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没有通融之处?”
程旭道:“怎么通融?苗千户难道会同意苗兄你入谢家门?”
苗明远再瞧中了谢羽,那也是打着将人娶回家的主意,万没有自己入赘的道理。不说他只是图谢羽颜色好家世好,还没到两情相悦生死相许的地步,更何况京中本来就有人瞧不起苗家,他就更不可能入赘了。
他猛灌了两杯酒,揉了把脸,郁郁道:“不瞒你说,自上次见到了你妹妹,我这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家里那些女人都放不进眼里了,她若愿意嫁给我,哥哥我愿意将府里所有女人都遣散。”
苗明远虽未成亲,但房里莺莺燕燕着实不少。不似闫宗煜与程旭,在外面胡闹惯了,但家里为着将来娶妻面上好看,房里倒都清静。
程旭与闫宗煜交换个心知肚明的眼色,一起陪着苗明远唉声叹气的灌酒,还劝他:“世上好女儿多的是,苗兄何必非要吊死在我家这棵歪脖子树上,你是不知道我家妹妹,别瞧着年纪小,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坏,前些日子还将我家老三给堵在家里臭骂了一顿,气的老三好几日没出门。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
程智被谢羽骂完了之后,好些日子都不肯出门,关起房门来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就连程卓去敲门也被拒之门外。
苗明远眼睛都亮了:“真的?你家老三多利的口齿啊,居然被谢家妹妹给骂了!”这性子可比他房里那些一味只知柔顺献媚的强上太多。
程旭心道:坏了!姓苗的爹是个毒辣的,没想到儿子的想法也大异于常人。寻常男子谁喜欢泼妇?
宴罢分开,苗明远回家去了,程旭向闫宗煜诉苦:“你说说苗明远怎么想的?我家妹子脾气不是一般的坏,他居然……”
闫宗煜憋得这许多时候,终于逮到机会问:“程二,阿羽真的将程三给臭骂了一顿?”又拊掌笑叹:“你说你以前多少次被程三指着鼻子骂,没想到他也有今天!嘿嘿!”
程智向来瞧不上程旭的那帮狐朋狗友,闫宗煜尤其让他鄙视,两人见面从来都没个好脸。
闫宗煜听得程智挨骂,都恨不得请了谢羽出门来庆祝。
苗明远回家之后,得知媒婆今日前去谢家提亲照旧被拒,顿时满心的不高兴。他是个小霸王的性子,与其说对谢羽印象深刻想要将她娶回家,不如说是对谢羽的执念,自见过她之后便非要将人娶回来。
“爹爹,你就不能想个办法让姓谢的那老女人答应吗?她自己要和离,怎么连女儿也不肯让出嫁,是不是心里有病?”
别瞧着苗明远当着程旭的面儿还能维持表面的礼仪,称呼上还不致轻狂,但在自己家里不知道骂了多少次谢弦了。
苗胜是个执著的人,这些日子虽然见到程彰很热情,但是内心其实已经窝了一团火,对谢弦与程彰十分的不满,每次回家听得媒婆又被拒绝,都恨不得带着北镇抚司的兵跑去抄了程谢两家。
他这几年在长安城中声名大噪,有不少骨头软的官员见到他都恨不得贴上来。就算是骨头硬的,大多也是避之不及。而他最为推崇的乃是前朝酷吏来俊臣,对他所著的《罗织经》反复揣摩研读,只恨不得逮到机会就一展生平所学。
北镇抚司在他的手里办成了好几件大案子,这几年也越发得到了魏帝的倚重,只是他到底根基浅薄,不比朝中世家数代经营,根深叶茂,所以这几年尚且算是收敛。
只是这次谢弦委实不给他面子。整个长安城的权贵官宦圈子里都知道了他向谢家为儿求娶,结果谢弦却丝毫不给他面子,苗胜最近已经派了心腹开始收集谢弦生平资料。
“你放心,姓谢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她若是不答应这门亲事,爹爹想办法将谢家女给你弄回来当通房丫头,到时候让她知道知道爹爹的厉害!”
