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书直接打断对方的虚伪,“党派之争,我说过不参与。”
“太子除了是嫡出还有哪里比得过二皇子?和我们杜家合作,百年后谢大人叫皇子扶棺都未尝不可。”
“没兴趣。”
“你——”杜新书气结,复笑道,“买卖不成情谊在,只要谢大人不帮太子便可。”
“我只帮该帮之人。”
面对谢砚书的连连呛声,杜新书冷哼,面上也不似之前的讨好,斜眼看着坐的端正的人,“谢大人莫以为自己当真手可遮天,当年能和燕帝共治天下的宋家下场你也看见了,谢大人——”
“你怎知杜家不会是下个宋家?”谢砚书掀起眼皮,凤眸里波澜不惊。
杜新书彻底失去交好的念头,拂袖而去。
那门帘叫杜新书摔得乒乓作响,好一阵不停息。
谢砚书黙坐片刻,随手以桌畔茶盏沏杯茶。上好的云雾入手滚烫,浮沫极浅,能瞧出泡茶的丫鬟手艺不错。才要啜口,谢砚书忽顿住动作,幽幽看着叶片的翻滚。半响,他原封不动摆回茶盏,于起身际瞧见个人走进。
那人身湖蓝色长裙,墨发以支淡雅发簪固定,面上显是讶异。
“宋——”
“谢——”
话才堪堪出口,哐当的锁门声突兀响起。
宋锦安心下大惊,看仇敌般盯着谢砚书。
谢砚书淡然垂下眸子,“你以为我算计你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宋锦安回过神,以谢砚书的性子手起刀落就是,犯不着特骗她入宫。只是前刻她还在同黄大人畅谈,下刻有丫鬟说琉璃弄脏衣裙托她去寻,问过此处是寻常放置杂衣的地宋锦安才赶来。谁承想来不及多问一句便看着谢砚书。
能突然落锁,必是遭人算计。宋锦安不愿问到底是冲谁来的,她只认真寻找能推开门栓的法子。
清脆的瓷盏破碎声叫宋锦安疑惑扭身,但见谢砚书神情阴霾瞧着手中茶盏,
“茶盏壁上有药。“且触之即中。
“你中药了。”宋锦安说得肯定,几乎瞬间想分明这一切,她竟倒霉至此,阴差阳错同吃了药的谢砚书关在一处。
宋锦安急取下自己发簪,朝窗户门栓上去。不同于大门是直接从外侧锁死,难以撼动。窗柩捅破纸面能够到栓子。她知晓设计者的心思,自然动作极快,屏气凝神转动手中簪子。
此处本是歌姬台,屋内摆设皆带着几分胭脂香,窗柩上挂着的帘子也不似一般厚重的帷布,反倒是极薄的软纱,叫宋锦安因碍事撩至身后。破了洞的窗柩漏风,那几条软纱不断摇曳,恰遮盖住宋锦安的上半身。
朦朦胧胧当中,少女湖蓝色的裙摆落在洁白的石面上,腰肢不堪一握,乌发倾撒。那下下利落的熟悉撬击手法叫人头晕目眩,湖蓝的一角不断放大倒似故人来。
宋锦安正觉撬开栓子的力道不足,扭头欲暂放下芥蒂喊谢砚书来帮忙,兀的,隔着层薄纱,她的唇与一片炽热相碰。
惊愕将宋锦安击中,头重脚轻间,两人的呼吸透过那纱面交错,唇瓣拥着的白衫叫少女的口脂染上浅浅嫩粉。
本能的,宋锦安挣着手要去推开身前人。
