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映欢回忆着这件事的时候,马车已经驶出县城。
谁也没有发现隔着几辆板车的距离,马车与小稻村的牛车擦肩而过。
忽如其来的微风,摇曳着车帘。
牛车上,谢喻舟脸色微沉,他抿着薄唇一言不发,驾车的李大海偶尔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他一眼。
“小相公,县城到了。”进了城门李大海放松下来,赶了一路的车,他的精神很疲累。
谢喻舟匆忙地对他点下头,甩开碍事的长袍下摆,用手一撑车沿,翻身跳下车。动作显得万分焦急。
看着谢喻舟渐渐远去的背影。
李大海忙喊道:“小相公,什么时候回来?”
“不用等我!”谢喻舟头也没回地向李大海摆了摆手,阳光透过他的指缝照得李大海眼睛疼。
不过呼吸后,那少年的背影就消失在笔直的街道上。
李大海还是第一次看谢喻舟不淡定的样子,纳闷的摸摸后脑勺:“究竟是为了什么心急火燎地跑来城里?”
没有人回来解答他的疑问。
今早,谢喻舟被赶去了胡家,原本只以为是戚映欢和谢母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他不方便在家。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和苏杜若胡以仁告辞后,他匆匆回了家。
正要进家门,就看到几个附近的孩子围着谢家打转。
谢喻舟走到孩子跟前问:“是来找你们映欢姐姐吗?”
“是啊,不知道映欢姐姐回来了没?”
“回来?”
“谢相公不知道吗?早上有马车把欢欢姐姐接走了。”
谢喻舟蹙眉,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但是还有比这更坏的消息。
“看样子欢欢姐姐是还没有回来了。”小孩犹豫了下说:“谢相公,要不你替我转告下欢欢姐姐。”
“什么事?”
“欢欢姐姐让我们留意戚东和戚南的举动,不过最近他俩挺老实地,一直没出门。”小孩说“除此以外,我还有个事要向欢欢姐姐道歉。”
谢喻舟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今天在村口遇到个面生的大叔,大叔说是上次获救的孩子他爹,今日特地来登门道谢。”小孩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谁知我告诉他欢欢姐姐刚去县城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谢喻舟的心情猛地下沉。
戚映欢一共救了五个孩子,季大发和窦父都知道谢家的住址,另外三家一家寄了感谢信,一家父亲早亡,是个遗腹子,另一家受到惊吓,举家搬离了武陵。
所以那人根本不可能是五个孩子的父亲!
谢喻舟直起了腰,眼神蓦地投降村口,眼底暗沉得如同墨水。
那孩子被吓了一跳:“谢相公,有什么不对吗?”
谢喻舟才收敛了表情,他像是没发生什么一样对孩子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就是在看你映欢姐姐什么时候回来。”谢喻舟问:“那人长什么样?说话什么口音?”
“长得很普通啊,一时有点想不起来。口音是本地口音,咦……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谢喻舟大概知道了,他摸出两枚铜钱:“这钱你拿去买糖吃,刚刚和我说的话不要再告诉别人。”
小孩眼睛刷得一亮,忙咽着口水应道:“我知道了,谢相公。”
目送着小孩走远,谢喻舟的眼神中暗潮涌动。
这时刮起一阵怪风,把院门外树上最后一片叶子卷落,叶子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他用着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念出一个名字:“纪长坤。”
有点不一样的本地口音,看过就忘得长相。看来是纪长坤按捺不住,派了人来对付小姑娘。
谢喻舟阖上双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等看到地上马车经过的车轱辘印后,他面色一僵。
坏了。
下一秒,谢喻舟往李大海家跑去。
今日是李大海休息的日子,当他看到谢喻舟额头冒着汗冲进院子时,他愣了一下。
谢喻舟来不及解释,就扯着他往停放牛车的地方走:“李叔,我有急事,劳烦您赶一趟,事后必有重谢。”
李大海吓了一跳,这少年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难得看到他着急上火的一面。
李大海马上应承下来:“哪需要什么重谢啊,不就赶一趟吗。”
“老李,是谁来了?”李婶的声音由远至近,人也走跟着声音走了出来。
等一看到谢喻舟,李婶怒从心起,要不是谢喻舟她和两个女儿哪需要跪什么祠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形容的就是此刻的李婶。
“是小相公要我送他去趟城里。”李大海答。
李婶冷笑着说:“可今天是你休息啊。”
“想休息哪天都可以,小相公有急事,你别管。”李大海说:“你妹妹不是来小住吗,你陪她就是了。”
“你怎么说话的!”
谢喻舟上车的动作停下,他冷冷地昵李婶一眼,然后从袖子里扯出一串铜板,大约有四十多个。
他把钱抛了过去。
“这是车钱,李婶觉得够吗?”
一个人一趟来回,车费也就四文。一辆牛车一次顶多也就拉六个人。
有的赚!
李婶接住铜钱,眼里泛着光,可面上依旧不肯给谢喻舟好脸色看:“那成吧,老李,你早点回来。”
李大海对谢喻舟尴尬的笑了笑,牛车驶出十几米后:“小相公,回头多给的钱我还你。”
“不用。”
李大海见谢喻舟脸色不大好,也不敢再搭话。
谢喻舟一路保持着沉默是金的态度,别看他面色平静,可内心的焦急怎么也压制不下来。
终于经过漫长地颠簸,牛车来到城内。
他想也不想就直奔季大掌柜名下的产业。
巧合的是,季心语正好在店里。
看到谢喻舟的一瞬间,季心语愣住,然后她问:“姐夫你怎么来了?”
谢喻舟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微喘的气息都一瞬间停滞。
他问:“你欢欢姐姐呢?”
“刚刚坐马车回家了啊,大概就一盏茶的时间,你们没遇上吗?”
谢喻舟心中又沉了沉,今日老天似乎格外想与他作对。
季心语瞧了他的脸色,还以为谢喻舟是没遇到戚映欢才不高兴,不由说:“姐夫,你要是骑马的话,应该能在半路上赶上姐姐。我家的马要借给你吗?”
谢喻舟下意识打量了一眼季心语,把小女孩的表情收入眼底。
“多谢。”
语气听上去十分正式,害得季心语一脑子的问号,不就是匹马吗?干嘛那么正经的道谢,读书人就是死板。
谢喻舟并不知道季心语内心的吐槽,他做了一件他平生从未做过的事。
他拉着缰绳,夹紧马肚,在大街上呼啸而过,耳边只有猎猎作响的风声,骏马肆意地鸣叫,如同脱缰的野马。
发丝被风吹得乱舞,迅风使得他不得不眯起眼。
也幸好是午饭的时间,路上停留的行人不多。
只有偶尔那么几个路人被他所惊吓到。
谢喻舟只能丢下一句:“抱歉,有急事!还请见谅!”
避过行人,谢喻舟一路骑出城门。
却不知有个一米九的大汉大声嚷嚷道:“我还以为只有金陵才有纨绔子弟在街市策马,没想到武陵也能看到。”
他旁边穿着儒袍戴着抹额的男性道:“可能对方确实有急事。”
说着对话的两人,正是周老爷主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