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城外十五里,沈丹迼、邓建业及沈姓的子侄不再前行;又要回鲁泰守孝三年,陶氏是有些郁闷的,但不后悔动手脚弄死沈穆轲;往前又走了三十多里路,已是正午时分。
简单的在路边吃过午饭后,陶氏把儿子媳妇召集起来,道:“柏密、柏寓,一会你们俩带着人跟着这位周家和小哥去找九儿。清音、素馨,你们俩好好带着孩子,其他的事不用多管。”
“周小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沈柏密看周家和有点眼熟,问道。
“是见过。”周家和直爽地笑道。
他坦然承认见过,沈柏密却想起不在哪里见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话头也接下不去。再上路时,第一辆马车里坐着的两人是假扮成沈柏密和沈柏寓的男子,陶氏坐在第二辆车上,袁清音、严素馨带着三个孩子坐在第三辆车上,董其秀和两个女儿沈丹念、沈丹逦坐在第四辆马车上。沈丹逦的右手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打着夹板吊在脖子上。
沈穆轲死了,失去靠山的董其秀欲哭无泪,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场天灾就让才四十岁出头的沈穆轲就这样走了,更让她心烦的是两个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没着落,而决定她和两个女儿命运的人是陶氏;董其秀彻底安生了,每日规规矩矩和抱琴她们一起,去伺候陶氏。
陶氏没心思理会董其秀,一是沈丹遐还远在葵县,没真正确定女儿安然无恙,她放心不下,再一个就是绑架沈丹遐的坏人,还没抓到,这也表示女儿还没真正安全,令她忧心不已。
送灵的队伍远去,沈柏密兄弟从藏身的地方出来,略等了一刻钟,十个穿着劲装骑着大马的男子过来了,在他们面前翻身下马,拱手道:“大爷,二爷。”
“不必多礼。”沈柏密抬手虚扶道。
找人要紧,废话不多叙,众人上马,在周家和的带领下,换路往南行;傍晚时分,进城投栈,沈柏密找到周家和,“周小哥能否告诉我,要带我兄弟往哪里去?”
“南边,令妹暂居之地。”周家和笑道。
“我妹妹现暂居何处?她是不是脱险了?”沈柏密急切地问道。
“令妹已脱险,现在一故人处。令堂让小的,带两位爷去那儿接令妹回京。”周家和笑道。
“你所言属实?”沈柏密沉声问道。
“绝无半点虚言。”周家和正颜道。
沈柏密盯着周家和,周家和坦然面对他的审视,良久,沈柏密道:“我愿意相信你。”
次日天亮后,一行人继续出发。五天后在河边,沈柏密遇到了无功而返的徐朗,“妹夫。”
“大哥。”徐朗看着一身素服的沈柏密微蹙眉,岳父亡故,沈柏密不在灵堂上守着,怎么跑这儿来了?
沈柏密也不急着去船,把徐朗带回客栈,又叫来周家和,把事情一说,寻人无果的徐朗总算知道了妻子的下落,喜出望外,自然要亲自去接沈丹遐,如是两伙人并成一伙,下午雇船南下。
在徐朗等人往葵县赶时,沈丹遐已完成了图纸翻译工作,将它们交给程珏,“程二哥哥,接下去的事,我就无能为力了。”
“辛苦了,好好歇息,接下去的事,就交给我去办。”程珏将图纸收好,去寻找到了铸造火炮的工匠。
为了在倭寇来袭之前,将火炮造出来,程珏更忙了,废寝忘食。田氏见了,长吁短叹。
“李嫂子,出什么事了?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沈丹遐搁下手中的棋谱,问道。
“二爷一心扑在公务上,对自己的事一点都不上心,三爷都订亲了,二爷却没动静,太太都快要急疯了。”田氏叹气道。
“缘份未到,缘份一到,程二哥哥不用你们催,就会成亲的。”沈丹遐笑道。
田氏愁眉不展地道:“可缘份缘份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它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
这个问题,沈丹遐也没法回答,她不是管姻缘的月老和红娘。
田氏拿过鞋垫又纳了几针,猛然间想起,仆妇们说得话,道:“县里有座神女祠,听说十分灵验,有求必应;三少奶奶,来葵县已多日,不如明儿去神女祠走走看看,蛜姑娘也可以去求求姻缘。”
“我才不要去呢。”徐蛜羞涩地道。
“蛜姑娘,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世间的俗礼,你别不好意思。”田氏笑道。
见徐蛜脸红的跟猴子屁屁似的,沈丹遐的恶趣味上来了,“神女祠有求必应,我们就去求她赐一个如意郎君给我们蛜姐儿,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三嫂,你不要说了,不说了啦!”徐蛜捂着发烫地脸道。
难得来一趟葵县,而且已经这么长的时间了,都太太平平的,沈丹遐也想出去走走看看,笑道:“明天我们悄悄地去,不要太张扬。”
晚间,程珏回来,得知沈丹遐终于肯出门了,十分欣喜,嘱咐田氏要寸步不离地伺候沈丹遐,并安排曾捕头等衙役随行护送。
第二天,沈丹遐带着徐蛜,在田氏、两个丫鬟、四个家丁、十个衙役的陪同下,从县衙的后门出去了;葵县不算太大,县衙离神女祠不远,沈丹遐决定步行前往。
田氏考虑到沈丹遐的身体状况,还是雇了顶轿子跟在后面,等沈丹遐走不动了,给她坐。走了一段路,沈丹遐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虽然是吃过早饭出来的,但沈丹遐闻着这香气,无法抗拒地想尝尝味道,“李嫂子,那边卖得是什么?”