却于稍逃离的瞬间,叫谢砚书大掌摁住后脑,他以掠夺的姿态往前探,那颤颤巍巍的白纱哗啦一下于中央裂开,仓促而无力垂落在宋锦安面上,盖住她的眼,却未挡住她的视线。她瞧见谢砚书发红的眼尾和浓烈到心惊的怀恋。愈重的呼吸压住她,叫宋锦安的唇贝轻易被谢砚书挑开,她能感受到滚烫的纱布要生生吞塞进她的喉腔。
“谢——”
那尚未出口的惊呼叫谢砚书直接淹没,恍惚之时,宋锦安只听得句,“阿锦。”
玉簪坠地,寸寸碎开,屋内横呈的杏花红的妖媚。
他于她,以种不合意的方式缠绵。时隔数载。
有种生生的荒谬叫宋锦安胸腔闷极,她不顾一切一巴掌甩在谢砚书的侧脸。清脆的声响叫两人动作皆是一顿。
宋锦安吐出口中酸涩,话颤得厉害,“谢砚书,醒醒。”
半张烧的发烫的脸抬眸,谢砚书一把扯下剩余的白纱盖在宋锦安的眼上,失去眸子的少女姿态脆弱,像极那位魂牵梦绕的人,他手指微颤,不由分说圈住身前人,逐渐同忆中圆月重叠,破碎的理智叫嚣得厉害,要将他一劈为二。
“你是谁,到底是谁……”
早温习千百遍的记忆再次翻涌,残忍卷去谢砚书的清明,他分不清是药还是甚么,只觉某个念头在心底尖叫地要生根发芽。
“我——”
“告知我实话。”颧骨飞粉为孤鹤徒增红尘气,只道欲念深重。谢砚书头遭这般想弄清一个问题的答案。
逐渐收紧的指覆在宋锦安的唇上,在指尖即将擦去那点胭脂时,谢砚书听得身前人道,“谢大人,我只是宋五。还是说,几分相似就足以令你动情么。”
波澜不惊的声音叫谢砚书的指尖从尾部开始泛白,直至面上苍白淹过绯红。
宋锦安扯下眼前白纱,露出双极明艳的杏眸,“谢大人,你看清楚,我不是她。”
忆中圆月粉碎成灰,以失措的姿态湮灭。
谢砚书站起身,就那般沉默看着宋锦安脏乱的口脂,喉头滚动,“抱歉。”
“是药效太霸道,谢大人先将窗柩推开罢。”宋锦安沉默拢起胸口衣衫,若无其事揭过这一遭。
谢砚书机械推开窗柩,袭来的凉气叫他分明究竟中了谁的局。
“方才——”
释然
“虽谢大人轻薄于我确叫我怨恨, 然我决计不想要谢大人自主主张的补偿,一切等出去再说。”
说罢,宋锦安踮脚, 却瞧到窗柩外足有三层高。她心底一沉, 不会武,便无法从窗柩出去。此番境地下能带她走的只有谢砚书。可谢砚书中药在身,强带一人是难上加难,况且以他们俩他们俩这虚与委蛇的关系,她想不着谢砚书施以援手的道理。
原是老天不叫她躲过这一遭?
宋锦安自嘲垂眸,没有多问,早已料到谢砚书不会出手帮她。只安静看着谢砚书翻身出了窗柩, 摇晃的木摆一下下敲击着宋锦安的胸口。每一下都在叫宋锦安想得更清晰。
慢慢的,宋锦安捋平自己弄出褶皱的衣衫, 释然一笑。
果然人不寄予希望倒也不觉失落。
不再等候,宋锦安转身,寻求旁的自救法子。门扉恰与此时从外头撞开。
巨大的声响伴随斜光破进,盖住窗口外兀伸出的一支瘦削大掌,手腕微屈, 似在等人交付。而终究,那手收回, 解开才系住的带子。
玄色下沉,湖蓝朝内, 同夜幕与晨曦, 两者遥遥一错。
晏霁川慌乱踏入, 他迎上宋锦安的眼, 不带犹豫地拽住她的手,“同我走。”
“走不掉了。”宋锦安笑笑, 已听到逼近的脚步声。
晏霁川暗恼他察觉得太晚,四下瞧见宋锦安暗淡的唇色,没有多问,只眸底沉沉,含笑道,“那你愿给我个机会么?”
