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便准了程彰的请求,又托他代为照管周王,程彰也应了下来,程家三个儿子也跟着程彰留了下来。
反是闫梦萱在临别之时,还特意往长阳殿送了两盒子点心,似乎很是依依不舍。
“大表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阿萱不能常来看往大表哥,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派人往闫家送信。”
崔晋微笑着送走了闫梦萱,转头就将她送来的点心赏给了长阳宫里侍候的宫人们。
谢羽抱着一盒子点心不撒手:“你好歹给我留一盒啊,我这是哪里惹到殿下了,连点心也舍不得给我吃一口了!”
崔晋那日发完了脾气,等谢羽次日爬起来,倒也一句重话都未曾说过,只是对她神色间倒是冷淡了不少。
谢羽可不是个会在意他脸色的人,照旧自得其乐,你冷着脸也罢,笑着也罢,反正她总能寻到自己的乐子。
崔晋不跟她说话,她便跟蒋祝聊天,或者揪住长阳宫里的宫人听些行宫旧事打发时间,好生在长阳殿里窝了两日。
她自己那日遇上魏帝程彰,回头便不想再出去了,总想等这些人都回京之后,再跑出去玩,这才收敛了些。
崔晋还当她心里知错,知道自己闯祸了,差点危及生命,对她能够安安生生窝在长阳殿里的行为也默认为在暗暗向自己请求原谅,于是那脸色就更冷了。
他总要想办法将这丫头管着些,不然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大祸来呢。
“你出去玩就够了,还吃什么点心啊?”
谢羽的点心盒子被抢走,耍赖盘膝坐在地毯上不肯起来,还拄着下巴道:“闫姑娘天天往长阳殿跑,恨不得住到长阳殿来,皇后娘娘这是要给别人造成王爷看中闫家姑娘,想要娶她为妃的错觉吗?”
崔晋唇角微翘,声音却仍是很冷淡:“她闫家姑娘的名声不值钱,那是闫家人的事情。本王可从来没有吐口要娶闫家姑娘。”
谢羽指着他大喊:“王爷你好阴险!”在周王瞧过来的目光里,她梗着脖子道:“……连块点心也不给人甜甜嘴,还想让我说你的好话?”
没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郦山行宫东西两边分别是佛道两家的地盘。西绣岭有老君殿,三元洞,东绣岭则有石瓮寺。
程彰要去寺里祈福,所说的便是这石瓮寺。
魏帝既将周王托付给了程彰,他便以周王病体未愈,不宜挪动为由,暂且在长阳殿休养。
为了不负魏帝所托,程大将军还一日三回往长阳殿跑,前来探病。
“周院使,殿下今日可好些了?”
周翰海被留在行宫照顾周王,每日也是要来请脉的。他亦听说了程大将军要去石瓮寺做法事,还宽慰他:“殿下在行宫静养即可,大将军尽可放心去石瓮寺。”
程彰道:“那怎么能行呢?陛下将周王托付给我,我便不能将周王独自丢在行宫养病,还是等周王的病好了再说吧。”又似不经意般道:“怎么没见到阿羽姑娘?”
崔晋目光微闪:“阿羽是个闲不住的,早不知道跑哪玩去了。”
但见程彰似有失望之意,周王又道:“大将军找阿羽,可是有事?”
“没事,没事。只是那日在猎场见阿羽姑娘箭术精妙无双,才多问一句,也不知道她这箭术是跟谁学的?”
“这个本王倒不知道,她从未提起过。”周王似乎不太情愿跟程彰聊谢羽,立刻便转了话头:“说起石瓮寺,本王隐约听说,孙先生似乎寄居在石瓮寺?”
