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宫人在外催促,沈长林整理好衣冠,跨步走出房门,只见院里已经有三匹白色骏马,一甲进士可骑马出宫门,这乃御赐特权。
其实不止一甲进士可御马游街,二甲三甲也可随行,只不过没有御赐朝服,并要跟在状元后面。
待打马行至御道上,百姓们的目光还是多集中在状元身上,其次便是榜眼和探花。
知道今日是今科新贵游街的日子,御街两旁酒楼茶楼的包厢早已被预订一空,纷纷占据视线好的位置,要一睹新贵风采,她们还会准备好鲜花、香囊、绣球等吉祥喜庆之物,往新贵身上投掷。
沈长林勒着缰绳,由宫人牵马行在最前。
御道两旁早已人山人海,争先恐后要一睹新贵的风采,街面上喧嚣热闹极了。
而御马游街结束后,诸新科进士第二日还会受邀参加状元宴,也称为文喜宴,因在皇家园林琼林苑举行,所以又被唤作琼林宴。
席上有赏赐、簪花、做诗等等流程。
五月的风已带几丝燥热,但沈长林跨坐于马上,御马悠游华京城时,感受到的只要一派清爽。
被圣上亲点为状元时他出人意料的冷静,等沐浴在阳光下,骑上御马,穿越街巷时,那种金榜题名,春风得意的劲儿,才逐渐浮上心头。
“呀,这状元郎长得真俊,戏台上扮的状元公,都没他这般俏的!”
“大娘,这位沈姓状元公不仅相貌好,文采亦是一流。”
说话的大娘啧啧两声,目光追逐着沈长林:“如此才貌双全,不知哪家的女儿配得上他。”同时有叹,“自家倒有个待嫁的闺女,只可惜嫁不得这样好的郎儿。”
大娘随口一言,却无意间灼伤了站在她身后的人。
白柒柒的目光同样追随着沈长林,今日的林公子,俊美的好似天神下凡,少女之心悸动不已,然而,自己与这粗鄙老妇家的闺女有何区别,沈长林高中状元,她也配不上了。
如果他心悦自己,如果他收下那枚荷包,就好了。
只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游街结束后,暮色将至,诸新科进士各归住处,修整一番后,第二日再聚琼林苑庆功。
琼林苑是最美的皇家园林,其建筑景致堪称绝色,沈长林很想去见识一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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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琼林宴
◎赐官服簪花会◎
回到住处没一会, 京城赵家派了大红轿子前来,要请沈长林沈玉寿还有赵悲煦一起过府晚宴,当然, 只中副榜的文平宪也在受邀之列。
奔波整日,几人早就累了, 沈长林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静一静,于是婉拒了, 沈玉寿亦然。
文平宪掂量的很清楚, 自己就是个陪客,主客不去,他也懒得活动。
可赵悲煦却不得不去,自家亲戚,不去不像样。
他会试时名列第三十二名,若殿试顺利,极大可能跻身二甲博个进士出身,但最终只名列三甲第五十一, 是同进士出身。
沈长林粗略的看了三甲名单, 发现一甲二甲进士里, 几乎没有十大书院的学子,而往年, 起码占六七成以上, 难道圣上是借此在敲打暗示什么吗?或者只是巧合?
罢了, 多思亦无用,静观后续吧。
沐浴用膳毕, 沈长林和沈玉寿正在房内整理朝服, 突听门外脚步声起, 抬头一瞧,见文平宪笑着走来。
“还未正式向若云宣琼贺喜呢,恭喜恭喜,备考的这些日子,若没有二位帮助,同我谈论经典,告知我最新的时政讯息,我这副榜恐怕都上不得。”
沈长林摇头笑道:“哪里,文兄言过了,这些都是你自己青灯苦读换来的。”
话毕,沈玉寿接话问:“回来时见文兄在收拾行囊,莫非?”
文平宪点头,脸上难掩喜色:“吏部的调令下来了!我即将赴西川布政司下辖的瑞宁县任县丞,待我回平昌城接到妻儿,再回老家一趟,就要赴任了。”
县丞乃正八品,文平县副贡士出身,从县丞开始做起起点不算低不算高,只是派实差的速度这么快,是极出身意料的,也难怪他那么惊喜。
“长林,多谢。”文平县郑重的行了一礼,他知道这背后有北靖候世子的关系。
沈长林拍拍他的肩:“不必谢我,文兄如此贤良德善,瑞宁百姓有福了,好好干。”
“那是自然,我文某入仕之后,定要做清官好官。”
坐在一旁的沈玉寿突然想到:“去年顾先生调任榆同县县令,榆同和瑞安同在一府,相隔不远,我们快给顾先生写信,先禀告他我们殿试的成绩,然后向他引荐文兄。”
新官赴任,尤其是文平宪这样初出茅庐的新官,赴任之前难免忐忑,若有熟人照拂提点一二,自是受益无穷,于是他激动道:“文某何德何能,能结交二位为友,兄之大恩,来日有机会必涌泉相报。”
沈玉寿笑笑:“我们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说话间,沈长林已拿出笔墨,铺开信笺提笔写信。
他和沈玉寿一人写一半,述说会试后的经历及殿试种种,接着问安,询问师母和果哥儿的情况。
顾北安和白雪前年得了一子,到今年五月已有两岁了,乳名果哥儿,直到信的最末,方提到同年好友文平宪即将赴临县任县丞。
接着又写了一封正式的引荐信,交到文平宪手中,他到时就可拿着这信去拜访顾北安。
顾北安管辖的榆同是上县,文平宪赴任的瑞安乃下县,所以他们的官品虽然只差一阶,但实际地位千差地别,并且顾北安即将迎来第二次考察,待三察考满,按照他的政绩,升任同知或通判是板上钉钉之事。
“顾先生惜才,一定会喜欢文兄的。”
写完信,夜色已深,兄弟两个吹熄灯烛,将窗户支开一条小缝,让徐徐的夜风吹进屋内,接着各自上床,沉沉睡去。
这一觉,格外的深沉香甜。
文平宪思念家中妻小,归心似箭,在吏部领取赴任的文籍凭证及赴任银饷后,就迫不及待的雇了辆马车,匆匆出城去了。
初来华京时心情有多激动,现在离去之心就有多迫切。
沈长林沈玉寿一觉睡醒,文平宪那间房已人去楼空,上面只留下三封信,自是一人一封与他们道别的。
“出去吃碗馄饨吧,回来再收拾一下,估计就到琼林夜宴的时候了。”沈长林提议道。
“甚妥甚妥。”沈玉寿缓缓伸了个懒腰:“试全部考完,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了。”
该做什么?