“甚莫?”宋锦安茫然,在触及晏霁川眼里坚定后一惊,尚未说出话,门已叫人大力踢开。
“好呀你们!光天化日之下,行苟且之事!”
“这不是晏小侯爷么?”
“杀千刀的!你瞧那扯断的白纱!”
“不知廉耻……”
倒海般的摘责朝两人淹来,晏霁川凛声挡在宋锦安身前,“是我心悦宋五姑娘特约她赴会,千错万错只我的错。我晏某愿为所做负责,倘若宋五姑娘颔首,我晏家必八抬大轿娶宋五姑娘进门,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语毕,人群中晏家大嫂脸白的不像话,正妻之位?未来的侯夫人,就这般允诺出去了?她摇晃不稳,强拽着身侧交好的夫人,“那宋五是谁家姑娘,祖上如何?”
“这……这好似是个丫鬟?”
晏家大嫂两眼一翻,彻底装死。
李素臻站在外围,手心一道血痕。出错了,是谁同她撞到一块去?
“小姐,怎么办?谢大人肯定知晓了。”
李素臻深吸一口气,“怕甚么?”
“可是还有谁能保下您……”
“自然是,叫谢大人也得低头的人。”李缓缓拢紧衣衫,毫不犹豫朝外去,眸中野望亮得刺眼,粉色裙摆上的杜鹃栩栩而开。
短短几息,众人的嘴脸换个招式。既然晏小侯爷点头要这位宋五姑娘,她们何必做那棒打鸳鸯之流。况年轻辈的少男少女谁没偷偷约见过?
晏霁川未理会那些七嘴八舌的盘问,扭头看着宋锦安沉默的脸,心慌的厉害,“小五,我——”
“我们先离开罢。”宋锦安没多解释,挤开乌泱泱的人群径自离开。
崔金玲慌的肚子疼,她额头冒着冷汗,求助地望向张宁逾。岂料对方头也不敢抬,腿肚子抖得厉害。不同于崔金玲不知晓里头到底发生甚么,他亲眼见着谢砚书困在里头。
“张大人你说话呀!”崔金玲低喝。
张宁逾颤着唇,恶狠狠瞪眼崔金玲,“我说甚么!这都是你的主意!”
“不是的,分明是你——”
“证据呢?”张宁逾冷冷一笑,“是你找人骗来的宋五。”
闻言,崔金玲软瘫在地,她惘然听得老嬷嬷惊呼,“来人呀,我们夫人见红了!”
好大一场闹剧没闹到设计者的愿里去,反倒成个不伦不类的丑角。众人稀里糊涂而来,又慌慌忙忙而去。
宋锦安出宫后一路直走,踏着月色不知不觉走去天楚河。
晏霁川跟着,不声不响。
今夜天楚河为迎合上位者的心思,也挂起灯笼。寻常百姓难得松快,说说笑笑聊着遥远波斯的地皮与庄稼。
晏霁川垂下眼,“方才我那般说,便害的你同我扯上干系了。”
“不怪你,旁的解释未必能叫她们满意。”
“那你是如何想的——”
“我不是个侯夫人的料子,就不耽误晏小侯爷了。”宋锦安浅笑,半缕墨发叫风吹起,盖住她嘴角的梨涡。
晏霁川急忙追上前,“你不需要做任何改变,我想——”那话在舌尖转一转,晏霁川忍着苦涩道,“我们只是从朋友的角度来互惠。我知晓你受困于谢砚书,假意答应我,他没有理由不放你。而我,我晏家世代从军,偏我不成器,你若能在军营站稳脚,望助我。”
宋锦安微讶,“是你的真心话?”
“自然”喉头泛苦,晏霁川却咽得轻松。
宋锦安失笑,“我还当你确欢喜我。”
“我不会,我只是小五的朋友罢了。”晏霁川袖口下的手指无力松开,只觉空落落。
宋锦安不由得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