大魏若提起孙先生,那必是当代大儒孙铭,先帝之时便位列三卿,后来辞官,一心钻研学问,终得大成。
今上当年做皇子之时,曾在孙先生门下求学,先皇后蒋氏当时正跟着孙先生读书,才结成了姻缘。
“孙先生与石瓮寺主持空智大师交好,借住在寺中多年。”
“大将军既然也要去石瓮寺,正好本王慕孙先生大名久矣,此次正好借大将军的光,前去寺中拜访孙先生一趟。”
程彰得着周王也要同往的消息,便不再追问谢羽。三日过后,程家父子几人,连同周王谢羽,太医院使周翰海一同前往石瓮寺。
因周王不能久累,便坐了暖轿,蒋祝骑马随行在侧。程彰与周翰海并骑而行,谢羽自骑了马跟程家三兄弟在一处紧随其后,后面还跟着孙云。
来郦山行宫之后,孙云便缩在魏帝赐给程家人居住的院子里不曾出来,此次进香之后便要直接返程回京,她也跟着程家众人而来。
出发之后,孙云骑着马好几次都试图靠近谢羽,也不知谢羽中有意还是无意,每次孙云离她近了,她便驱马往前小跑几步,令得孙云始终无法靠她太近。
不止如此,谢羽还觉得程彰不时盯着她瞧,也不知道程大将军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她并不准备与程彰相认,只作不知,与程旭等人打闹玩乐,竟然也很快到了石瓮谷。
石瓮寺坐落在石瓮谷东侧的东绣岭山腹之中,寺中佛殿乃是当年建造郦山行宫余材修缮,属皇家佛刹,气宇煌煌。
郦山西绣岭老君观、三元洞主持老道皆是男子,妇人前往诸多不便,竟携老扶幼,攀山越谷全拥到石瓮寺来进香祈祷,寺中香火历来鼎盛。
他们一行人入石瓮谷,但见层峰断岭,峭壁叠嶂,山间云遮雾绕,脚下积雪覆盖。谷南更有悬崖陡峭,原本应是飞瀑奔涌而下,直落入谷底石瓮,激起无数白浪,盘旋翻滚,寻石隙而泻的奇景,但此刻时间仿佛停止,原本应该轰鸣激溅的飞瀑静止在了山石峭壁之上,如仙人玉髓倾倒,银光四射,美不胜收。
若是春日,此处山水如画,幽林静僻,谷中更是兰草遍植,幽香满谷,来一趟石瓮谷,衣衫染香,回去数日香味不绝。此处更有空中飞楼悬辘轳,乘井绳二百余尺,于石瓮之中汲水,可谓奇绝,引游人香客络绎不绝。
沿着山径瀑布东上,即到石瓮寺。
闻听程彰携同周王前来,知客寺忙报入寺内,空智大师亲自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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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前去冬猎的魏帝带众臣子家眷回京,城中百姓夹道围观圣人车驾,谢家的人前往程府打听,却听得程彰带着儿子们欲往石瓮寺祈福,而谢羽也随同周王留了下来,谢弦便不再迟疑,吩咐下去:“备马,我这就往郦山走一趟。”
春和与夏阳对视一眼,立刻派人去准备。
临出发之时,穆小六颠颠跑了来:“春和姑姑带上我,我许久未见大当家了,想的慌。”
夏阳取笑他:“你这是跑去向穆原通风报信吧?不过恐怕没机会了,到时候等家主打断了他的狗腿,你倒是可以守在旁边照顾他。”
穆小六狡辩:“夏姑姑光会取笑人,我不是想去通风报信,只是想去看看谢羽会不会被谢东家给打断了腿。”
夏阳在他脑门上狠凿了一记:“坏小子!阿羽得罪你了?”
程彰与周翰海在石瓮寺由空智主持陪着说话的时候,谢弦已经快要到骊山脚下了。
石瓮寺里,谢羽还不知道谢弦已经在来的路上,她与程家三兄弟一起在寺里转悠,逢殿阁进去便参拜,遇沙弥行礼便念佛,孙云跟着几人在寺中走动,还问及谢羽:“阿羽既是周王府的人,听说周王前去拜见孙先生,阿羽不必随侍在周王身侧?”
她心思比较细,谢羽离开程家之后,不知为何,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再次见到这小丫头,瞧着她那张酷似谢弦的面孔,总觉得如梗在喉,很想旁敲侧击套出她的底细。
但谢羽对她很是反感,她有心要问,谢羽却无心作答,通常她问几句,谢羽都装听不见,当着程家兄弟的面,孙云也尴尬不已。
若在以往,就为着礼节有失,程智势必要出声的,但这次程智却也装聋作哑,孙云心中便有些发慌。
几人转了一圈回去,程彰便道:“为父今日带着你们前来,实不相瞒,并非要为你们故去的祖父母祈福,而是想为你们母亲做一场法事,好让她魂归故里。”
谢羽面色骤变,到底忍不住出声讽刺:“大将军这话说的,听说谢将军与大将军当初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大将军与谢将军无亲无故,何必要做这等无用功。”
穆原承认其母已逝是事实,并不妨碍什么,但是程旭程智之母——那不是在诅咒谢弦吗?
程彰却道:“此乃程某家事,与阿羽姑娘无关,姑娘何必出言阻止?我不过是尽一点夫妻之情。”
他的目光里隐含着探寻之意,直逼到谢羽面上来,谢羽心中焦恼,面上还能稳得住:“大将军与谢将军连夫妻都算不上,何来的夫妻之情?”
二人谁也不肯退步,僵峙在当场。程旭与程智互使眼色,兄弟之间难得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本能觉得今日二人处境也有点危险。
程旭还从来未见过程彰神色如此凝重,生怕他脾气上来对谢羽动粗,硬着头皮打岔:“阿羽说的也有道理,爹你跟我娘已经形同陌路,着实用不着替她做法事。”人还活生生的,做什么法事啊?
程智难得出言赞同:“二哥说的有道理,爹你再考虑考虑?”