田氏看了一眼,笑道:“那是卖海鱼的摊子,架子上烤得是带鱼。”
“我们去吃点吧。”沈丹遐笑道。
“这种路边摊做的吃食,不是太干净吧。”徐蛜蹙眉道。
“偶尔一次不要紧的,就是吃砒霜也得量够才毒得死人。”沈丹遐不怎么在意地笑道。
听她这么说,徐蛜和田氏等人就随她去小食摊;小食摊不大,统共三张圆桌,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站在架子边烤鱼,另一个年约三旬的妇人在剁鱼肉做鱼肉丸子,案板上放着面团,还有一小堆包好的馄饨;旁边的柴火炉上摆着两只锅子,一锅是开水,一锅是汤汁,水雾蒸腾,香气四溢。
在妇人身旁坐着个七岁大的男童,他手里捧着本书,正认认真真地看着。客人不多也不少,七个人,男女老少都有,分坐在三张桌子。沈丹遐走到空位较多的桌子边坐下,“老板娘,来三碗馄饨和三块烤鱼。”
“好嘞,太太请稍等。”妇人笑呵呵的应道,数了三碗馄饨进开水锅里煮。
“太太,这鱼还要再烤一会,请稍等。”少女往带鱼上撒佐料。
在等馄饨出锅,带鱼上桌时,沈丹遐不知是慈母心泛滥还是闲极无聊,笑问那个男童,道:“小弟弟,你看得是什么书?”
男童抬头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道:“我不叫小弟弟,我叫张破军。”
“破军?好名字。”沈丹遐笑赞道。
张破军把书合上,站起身拱手道:“谢太太夸奖。”
“有礼貌的孩子,多大了?”沈丹遐笑问道。
“下个月满七岁。”张破军道。
“在哪儿上学?”沈丹遐笑问道。
张破军垂首,“没有上学了。”
“为何?”沈丹遐诧异地问道。他这么爱读书,怎么会不去上学?
张破军抬头看了眼在包馄饨的妇人,“我父亲被倭人杀害了,我母亲和姐姐开了这个小食摊,只够……”
“军弟,别说了。”烤鱼的少女送烤好的带鱼过来,打断了张破军的话。
张破军的话虽没说完,但沈丹遐已然知道原由了,神情微黯,倭人,可恶的倭人,毁了多少幸福的家庭。在这一刻沈丹遐十分期盼那个火炮快点铸造出来,在倭寇再次来犯时,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沈丹遐没再问张破军,撕扯带鱼吃,过了一会,三碗馄饨也端了上来。汤汁是乳白色的,上面撒着细碎的葱花蒜黄,还有几颗红色的枸杞,颜色搭配的极好,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沈丹遐用勺子舀起一个馄饨,轻轻地吹了吹,然后放进嘴里;吃了五个后,笑道:“老板娘,你这馄饨做的不错,里面有墨鱼,鲜虾,还有蛋黄,配上这猪骨汤,真是绝妙。”
“太太好厉害,居然能尝得出是什么馅,什么汤。”妇人高兴地笑道。
沈丹遐又吃了两个,喝了几口汤,就放下了勺子。徐蛜和田氏把馄饨都吃完了,沈丹遐从钱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示意婢女交给妇人。妇人接过碎银子,面露难色地道:“太太,我这是小本生意,找不开。”
“剩下的就当是少奶奶赏你的。”田氏扯着帕子按着嘴角道。
“太太好意,我心领了,这使不得的。”妇人将银子放在桌上。
“就当是我给破军读书的钱吧。”沈丹遐看着张破军笑道。
妇人一怔,“谢谢太太,谢谢太太。”
虽然为了吃东西耽搁了一点时间,但因为她们出来的早,到神女祠时,人并不多,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初一十五的原因。主理神女祠的是一个道号清净子的女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