沈长林活动着脖颈,接下来自然又是各色酒会茶会,同时等待朝廷和圣上向他们授官,数月内便会尘埃落定。
他是进翰林院修书没跑了,至于小兄,变数则比较大。
沈玉寿二甲排名靠前,加上相貌俊逸身姿端庄,在有些以貌取人的大乾官场,尤其是翰林院、国子监、鸿胪寺、礼部等地方,尤爱吸收年轻俊朗的官员,所以,小兄留京的几率颇大。
但最终如何,要看上面的意思。
时间一晃而逝,太阳落山,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
皇家园林琼林苑外,却逐渐热闹起来。
骏马香车络绎不绝,新科进士以及受邀的文武官员,还有皇子王公们的车驾陆续到了。
人们三三两两的聚齐在一起闲话,但当新科状元郎入内时,所有人都停止讲话,目光齐聚在年轻的天之骄子身上。
沈长林在殿试上的表现十分亮眼,他敢为天下先,对时弊的剖析字字入骨,针针见血,再看圣上的态度,虽未出言肯定,但既在会试点了他做第一名,那么心思不必宣之于口,必是极其喜爱这位年轻人的。
所以,当圣上点沈长林为状元郎的时候,除了白主事这样脑子不好使的,大部分臣工一点都不惊讶。
“沈状元,你们景安府这次出了三位进士,实在是个人杰地灵的宝地。”
“听闻沈状元曾受教于许大师座下,还曾受青空先生点拨,真否?”
好些个大臣主动围拢上前,态度和善的与之寒暄,沈长林则笑着周旋其中。
有人主动表达善意,自然也有看他不惯的,以礼部尚书牵头的几位高官便将不屑写在脸上,深觉此子狂妄,除了一见面气场就不合,可能也和礼部尚书的出身有关。
礼部尚书出身苏州兰氏,其家族绵延百年,在苏州当地影响巨大,并且,拥有良田数十万亩,而沈长林在殿试上一开口就提及土地兼并之弊,大有改革的口气。
若真要改革,恐怕第一批被改的就是苏州兰氏。
“哼,狂悖之徒。”
所以遥遥见沈长林进来,礼部尚书兰大人就发出一声低讽。
誉亲王景郡王以及年仅五岁的五皇子,皆已到场。
五皇子在师傅的带领下,正板着小手,一本正经的同大臣说话,誉亲王作为兄长,贴心的陪在一旁,并温声叮嘱五皇子:“小五,你要好生向学,将来长大好为父皇分忧。”
“小五记住了,多谢大哥提点。”五皇子奶声奶气道。
誉亲王姜逐元顺势摸了摸幼弟的额头,唇角带着丝丝笑意,十分温情。
放在旁人眼中,这兄友弟恭的一幕自是十分温馨。
可誉亲王站起身离开的那刹,眼神扫过五皇子稚嫩的咽喉,却恨不得用力扼住,将这个潜在的政敌活活掐死。
在皇位面前,没有兄弟。
誉亲王藏在长袖中的手,狠狠地攥紧了。
“大哥,大哥。”景郡王姜逐谨连续低唤了好几声,才将景郡王的思绪拽回现实,“我们去找兰大人说说话吧。”
“嗯。”姜逐元端出一副慈兄架势,轻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我同你三哥到别处转转。”
五皇子一脸的人畜无害:“小五恭送二位皇兄。”
言罢,姜逐元姜逐谨往远处走去,行至僻静处,姜逐元以手抵额,深叹一声。
姜逐谨浓眉蹙起:“大哥,小五才五岁,能懂什么。”
“不,你想想,猎场那日,就是他第一个喊出我猎的是孕鹿,他才五岁,狩过几回猎,又见过多少有孕的生灵?为何那般笃定。”姜逐元说着,眸光狠厉起来。
因五皇子年幼,他一直未将他当做敌人,甚至多加照顾,但他若不知好歹,就休怪他无情。
姜逐谨沉默了,思索片刻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只要大哥一句话,我这边随时可以动手。”
“此事从长计议。”姜逐元道。
兄弟俩正说着,姜逐元遥见一袭红袍的沈长林正在人群中寒暄,他长眸微微眯起,眼神中有几丝得意。
自忖道,他看人的目光果然毒辣,当时就断定沈长林非池中之物,果然不假。
思及此,姜逐元往沈长林那边走去,自从当日笔架街一别,姜逐元便没有私下寻过沈长林。
在收拢人心上,姜逐元十分有经验,沈家兄弟皆是性刚之人,要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
“二位高中,本王还未亲自贺过,今日既遇见了,请满饮此杯,祝二位将来前程远大,鹏程万里。”说罢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