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愣了惊了,斩白执剑的手猛地一抖,似乎总如万年寒霜的脸也出现了震惊的表情,皆因司季夏的话而震惊,因为他们知道,千机老人这一生唯一的弟子,有这个本事。
司季夏则是收回手中的剑,转身,离开。
“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自司季夏嘴里说出的这几个字没有任何情感亦没有任何温度,冷得能将人心冻结。
子夜愣了愣后,还是唤了他一声:“诡!”
司季夏没有留步的意思,只提着剑往前走着。
子夜的心那一刻疼得如有人拿着刀子在他心上剌划,便连声音都是微微颤抖的,“她配不上你。”
这就是他将他从那个女人身边支开的原因,也是他今夜将狼群引到她身边去的原因,他要看她有没有资格值得他留意值得他上心,却不想她竟是连一头头狼的攻击的都躲不开,更不论能将头狼击杀,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他上心。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医诡公子竟是羿王府的世子,他的真实身份他不是没有查过,然他隐藏得实在太好太好,他派人乃至他亲自去查过无数回,皆是无果,他以为他永远不会知晓那张无脸面具下是怎样的一张脸,却没有想过会在今夜见到。
即便在黑暗里根本瞧不清他的脸,可他却清楚地看得见他的背影,他知道那是在白云镇时看到的与那个女人并肩而行的男人,自他第一次让夜阁查羿王世子夫人开始,他不是没有想过羿王府世子或许就是神医诡,可却又被他自己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他觉得那样无人能敌的诡不可能是羿王府的世子。
可今夜清清楚楚地看着那个总是披着斗篷的羿王府世子掠向那个女人将她救于狼口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错了,他推翻的想法,竟是真的。
这个事实,她此刻仍无法接受,尤其是,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那完全不存在的右臂!
怎么……可能!?
“我不过一个残废,是我配不上她。”在子夜的话音落下时司季夏微微顿足,没有回头,只冷冷道出这一句话。
子夜还抓着斩白手腕的手收得紧紧的,司季夏说完话后很快从他们眼前消失。
雨还是下得很大,子夜维持着紧抓斩白手腕的动作定在那儿久久没有其他动作,任雨水哗哗地将他淋了一遍又一遍。
终是斩白沉声道:“他走了。”
子夜这才慢慢松开手,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些颓然的自嘲,“他竟真的是……羿王府的世子。”
斩白默不作声。
“呵……”子夜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他的确有本事踏平夜阁,而夜阁,本该就是属于他的。”
斩白微微拧起了眉心,用近乎无情的声音道:“他眼里没有你。”
子夜的面色苍白如纸,良久良久才道:“师兄你受伤了,我们回去吧。”
“咳咳——”斩白咳出了一口血,又用手背擦掉,子夜伸手搀扶住他,搀着他慢慢走出这片倾塌的山林。
没有油纸伞没有蓑衣,便是连斗笠都没有,他们便这么沉默着走着,没有人说话,抑或说他们心中都有事。
却还是斩白先打破了这个沉默,一向冰冷的声音有些低沉,“师妹,从小到大,师兄只见过你穿过一回你女儿装,还是在你八岁的时候。”
子夜搀扶着他的手猛地一抖,哀伤地笑了笑,道:“夜阁不需要女人。”
“可他的眼里永远也不会装得进一个男人。”斩白说这句话时又咳了一声,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子夜的脚步顿了顿,才又扶着斩白继续往前走,并不说话。
过了许久,才他声音低低幽幽道:“若我换回女儿装,他就能看到我了吗?”
斩白没有回答,只是垂下了眼睑。
回答子夜的,只有无尽的雨声。
像上天的泪。
司季夏回了山洞,站在洞口,脱了身上的外衫拧干水,再拧干里衣湿哒哒的右边袖管,将外袍搭挂在洞壁上一块凸起的小小岩石上,待身上的雨水淌尽,才慢慢走进洞里。
柴禾静静地燃烧着,只是火光有些弱了,他便又拾了几根柴添了进去。
冬暖故也在静静地睡着,还是方才司季夏离开时的姿势,看来是没有醒过。
司季夏坐在火堆旁,将长剑收回那只乌木木盒里,而后隔着火堆看着正微微侧睡着的冬暖故,看着看着,他从火堆的另一侧移了过来,移到冬暖故旁边坐着,面对着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忽然,只见冬暖故本是舒展的眉心慢慢拧了起来,并还想翻过身,似乎睡得不安稳了。
司季夏见着她想要翻身,立刻伸出手去扶住她的肩阻止她翻身,因为她若翻过身去的话便会压到她受伤的右腿。
冬暖故想翻身却又被拦着不能翻身,将眉心蹙得更紧了,即便是在睡着也似恼了的模样,正当司季夏担心着她会醒来时,冬暖故只稍稍动了动身子又恢复方才的姿势,安静地继续睡了。
她的身体很温暖,而司季夏的手太过冰凉,以致他不敢扶着她的肩太久,一见着她不再翻身时连忙收回了手,生怕自己冰凉的手会凉了她一般,并为她重新掖好盖在她身上的斗篷。
然冬暖故虽然继续睡了,然她紧蹙的眉心并没有舒展开,似是做了梦,而梦里有令她烦忧的事情。
司季夏看着她紧蹙的眉心,再看看自己的手,将手伸到火边烤了烤后,慢慢移向了她的眉心,在她眉心前顿了顿手后,才慢慢伸出拇指,以指腹碰上她的眉心,轻柔地为她抚平紧皱的眉心。
似乎司季夏的动作有奇异的力量,抚平了冬暖故紧皱的眉心后她没有再将其蹙起,反是微微扬了扬唇角,好似这短短的时间里她便换了个梦境似的。
可就算已经抚平了冬暖故的眉心,司季夏却没有收回手,反是沿着她的眉心慢慢抚向她的眉她的眼,每慢慢移一次指腹,他眼里的霜意就少去一分,似乎他正轻抚的,是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