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里的人高兴了,但像柴郡这样的魔君却感觉好像凭空被人捆住了手脚,再也自在不起来了。随着魔尊陨落,他重新舒展开来,做着一统魔域、将来一统修真界的美梦,此时看到魔尊,他就知道他的梦碎了。他的佯装被捕、栽赃南宗的计划,一下子走到了尽头,佯装成真,落在魔尊手里只有个死。
可谁想死啊,所以死到临头他也得求上一求。毕竟,他知道,魔尊跟旁人不同。如果是旁人,像他这样主子一死就大肆庆祝的,早被碾死了。可魔尊,柴郡隐隐觉得,还真不一定在意。在魔域共处的那两百年,柴郡常常觉得,魔尊其实什么都不在意。让别人红了眼的财富权力力量,好像每一个能让魔尊放在眼里,他明明都有,他们下面人却也从未见过魔尊开怀。
他抬抬手就给了可够整个魔域享用的灵脉,但他甚至不需要任何一个人的感恩戴德。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别烦他。魔域中的魔尊,终日斜靠在那个黑沉沉的魔殿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王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去探听。
柴郡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一线生机,既然魔尊不在乎,他做了什么,诬陷了谁又有什么要紧,抬抬手放他一条活路,也是可能的吧。死到临头,柴郡还心存侥幸。
昔日魔尊今日幽王,甚至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抬手搜魂,然后把人一杀,其他人看到这个敢跟修真界谈条件的魔君柴郡,在幽王面前好似一个不值得对方多问一句的小角色,转眼间已经彻底委顿下去,再无生息。
本就安静的人群更是一下子好似整个被冻住,痛得龇牙咧嘴的修士都死死咬住嘴巴,生怕自己□□出声。
陆湛疲倦地揉了揉额头,这才抬手把从柴郡神魂中提取到的影像往外一放。于是所有打着为鹤顶山下375口无辜村民伸冤旗号、讨伐南宗的修士都看到了这从头到尾都只是魔域以柴郡为首的三个魔君的阴谋,他们之所以把所有脏水都泼到顾茴身上,似乎是受到一个来自修真界的修士的要求。
只是从始至终都看不到这个修士的影子,甚至连提到这个修士的地方都是消音的。
陆湛扫了一眼抽取的影像,撇了撇嘴,如果不是顾茴身后拖着巫山和南宗这么多人,如果不是她在乎这些人,他早直接把那个叫白什么的给捏死了。他且看南方帝君能耐他何?就是顾茴,他也保得下来。如今反而要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忍受着这么一只臭虫一样的东西蹦跶,真是让人厌烦。
这会儿能抗住搜魂影像,这是半神血脉开启了。
不过陆湛只一转念,对白瑶的那点杀心一下子就彻底灭了。陆湛垂了垂眸,姓白的死了,那人可就落单了.....他轻轻咬了咬舌尖,这两人还是该成双成对的好.....
随着影像到最后,这场以正道天骄掏心为引的流言开始,以鹤顶山下375口一夜枉死到顶点,以半个修真界对南宗顾家又打又抢又杀发展开来,最后一直到今天以凌霄宗为首席卷半个修真界的讨伐南宗、除魔卫道的行动,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荒唐笑话。
这次现场的安静,不止因为畏惧,还因为这样的真相。他们虽已七歪八倒,但他们讨伐南宗的旗还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写满了“正义”。
南山脚下顾家大门前这片广阔场地上汇集的如此众多的以正义自诩的修士,面对这样的真相,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不敢说,亦无法说。
结界内的顾家人已经起身,缠绕着白色麻带的顾家人看向前面一个又一个人,那么多人,掀起一场围剿屠杀顾家人的行动。此时他们中有人幡然悔悟,有人无声痛悔,也有人只是瑟瑟发抖。有那显然是被蒙蔽的,此时无声的面容中已是一片泪痕,他们终于再次看到了顾家人身后那一口口整齐排列的棺材,不少人朝着棺木跪了下来。