程彰今日却打定了主意要替谢弦做一场法事,目光一直盯着谢羽,道:“阿羽姑娘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谢羽恨不得破口大骂这老头子一根筋,见识过了他qiang挑野猪的勇猛,恐怕他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一甩袖子便往殿外去了:“罢罢罢,大将军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罢,与我又有何干呢?!”拦是拦不住了,她总不能在佛前与程彰动粗吧?
程彰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面是顿时溢出失望之色,再不多言,转身便跪在了蒲团之上,殿内顿时响起僧人诵经之声,袅袅青烟在程彰头顶缭绕盘旋,许久不散。
谢羽从正殿出来,心下郁闷不已,只觉得方才自己若是开口承认她是谢弦所生,说不定程彰就会改了主意。她总觉得程彰似乎在等她开口承认。
不过想想他的脾气,肯定是错觉。
“他怎么会想着逼我承认呢?”充其量只是见识了她的箭术,觉得好奇罢了。
穆原都已经认祖归宗了,又怎么会冒出一个女儿呢?
谢羽信步走到山门之上,听得马蹄声响,似有数骑往寺中而来,她低头一瞧,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揉了下眼睛:“一定是我眼花了!一定是!”定睛再看,当先一骑正是谢弦。
谢弦身量修长,端坐在马上腰背笔直,面色沉肃,谢羽几乎都要从她面上瞧出“杀气腾腾”四个字了。她急的在山门上团团乱转,眼睁睁看着谢弦下了马,自有小沙弥过来牵马,春和与夏阳身边还跟着个干瘪瘦小的穆小六,一行人踏着石阶就要进来了。
谢羽吓的魂飞魄散,暗道这石瓮寺灵验的可怕,程彰这头才为谢弦做法事,她那头就骑着马跑了来。“我的娘哎您这没事儿干,跑郦山上来做甚?”
她扭头就藏到了一旁林荫之中,静得一刻,谢弦等人已经沿着石阶入寺,自有知客僧迎了出来,也不知道说了两句什么话,谢弦便跟着知客僧往正殿去了。
谢羽悄悄缀在后面,脑子都乱成了一团浆糊,恨不得立刻想出个主意,如何躲过谢弦的怒火。
她正在后面探头探脑,忽被人拉住了胳膊:“阿羽,你鬼头鬼脑做什么?”
谢羽“啊——”的一声,还未出声就拿手死死捂住了嘴巴,扭头一脸惊恐的看着扯住了她胳膊的人。
崔晋只是见她行动鬼祟,才有此一问,哪知道小丫头转过头来,满脸的惊慌无助,面色发白,倒好似天塌了一般,见到是他,整个人都是混乱的:“怎么办怎么办?这下闯祸了!闯大祸了!”
“还有你怕的祸事不成?”崔晋只觉十分好笑,就连蒋祝也差点笑出声。
谢羽病急乱投医,拉着崔晋的袖子不放手:“王爷,这石瓮寺里是不是有古怪啊?前面烧香敬佛,就能将人给召了来?”这也太吓人了些。
崔晋总算抓住了重点:“把谁召了来?你的仇人?”
相识至今,还没见过她这般害怕的模样,瞧着倒是怪可怜的。
谢羽哭丧着脸,几乎要去找个大殿烧香拜佛,乞求让她娘快点离开:“我娘啊!还有谁?”
崔晋:“……你不是孤儿吗?”
谢羽:“……我那是骗你的!求你件事儿,要是我娘真对我动起手来,你就挡在我前面。王爷的大恩大德,我一定终身铭记!”她长这么大,只挨过谢弦一次揍。
那还是有次她偷懒不肯去演武场练武,谢弦说了她两句,她还不服,梗着脖子跟谢弦犟嘴,只道学武无用,被谢弦抽了一顿鞭子。
事后春和劝她:“你娘心里苦,你外祖父与舅舅皆是被人所杀,总怕你没有自保之力,这才要你好生习武的。”那时候谢羽还当自家有个大仇人,这才让谢弦对她一点也不肯放松。
谁说重活一世就没有青春期了,在谢羽的记忆里,她到底也还是叛逆过一回的,不过之后就老实多了。
她从这件事里得到了教训,知道谢弦是个一言九鼎的性子,平日生活小事皆可宽容迁就,对她十分有耐性,但是只要谢弦耳提面命过的,那就是不可违拗之事,若是她还要去做,那就是找抽。
两年前,谢羽向谢弦提起过,将谢家的生意扩展到洛阳京城,想来定能赚的盆满钵满,被谢弦拒绝了,并且告诫她,无论何时都不许踏入京城半步。谢弦当时神色很是郑重。
但是谢羽不但没听她的告诫踏足长安……且在长安待了小半年,这就是在自讨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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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弦带人一路到得正殿门口,只听得僧众诵经之声不绝于耳,她还未跨进殿门,正站在殿内的程旭也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牵动,似乎身后正站着什么人,猛的回头,顿时傻了一般,大叫了一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