苗明远得了亲爹这句承诺,总算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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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谢弦带谢羽进宫面圣。
魏帝在御书房见到谢弦,还夸她教女有方:“上次朕有幸见到谢卿的女儿,还觉得这小丫头箭术惊人,勇气可嘉,没想到却是谢卿之女,这倒是在情理之中了。”
“陛下过誉了,微臣这女儿顽劣淘气,倒是无人能及。”
魏帝顿时大笑,指着谢弦道:“难道说这丫头随了你?”当年谢弦的淘气也是有目共睹的。
谢弦抚额:“陛下当着孩子的面儿揭微臣的短,可有些不太好吧?”
魏帝与谢弦师出同门,又比谢弦大了好几岁,提起当年淘气的小师妹,没想到她也会有尴尬的一天。二人多年未见,面上皆添了风霜之色,早非青葱模样。只是事隔多年见到对方,无可避免的想起来蒋绮:“阿绮若是活着,还不知道要笑成什么样儿呢。当年你淘起来,也只有阿绮能够制止得了你。”
谢弦心里不以为然,若是崔瑀当真对蒋绮情深不悔,又何至于会有后来的闫妃梅妃等人,以及宫里这些皇子公主们。不过是功成名就之后偶尔回头的感慨罢了。
她这些年早就修炼的不动声色,还要怅然道:“阿绮最是端庄温婉,倒似微臣的姐姐一般。”
魏帝的神色就更柔和了。
谢羽在旁瞧的新奇,暗自猜测当年魏帝与谢弦之间的旧事,不防宫侍来报:“启禀陛下,周王在殿外求见。”
殿内气氛正好,恰提到先皇后蒋氏,魏帝便笑道:“快快进来。”
周王大踏步进来,向魏帝见礼,谢弦母女亦起身与周王见礼,魏帝便道:“谢卿休得多礼,你与先皇后亲如姐妹,倒是当得起晋儿一礼。”
当着魏帝的面儿,谢弦可不似与崔晋在石瓮寺初见一般托大:“微臣不敢!”
崔晋等谢羽行完了礼,便笑道:“谢将军这是被苗家逼的没办法了,进宫来求父皇了吗?”
谢弦最近正为苗胜咄咄逼人的求亲给烦不胜烦,闻言顿时苦笑:“殿下说笑了。”
魏帝奇道:“苗家竟然敢逼谢卿?所为何事?”
崔晋轻笑:“还不是谢将军女儿养的太过出色,引的苗明远上了心,非要求娶不可,听说大半个长安城的媒婆都被苗千户劳动了,也亏得谢将军铁口不松,拒绝了无数次。恐怕再求下去,就不是结亲而是寻仇了。儿臣还真没见过这般求亲的,女家不愿意,男家非要纠缠不休。难道今儿竟然不是谢大将军被逼无奈,亲自进宫来求父皇?”他好似无意之中说破此事,还带了些惊讶之色:“倒是儿臣莽撞了。”
谢弦郁郁道:“这事儿……微臣也说的十分明白,上面还有两个儿子未成亲,女儿还想留在身边几年,奈何苗千户家里似乎认为微臣在拿乔,一而再再而三请媒婆上门,这让微臣着实有些苦恼,也不知几时才能是个了局。”
她原本是准备同程卓一起离开长安,不过如今边境安定,程卓难得回京一趟,魏帝前几日又发了话,让他在京中多住些日子,一家团聚,恐怕一时半会还不能回幽州去。
魏帝顿时笑了:“这事简单,朕若是替谢卿解决了此事,那谢卿也要答应朕一件事情。”
“微臣不敢!”
“回头朕就跟苗胜说说,让他别钻牛角尖,非要求娶你家小丫头。不过阿晴跟朕求了好几次,想要让你家小丫头教她箭术,谢卿觉得意下如何?”
谢弦带着谢羽进宫面圣,不但解决了苗家求娶的麻烦事儿,还替谢羽揽了一件差使上身。
谢羽既要教三公主崔晴射箭,便很该去沉香宫拜见梅妃。魏帝指了个小黄门,又遣了崔晋同去:“晋儿既在,不如你陪小丫头去一趟沉香宫,朕还有些事情要跟谢卿谈。”
谢弦不似一般诰命,进宫都要去凤藻宫拜见皇后。她虽是妇人,却是有品级的朝臣,倒不必入后宫去拜见皇后,魏帝显然也无此意,留她说话。
谢羽自进了宫之后,一直没机会说话,好容易出得御书房,身边又跟着崔晋,总算能说句话了:“三公主怎么想起我了?”
