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的天气和京城大不相同,虽说昼夜的温差比较大,但总体来说不算太冷,所以冬日也可以正常的建房,而上千人一起动工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不过两个月,五栋大楼就已经建成了。
只是还有许多内饰没有装点,门窗还没有安装,五栋大楼中间的花园也没有布置,自动扶梯虽然已经架上去了,但动力设备还需要调试,还有玉环楼和水泥厂的工人们过年的事儿。
台州如今也已经有不少商人往来,毕竟数量极大的百姓参与了工程建设,相对应的就产生了极大的粮食缺口,也产生了许多别的需求,当然也有谋求合作,有商人主动过来想要一起修建码头、修建仓库的,也有单纯过来想要买水泥的。
总之,要忙的事情很多。
台州也是一天一个模样的变化着,呈现出一种热闹的富有活力的欣欣向荣的姿态,叫人见了就不由的嘴角上扬。
玉格一路往玉环大楼走,最后巡视验收一遍大楼的建设情况,沿途的工人看见她都会停下来脚步,咧开满嘴的笑,用不太标准的官话深鞠躬请安问候道:“玉大人好。”
玉格笑着点点头,“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忙。”
“欸,好,嘿嘿。”一个个工人笑着听话走开,又都忍不住要回头看看玉格。
当他们因为大旱沦为灾民的时候,真的做梦都没有想到还能有这么一日,不是单纯的吃饱穿暖有活儿干,而是一股、怎么说呢,就是腰板挺起来的感觉。
从前他们出去,说台州县,前头得加上府加上州,就这样人家还不一定知道是哪儿,好不容易解释明白了吧,人一句,哦,小渔村,就让他们有种小地方出来的自卑感。
但如今他们出去,只用说一个台州,别的什么都不用带,别人就知晓是哪儿了,并且都或多或少的会流露出羡慕之色。
台州啊,往后可不一样了。
嘿,工人想着,脸上的笑又大了几分。
都说玉大人是神仙转世的,或许真是,要不怎么会这么多神仙手段呢。
工人转头,仰头,敬畏的看了看身后的百尺高楼,就算这是他们亲自参与建设起来的,他们瞧着也还是打心底的有种对待仙家之物的敬畏。
尤其、那个自动扶梯,太神奇了!
两个月过去,这自动扶梯已经不是用什么人力或畜力来带动的龙骨水车,而是靠一个烧热水的高大铁炉就能持续稳定上升或下降的扶梯,太神奇了!
玉大人说,那是因为所有有股子的商家都把最好的工匠送了过来,毕竟自动扶梯的技术是共享的,而且台州和常山两地也有很厉害的工匠,大家集思什么广益,就是大家一块儿想办法,所以才把这个蒸汽机做了出来。
工人想着摇了摇头,玉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好也太谦虚了,那些个工匠真有那么厉害,怎么早没见他们做出什么新鲜东西来,这不,还是得靠神仙的点拨么。
要紧的还是神仙的点拨啊。
工人这么想着,又咧嘴笑了一声,扛东西推车也更有劲了,大步走着,每一步都踩得沉稳有力稳稳当当,生生走出了得胜将军的气势,满身透着骄傲欢喜。
为啥?
心里踏实啊!