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们的亲人,死了。那个顾家的孩子,看着前面越来越多的人情真意切地对着棺木无声忏悔,他第一次觉得,这人、这世道,荒唐可笑。打杀是他们,忏悔还是他们。这个孩子还不知道,这就是人类的历史。罪恶是他们,良善也是他们,只要一息尚存,永远有人以正义之名围剿他人,也永远有人为了冤曲者、为牺牲者、为弱者,泪流满面。
此时结界消失。
对面场地上的人一下子就感觉到了隔离他们与顾家的距离消失了,他们感受到了对面顾家人的气息。顾家人看向他们的眼睛平静中带着悲怆,也带着,杀气。
明明两边人离得那么远,另一边那些曾经挥舞过屠刀的人,还是忍不住缩了脖子,打了寒颤,忏悔的泪流得更凶。他打不过对面那些心怀仇恨的南宗人,可是他身边这些同来者也都打不过,他甚至知道自己的泪不会被顾家人接受,可只要他哭得比旁边的人更真诚,他就可能是活下来的那一个。他求自己不死的法子,就是希望死的是身边的人,毕竟他身边那么多人。他不用真诚,他只需比旁边的人看起来真诚。
这时候除了这些真的是浑水摸鱼、为非作歹的,也有好些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为什么,就是认准了顾家人个个都是掏心练邪功的魔鬼。此时再想起来,面对顾家人哀求哭喊的声音,他们只觉得自己好像被邪魔控制了,他们什么都听不见,对就是——说不定就是魔域那些人,用什么魔功控制了他们.....要知道,他们平时在宗门里可都是会仗义执言、帮助他人的好人呐。
也许面对这场伴随屠刀的错误,面对真正屠杀无辜的自己,他们宁愿相信自己是魔障了,都不会相信是他们内心黑暗的欲望,是他们不如意的修道人生,是他们对幸运者潜伏的嫉妒,是他们想要掠夺的渴望,推动了这场席卷半个修真界的屠杀和讨伐。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懊悔的抽泣,有人喃喃道:他们是被人骗了。
他们之所以对前面躺在棺材里的一百多口顾家人做出这些事,只是因为,他们被人骗了,他们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了。他们好懊悔呀!有时候,人心黑暗到,我们自己都不敢面对最真实的原因。
此时紧张到如同一个快要绷断的弦的凌霄宗掌门,在渐渐而起的嘈杂的啜泣和忏悔中,他的头脑突然冷静下来,他无比清楚地看清一个事实:如果今天幽王不死,他们凌霄宗就彻底完了。凌霄宗渡劫老祖和另外三位老祖都出关参与了这场讨伐,这是他们凌霄宗的根基,在这个修真界,一旦在众人面前被折断根基,那么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转头那些平日对凌霄宗唯唯诺诺的宗门,立即就会掀起对凌霄宗的讨伐和瓜分。就像不久前他们要瓜分青山宗的灵脉,就像这次他们本来是计划彻底瓜分掉迅速崛起的南宗。凌霄宗掌门甚至理由都替他身后那些此时唯唯诺诺终将虎视眈眈的宗门想好了,什么理由,扯着大义的旗子,他们尽可以为所欲为。匮乏,让人早已经不要什么体面,没有更多人性了。
凌霄宗掌门要为宗门拼死一搏!他可以死,但凌霄宗要活下去!
他看向了此时正满脸不耐烦揉着太阳穴的幽王,然后看向了易阳门。在这之前,凌霄宗已经接替青山宗,成为正道领头大哥,而他这个掌门作为正道魁首,负责接待了此次下山的易阳门。也只有他知道,易阳门此次下山,带的镇宗之宝可不止一对八卦盘!
凌霄宗掌门狠狠吞咽了口唾沫,远远的跟前边嘴角带血的老祖视线一接,他们彼此都明白今日别想南宗的灵脉了,但幽王,决不能放任他活着!
他们不敢动这昔日魔尊今日幽王,但六道轮回中,谁也不是真正的无法无天!天道之中,再强大的人都是要受到天道克制的!易阳门作为一个远离一切是非、只做出重大卜卦和预言的宗门,他们的两件镇宗神器,世人只知其一。却不知道第二件,是上古神祇留在易阳门中的法器,就是留给后来者,专门克制灭世之人的!
眼看这场讨伐南宗的行动就是一场彻底的荒唐和失败,突然就见这场行动的组织者凌霄宗掌门此时居然敢在幽王面前站出来,他的话是对所有人的,可是他的意图却只对人群中那两个易阳门师兄弟:
“咱们的错误待事了之后,我不惮以死向南宗谢罪!”凌霄宗掌门这一声一出,下面人再次安静下来。
“本尊可以死,只是修真界要长存,如今灭世之人已出,所有人都看到其具有的灭世力量,连渡劫期老祖都不堪其一击,在下想问诸位,此人欲要灭世,谁人可挡?”