她是跟崔煦比试过箭术,可当时三公主似乎并无此念。
崔晋与她并肩而行,见小黄门乖觉的在前面十步开外引路,才道:“你应该考虑的难道不是苗胜求亲不成,恼羞成怒,不知道准备了什么阴招在等着程谢两家吗?”
至于崔晴,她一个适龄未嫁的公主,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足为虑。
谢羽似乎半点也不担心:“这事儿不是王爷已经答应了要帮我解决吗?”
周王顿时乐了:“阿羽这是想好了交换条件?不知道你要拿什么来跟本王做交易,我很是好奇。”
谢羽正色道:“我回去思虑良久,觉得以我的聪明才智,做个幕僚绰绰有余。虽然比不上潘先生纵观全局运筹帷幄,但是查漏补缺却还是做得了的。”她有一种预感,崔晋跟太子之间斗争早晚要拉开,崔晋未见得会输。
也许是崔晋太理所当然的态度,给了她这种错觉。
崔晋显然被她的自我认知给惊呆了:“……本王怎么觉得,与其让你做幕僚,还不如让你做帐房呢,或者贴身护卫更适合。”
“王爷不妨考虑考虑。”谢羽嘻笑:“像我这么全面的人才不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崔晋无奈道:“当年谢大将军以一已之力保护了北海郡,难道阿羽也想承谢将军之志,誓要做出一番事业?”收了小丫头做幕僚是他从来也没想过的事情,这与他最近几日的设想南辕北辙,根本不在一条道上。
谢羽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十分的无辜:“难道不行吗?我比我娘差很多?”
崔晋语塞,又觉得她自得的小模样实在可爱,眸中笑意轻泻:“你是不是比谢将军差,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沉香宫近在眼前,二人总算收住了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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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崔晴虽然自小丧母,但是梅妃只育有二子,且她是从出生之时就抱在梅妃身边养大,与梅妃的亲生女儿也不差着什么了。
她在梅妃身边的日子过的舒适,梅妃又有帝宠,她又能时常见着魏帝,细数起来竟然要比大公主二公主得宠许多。
自冬狩之时见识过了谢羽的箭术,回宫之后她便嚷嚷着要学箭。崔煦倒是愿意教她,无奈她认为崔煦技不如人:“你连阿羽姑娘都比不过,说不定她有什么速成的方法,不然她一个小姑娘家哪里就能练到这个境地?”后来得知她居然是程彰之女,皆吃惊不已。
崔煦输给了谢羽,心里也未见得服气,有了崔晴的提议,他也对谢羽如何练成这等箭术十分好奇,巴不得能够偷师。不过回宫之后诸事烦多,又到了年节跟前,梅妃又得了魏帝的旨意,协理皇后筹备新年宴饮事宜,竟然一直未曾抽出空向梅妃提起此事。
好容易元宵都过去了,崔晴跟崔煦便磨着梅妃,想要让梅妃出面,向魏帝提起此事。
两人磨了梅妃好几回,总算磨的梅妃答应了,趁着魏帝来沉香宫的时候提起了此事,只是没想到魏帝答应是答应了,才遣了崔晋送谢羽过来。
周王跟宫里的后妃们都不亲近,他回来这么久了,往皇后的凤藻宫里请安的次数也是有限的,梅妃的沉香宫更是从未涉足。
梅妃让宫人奉茶,崔晋跟谢羽向她行完了礼,又有崔晴闯了进来,谢羽自然还得向她行礼。
崔晴犹记得这二人在长阳殿闹的笑话,那时候还不知道谢羽身世,只拿她当周王身边侍候的人,现在知道了她出身武将世家,顿生亲近之感,拉了她的手道:“我原就觉得你并非一般的丫环,却原来根本不是丫环。”对着她眨眨眼睛,小声道:“你是不是与大皇兄两情相悦?”
谢羽很想揭开三公主的脑盖骨瞧一瞧,她到底是从哪里瞧出来自己与周王“两情相悦”的?
