宇间还是展现出了几分姑娘家的青涩。
夜惊堂转头仔细端详几眼,笑道:
“行,那你可别再说我没大没小了。”
“……”
太后娘娘目光微动,正想说点什么,就发现身边的夜惊堂,慢慢凑了过来……
?
太后娘娘心中一紧,用手指按住夜惊堂的嘴唇,蹙眉道:
“让你称呼随意点,又没让你随意乱来,你……算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待太晚让人发现,传出去不好听。”
夜惊堂见暖手宝不暖了,不太乐意,低头含住红唇,手放进怀里自己暖着。
“呜~”
太后娘娘稍微扭了几下,但没啥效果,也就放弃挣扎了,等到夜惊堂住口,才脸色涨红起身,把夜惊堂往门外推去。
“你快回去,真是……”
“早点休息。”
吱呀——
房门关上,而后就没了动静。
夜惊堂摇头一笑,也没有久留,独自离开了国公府。
下午出门时,水儿被钰虎撞了个正着,肯定不敢跟在后面观察后续。
夜惊堂怕水儿担惊受怕想不开,回到元青镖局第一时间,就先来到了水儿落脚的院落看看情况。
夜色已深,大宅里悄声无息没了灯火,但水儿显然是睡不着。
夜惊堂刚从围墙跃下落入院中,就瞧见房门打开,身着如雪白裙的水儿从屋里出来,手里提着合欢剑,肩膀上还有个小包裹,和即将远行的江湖女侠似得。
“水儿,你这是?”
璇玑真人出门后,先是打量了夜惊堂一眼,发现他四肢健全能走路,便知道事情不大,暗暗松了口气,询问道:
“钰虎说什么了没有?”
夜惊堂瞧见向来洒脱的水儿,被吓得准备出门远行避风头了,心头有些好笑,来到跟前道:
“我入京以后,屡建奇功,但不求名利也没讨要过什么奖赏,今日之事,便算是功过相抵了。”
“功过相抵……”
璇玑真人虽然料到钰虎不会太追究,但连把她逐出徒门都没提,还是有点意外。
不过目前没事,那就是最好的消息。
璇玑真人心头的石头落下,气态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转身进屋准备把夜惊堂关外面:
“今天若非你乱来,我岂会落入这般境地?从今往后,没为师许可,你不准踏进此院半步,若有再犯……”
夜惊堂抬手把门撑住,无奈道:
“我又不是过来蹭床铺的,商量点事情罢了。太后娘娘想回玉虚山看看,我准备送太后过去,你要不要一起?”
璇玑真人身为师尊,被徒弟当面抓包,最近都不知道该如何与钰虎相处,正想找个借口去外面避避风头。
听见这话,璇玑真人自然没半点迟疑,背着包裹准备出门:
“说起来也好久没回山上了,趁着晚上凉快,现在就走吧,我去接太后,你去准备车马。”
晚上凉快?
夜惊堂抬眼看了下寒冬腊月的夜空,觉得这怕是凉快过头了,又把水儿挡住:
“我又不是老黄牛,下午才回来,总得歇一晚。你好好休息,等我安排好了,再一起走。”
璇玑真人觉得夜惊堂和公牛精没区别,本想说路上休息就行了,但想到三娘还在屋里等着,也不好催这么急,便把门关上:
“那你快点准备,今晚别来打扰我,有事路上再说。”
“知道啦。”
夜惊堂又聊了两句,才转身来到了后宅。
三娘作为红花楼的掌门,住在大宅的主院内,此时院子里还亮着灯火。
夜惊堂来到主院外,尚未进入圆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窃窃私语声:
“梵姑娘身段好,穿这个肯定好看,穿在衣服里面的,有什么可害羞的?凝儿私底下穿的比这……咳……”
“不了不了,我穿不了这个……”
夜惊堂听到这对话,就知道三娘方才陪着梵姑娘去买衣裳,又进购了不少新东西。
夜惊堂虽然挺好奇,但三娘显然没必要偷看,便在围墙外轻咳了声:
“咳……”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还有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声音。
窸窸窣窣……
夜惊堂走进院子,就看到脸色发红的梵青禾,拿着个小盒子,从屋里跑了出来,发现他后,又把手藏在了腰后,故作镇定道:
“你回来拉?早点休息吧,我先回房了。”
说完就飞身而起,直接从院墙飞了过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惊堂连招呼都没打上,眼神很是无奈,隔着围墙来了句“早点休息”,才进入了正屋。
正屋比客院宽敞许多,有珠帘隔断的内外间,外间的茶榻上,摆着五六个小盒子,打着彩云阁的字号。
三娘身着家居裙,正在叠着花花绿绿的小衣裳,发现夜惊堂进来,还用肩膀稍微挡了下视线,好奇询问道:
“你不是和水儿去国公府吗?怎么水儿提前回来,还躲在屋里不出来?我帮她买了两件衣裳,还想让她试试来着。”
夜惊堂把门关上,来到三娘身边坐下,帮忙揉按肩膀:
“不小心被钰虎撞见了,也没什么事。”
“……”
裴湘君一愣,转过头来,眼底明显闪过了八卦之火。
但这些事情,追根问底起来怕是不太合适,她想想还是若有所思点头:
“怪不得,那她今晚上怕是不敢放肆了……你去萧山郡受了伤,刚才梵姑娘还说要给你换药来着,胸口怎么样了?”
夜惊堂见此,把黑袍衣襟解开,露出还缠着绷带的胸膛:
“皮外伤罢了,已经没感觉了,应该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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