凌霄宗掌门感觉到身后幽王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好似死神把手落在他的头顶,可到此时他敢站出来,就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要凌霄宗长存不衰!
“诸位,还等什么!真要等到整个修真界都在一人掌中,凭一人喜怒,生灵涂炭的时候,才是诛杀魔头的时候吗?!”凌霄宗掌门这话依然是对着所有人说,他很知道任凭他说什么,他都打动不了任何人。这时候凌霄宗掌门几乎有些想笑了,他之所以如此清楚,恰恰是因为他清楚他这支讨伐南宗的队伍集结的是什么样的人,是修真界中最利欲熏心的一群人。多数都是为利而来,图谋利益者,比谁都畏死。而那些真正能被他这番话打动的人,恰恰都不在今天这个队伍里。可是,他本来也不指望打动那些人,他这话其实是只对两位易阳门人说的。
只有真正为苍生正义而来的人,才悍不畏死。
他的话就是对这样的人说的,就是携镇宗之宝下山的易阳门人!
他早就不止一次跟他们说到如何面对灭世之人,可两位易阳门门人始终咬定他们师尊说前路不明,还得等待更清晰的卜算和来自天道的指示。但凌霄宗掌门深谙人心,他早就在跟这两个易阳门人的接触中,感受到易阳门的犹豫,他们作为通过五行八卦沟通天地的人,作为天道在人间的沟通者代言人,在如何对待灭世之人上,易阳门内部是持有不同态度的。
而两个易阳门人中那个师弟,恰恰是更支持他们易阳门该代天行道、该救民水火的那一个。年轻热血,非黑即白,充满正义感,为苍生不畏难,不惧死。凌霄宗掌门的话,与其说是对这对易阳门师兄弟说的,不如说是对这个师弟说的。
渡劫老祖看到来自凌霄宗掌门视死如归的眼神,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幽王在,他已经再无活路。既然他没有活路,他也该把幽王的活路给堵死,他该以身殉凌霄宗,他该慷慨激昂宣称为修真界诛杀灭世人,然后让那两个易阳门人看看,一个渡劫期的老祖如何不堪一击死在魔尊手中。
让他们知道不趁机拿下这人,整个修真界都危如累卵。
可是渡劫期老祖却迟迟没有说出他该说的话,他明明活得比在场谁都长,可临到他该献身的时候,他却突然意识到——他怕死。这些蝼蚁都有活下来的可能,为什么非得是他死?只要活下来,他就有登仙羽化长生的机会,那可是仙人,那可是长生!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就要这样白白死了?
凌霄宗掌门见老祖迟迟未动,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再次嘶声高喊道:“世要长存,灭世之人就不得存!我凌霄宗老祖誓为修真界诛杀灭世人!”
渡劫期老祖简直想把自己下面这个不肖孽徒给碾死,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寒毛倒竖,他听到了那人冷淡却让人寒到骨髓的声音:“你要来?”
于是凌霄宗掌门眼看着自己宗门这位渡劫期老祖居然摇了头,对魔尊露出了求生的笑。
好在,结果还是一样的。
渡劫期老祖显然表面虚应,却想趁机拿住人质逃出升天,可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的确定,如果魔尊想,哪怕他是渡劫期的老祖在这人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魔尊没有给他任何拿人的机会,再次扼住了他的咽喉。
死前这位老祖突然瞪大了眼睛,他听到了那熟悉的两个字:“蝼蚁。”可惜他没命听到后面的一句话,来自幽王的淡淡的声音:
“明明这么弱,想要的,却那么多。”
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这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只是,未免太没有悬念一些。
所有人目睹了修真界的最高成就者,一个渡劫期的老祖,就那样死在幽王手中。而幽王,甚至依然只是透着淡淡的倦怠。
“还等什么呢!”凌霄宗掌门这句话是直接冲着易阳门人喊出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修真界怎能容这样一个杀渡劫如碾杀蝼蚁的灭世之人存在,易阳门作为天道的代言人,神在人间的使者,这时还等什么!