“公主玩笑了。”
崔晴可不管谢羽的极力否认:“我记得上次去长阳殿探望大皇兄,你跟大皇兄还玩的十分开心。这次父皇让大皇兄送了你过来——”她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不已:“我知道了!父皇属意你做周王妃!”
谢羽头都大了。
她是来教人射箭的,可不是来跟深宫少女讨论感情问题的。
“公主,这些无稽之谈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可别被骗了。”
崔晋就坐在谢羽上首,将她与崔晴之间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面上的笑意便浓了起来,梅妃还当他对沉香宫里端上来招待的茶水点心十分满意,就见他喝着茶面上笑容越来越盛,还热情道:“这茶是你父皇前几日才赐下来的,一直没舍得泡,今儿周王来了,想着周王说不定喜欢,这才泡了上来。周王觉着如何?”
“娘娘这里的茶叶自然是极好的。父皇遣了儿臣来送谢姑娘,儿臣也不能贪吃不办差啊。既然三妹妹喜欢射箭,又遇上了好老师,可要好好学啊。”
谢羽忙道:“周王谬赞了!其实四皇子箭术很好,三公主跟四皇子学也是一样的。”
约好了学箭的时间,梅妃还特意给了谢羽一块进宫的腰牌,到时候只要出示腰牌,即有人将她带到沉香宫来,也省得她进宫还得让谢弦请旨。
崔晋带谢羽离开沉香宫之后,梅妃才一脸的若有所思:“真没想到,谢弦这些年花了大功夫,最后竟然又培养出个第二个谢弦。”
崔晴还是孩子心性,又对梅妃与谢弦之间的微妙关系并不清楚,还笑嘻嘻接口:“娘娘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第二个谢弦,也得有第二个北海郡让她施展才好。谢姑娘就是箭术漂亮,别的……儿臣当真没瞧出来。”
梅妃倒被她这句话给逗乐了:“真没想到你也有这般聪明的时候,没有北海郡,哪里能够成就今日的谢弦。倒也是这么个理儿,谢氏女再聪慧能干,也得有机会施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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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消息向来传的很快,不到傍晚苗胜就知道了谢弦带着谢羽进宫了,还被魏帝指明由谢羽出面教三公主箭术。
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大,既非拜武师,又不是伴读,只是单纯的跟着学箭术,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最是牢固。
次日苗胜进宫,魏帝就劝了他几句:“谢弦行事大异于常人,而且她膝下如今只得这一个女儿,儿子都跟着程彰,既然她不肯许嫁,苗卿不如罢手?”
苗胜当初差点将全长安城的媒婆都请到谢府上去,就是为了扩大影响,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谢苗两家即将联姻,没想到谢弦根本不吃这一套,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跑到魏帝面前告了一状。
——真是欺人太甚!
苗胜肚里熬油一般,但对魏帝却不能驳半个回,嘴里应承道:“陛下既然发了话,微臣谨遵圣谕。只是陛下有所不知,微臣家中那不成器的儿子自上次见过了谢将军女儿之后,回来便闹着要让微臣提亲。微臣自知身份低微,攀不上谢家,只是……微臣的儿子对谢家姑娘念念不忘,微臣被他闹的没法子了,这才向谢家提亲的。”
他摆出一副“都是孩子不懂事,非要高攀谢府”的样子,这下子就连魏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谢将军说女儿年纪尚幼,还想多留在身边两年。”
苗胜耷拉着脑袋,似乎心灰意冷:“微臣都知道,谢将军这是嫌弃微臣身份低微,不屑于与微臣做亲家。微臣的儿子本就不应该痴心妄想,等回去之后,微臣一定好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他都已经把自己踩到了泥地里,魏帝都不好再说什么了:“谢将军不是那等人,苗卿不必伤心,只是她既然要多留几年女儿,也不好太过勉强她。”
苗胜心道:那不过就是谢弦的借口而已,她女儿今年开年都十六岁了,或非上面还有两个未成亲的兄长,她这年纪当真不小了。
不过既然魏帝提起此事,他就不能装下去,等从宫里出来之后,便派人向请了的媒婆们告之,别再上谢家门求娶。
最近长安城不少媒婆只拿钱不干活,大家相约着去将军府喝茶,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恨不得代替谢弦答应,甚至私下里已经有人在下赌注,赌谢弦最后会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