易阳门人中那位师弟率先启动了作为镇宗之宝的另一件神器,他不能看着此人大开杀戒却无动于衷,其中那位师兄还想阻拦,“师尊说局势未明。”
“师兄,你就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一个接一个死?”这还只是开始。
“师尊为何让我们携法器下山?师尊的后一句话你难道忘了?”
当时他们问师尊,如此到底是否要擒拿灭世之人。易阳门掌门看着东南天空,回首对两人道,此次下山,始终未明的局势将明,到时候你们自然就会知道是否该动用神器。
神器出现,需要这两人合力才能真正启动。
师弟催促道:“如今眼见此人抬手诛杀一位渡劫期老祖,这难道不就是师尊所说局势已明的时候。我们当启动法器!”
可这位师兄总觉不是,他没有感觉到扑朔迷离的局势真的明朗,明朗到让他清楚知道该动用神器,还是该携带神器回山,重新封存神器。
但神器已现,师弟已经暴露在灭世之人面前,他纵是再觉时候未到,此时也只能同师弟一起打开神器。
神器启动。
被神器笼罩的陆湛只觉刺目光亮直接照进其内府之中,仿佛往他内府燃烧了一把火。这种火烧火燎的感觉,真是熟悉啊!每每冒犯神界规矩,遭到反噬,都是这般!陆湛常年痛楚的内府,一时间燎原火起。
陆湛抬手,与神器对抗。
易阳门两弟子惊恐看到神器不稳!
此人力量如此骇人!原来这就是灭世之人的实力!即使是见多了各种惊人力量的易阳门人,做足了思想准备,面对能够对抗这一神器的幽王,还是惊骇到面色惨白。
他们只得按照代代口传秘诀,不断催动神器!可本该被神器收入的灭世人,始终稳稳立在下面,不过脸色苍白了几分,反而是催动神器的两人已是额头汗起,面如白纸,咬牙继续催动!
被神器耀眼光芒罩住的幽王额间陡然现了一朵蓝色睡莲,半开睡莲幽幽颤了颤,又绽开了一些,衬得光芒之中的陆湛透出震撼人心的惊艳之容。如果不是神器在上,提醒着众人这是灭世魔王,只此时陆湛模样,犹如天地间最俊美的神祇,俊美而阴郁,微微抬了抬的嘴角,流露出不屑,却带着动人心魄的力量。随着睡莲颤颤欲要再绽,上悬神器晃了晃,居然有不支之态。
易阳门师弟豆大汗珠滑下,咬牙冲师兄喊道:“开神器九重天!”对方实力太强,唯有催动神器全部力量,才能把对方困锁在神器第九重,也就是最高禁锢中。而这需要两人以全身道行为祭,启动神器全部力量。之所以是这两位弟子携带神器,也正是因为神器需要保存在至阴至阳两人之中,两人正是一个生于至阴时刻,是全阴之身,一个生于至阳时刻,是全阳之身。如此万中无一的人物,才能够修炼契合神器的功力,才能合力开启神器。
事已至此,再无退路,易阳门师兄最后看了师弟一眼,便与师弟联手开始启动神器第九重天。一旦开始,两人身体中的血液灵力便开始燃烧,直到燃烧殆尽,九重天大开,收魔伏妖。
凌霄宗掌门意识到这最后的时机,他同凌霄宗三位老祖合力发动对幽王的攻击!同时对其他宗门大能老祖嘶声喊道:“不除幽王,你们以为自己能安然离开!我们凌霄宗完蛋,紧随其后就是你们!”这句话一下子敲到了其他几位宗门老祖大能心头,这才是警醒人的话,之前什么修真界什么救世,就是说一万句都不顶眼前紧要关头这一句。
神器在上,下面的老祖大能终于克服了对魔尊几百年的恐惧,与凌霄宗掌门和大能联手,要合力绞杀幽王!
而这样紧张时刻,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呼啸不止的南山安静了下来。
顾茴大乘功成,要破关而出。
第55章
凌霄宗掌门等人合力的一击直冲正全力对抗神器的幽王陆湛而去,此时幽王再难抽身来接,眼看功成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南山呼啸的山林早已停了,这意味着南山之巅南宗宗主顾茴,破境大乘,晋阶圆满。
如同渡劫期老祖那致命一击落空一样,诸人联合发出的直冲陆湛的一击再次落空,翠色衣衫的顾茴如同从九天而下,踏风而来,落在陆湛身前,替他接下这一击,大乘期修为反噬回去,凌霄宗掌门几人骤然喷血后退,这掌门还不忘对另外几位同为大乘的大能喊道:“此女不过大乘,诸位趁机——”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陡然瞪大了眼睛,向下看去。
碧水剑已经刺入他的胸口,掌门带着满腔对凌霄宗的忧虑,甚至来不及说出最后的嘱托,脖子一歪气尽身亡。而正该一鼓作气同凌霄宗掌门所说一样,该联手趁机拿下顾茴的其他几位大乘期大能老祖,却不约而同犹豫后退了。无他,大乘期的顾茴,她的剑却已远不止大乘。这一剑所裹挟的力量,让这些大能老祖畏惧,他们这时得出了玄剑山庄庄主曾得出的结论:眼前人剑已入化境。
何谓化境?就连这些大能们也只是听过,没有到达过。可是眼前人的剑,到了。
而挡在陆湛身前的顾茴,在几位大能间逡巡的目光,他们不久前才在幽王眼睛里见过。那是要选择下一个目标物的目光。
如果顾茴直接冲几人出手,几人反而无暇思索能联手应对。可是显然,顾茴不这样想,她先一剑毙了凌霄宗掌门的命,亮了自己的剑。接下来她要继续这种操作,用她的剑集中力量只针对一人——她在选择下一个该死的人。
与其说她是给了自己选择的时间,不如说她是给了其他人思考的时间。
真正为了正义的人会一往无前,但为了利益而来的人,往往都很识时务。例如此时眼前这些人,当知道他们中暂时只会死一个的时候,很多人拼命的勇气就退缩了。因为显然,冲在最头里的那一个,一定会死在顾茴已入化境的剑下。他们都怕自己冲上去,别人不冲呢,别人冲但是故意冲慢了呢。谁也不想当最前面那个被顾茴攻击的靶子,都想当后面那个联手趁有人缠住顾茴群起攻之的人。
巧了,他们还都想到一块儿去了。本该同进,一下子成了同退。
高手对决,一瞬间的迟疑,就会错过机会。
而就在对面人迟疑后退的这一瞬间,整个局势就变了。正在燃烧血液灵力催动神器的易阳门两人,陡然发现神器停滞不动了。
笼罩燃烧陆湛内府的炽热光芒一下子消失了,陆湛内府原本越燃越巨随时就有铺天盖地之势的天火一下子弱了下来,陆湛这才能够转头看向身前人。他只能看到身前翠衫的顾茴持剑指向对面人的背影,看到她乌发上垂下的碧绿丝绦,飘啊飘,仿佛能够骚动人的心尖。
陆湛苍白的面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心头一松,一口血涌上来,被他漫不经心地吞了回去,他用舌尖舔了舔口腔内留下的血的味道,腥咸的血液里有甜。
催动神器的两人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到两人怀中八卦盘剧烈颤动,两人正手足无措时,八卦盘已从他们怀中飞出。
主阳的八卦盘上指针疯狂转动,最后指向了陆湛身前的顾茴。
易阳门师兄噗一口血吐出,单膝跪倒,捧住了八卦盘,愣愣看向指针所指向的女修——正是南宗宗主,声名响彻整个修真界的顾茴。就是他们深居浅出的易阳门人,也知道如今修真界出了这样一号人物,以从未有过的晋阶速度,震撼整个修真界。
就见另一个主阴的八卦同样剧烈转动,师弟死死握着八卦盘,可整个八卦盘都在发热往外挣脱,他一个没握住,所有人就看着易阳门预言了灭世之人的主阴八卦盘飞向了主阳八卦盘,两者合二为一。
完美契合。
做师兄的那个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才是师尊所说的,他们要等的预示,这才是局势明了之时。
灭世之人确实已出,此人控不住神魂的时候,将化作一柄毁天灭地的至邪之剑,一剑灭世。可此时,传说中的持剑人也早已应道而生。
眼前这人是持剑人,也是灭世邪剑的剑鞘。
只要这个世间有她,他就愿意对抗邪气,忍受痛楚,与世共存。
此时,九阳山上,易阳门中的卜卦人终于看清了卦象。这两人,正是剥卦中那最后一阳,是这个末法乱世的希望,至于到最后到底是五阴吞阳,整个世道彻底崩坏毁灭,还是象征着一线生机的阳,催生希望,谁也不知道。即使是易阳门人以生命为代价而卜,也永远算不出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