他们这地儿有神仙镇着哩。
玉格站在高楼上,看着底下干活格外卖力、笑得格外灿烂的工人们,眉眼间也染上了笑意。
让一个颓丧衰败的县城重新迸发出生机,看着一张张晦暗的脸绽放出笑容,真的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儿。
她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她没有违背自个儿的本心,所以她觉得值得。
她当然也听见了他们背过身偷偷叫她神仙,也知道这样的名声对自个儿不好,但是、虽是有心人故意引导,但于他们来说,也只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敬重爱戴,只是感激的程度超过了他们的认知,所以只好把她当神仙供了起来。
这是他们心底的想法,纵然她说明利害,压也是压不住的,所以干脆让他们说出来吧。
不过,他们大抵很快就能发现,神仙会跌落凡尘,因为这世道只能有皇上,只能有天子,不允许有别的活的‘神仙’。
玉格巡视完玉环楼,便又往府衙去,还有一大堆过年预备派给工人们的福利的账本要看,以及,玉格揉了揉眉心,这一处没有崔先生,也没有四姐儿,那些个商人送来的年礼,都得她自个儿看了。
倒不是张满仓不能看,而是,如今是关键的时候,只一个‘罪名’就够了,再多怕真洗不干净,还是小心为上。
除夕前一日,玉格宣布除守卫警戒的工人轮休外,旁的工人通通休假三日,各施工处顿时静了下来,然人都往城里进,城里就更热闹了起来。
府衙也算是一处办公之地,衙役们早在冬至后就回家休假,连县令都回了老家,打算等过完年,把爹娘和妻女接到任上,所以很是清静,只门房处时有来送年礼的商人,一来便是一大车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总有热情的百姓总爱偷偷的在大门前放些吃的用的,有一个离谱的,居然还在大门前插了三炷香。
张满仓哭笑不得的取了,然而百姓们好像得了什么灵感,一夜过后,府衙门前的地儿几乎被人插成了刺猬。
张满仓回来当作笑话讲给了玉格听,玉格却只嘴角微扬,并没有多高兴。
八贝勒啊,做得太绝了。
大年初一,各处的工事停摆,玉格和张满仓又没法子回京城过年,便蹲在一处整理登记一些相熟的商家送来的年礼,以及将一些初瞧过后没有问题的年礼归类处理掉,毕竟许多点心蜜饯类的东西放不了太久。
张满仓理着理着,突然瞧见一个锦盒,一瞧见那锦盒的模样,张满仓的神情就有些古怪,只见那锦盒的一角写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卫’字。
打开来看,好了,不用怀疑了,就是上回送七爷武财神的李卫,这一回他送了一个抱着金元宝的运财童子过来,只是这运财童子并不白胖,反而有些瘦弱,还有些男生女相。
张满仓嘴角抽了抽,这人、上回说他们七爷又黑又壮,好歹还有威武,可这一回、这是、小白脸?
呃,张满仓抬头看了一眼玉格,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陶瓷娃娃,就、好像真有那么点像。
张满仓心虚回避的低下头,他怎么能这么想,真是罪过。
“怎么了?”察觉到张满仓的不对劲,玉格侧眸看来。
“那个,”张满仓摸了摸鼻子,“七爷您看,这是那个李卫送来的。”
玉格接过一看,先看到那运财童子便是一笑,错目扫到锦盒角落的一个卫字又是一笑,他虽然是个富家公子,不过这书大约是真没读下来。
“他还送了什么?”
张满仓翻了翻已经记好的单子道:“旁的就是布料点心油粮米面之类的东西了。”
玉格笑着点了点头,“倒都很实用。”
张满仓明白这是送到工地食堂上去的意思,只是,张满仓伸手指了指玉格手里的运财童子,“这个要怎么处置?”
玉格笑道:“收着吧,这个也没法儿送给别人去。”
“嗯,”玉格想了想,又道:“先收着,到时候给五姐儿的孩子带回去,她这阵子大约就该生产了。”
正好常旺还心心念念着生一个像她的儿子。
玉格点了点瓷娃娃的脸,笑了笑,别说,还真有些神韵。
神韵?玉格心念一动,又看了看那个卫字,又看了看瓷娃娃,这或许大概是他亲手做的,倒是很有心了。
玉格把盒子合上交给张满仓,“先收起来。”
“是。”张满仓应下。
休假的三日眨眼而过,初三日开始,各处又高速的忙碌起来,大约是过了一个好年的缘故,工人们个个喜气洋洋,精神抖擞。
在玉环楼五栋大楼的落地窗全部安装好后,时间也推进到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是各买了玉环楼楼层的商家们过来接房的日子,而此时距离崔先生送信儿过来,也有一个多月了。
抛开朝廷因过年而封印的时间,京城里头她究竟有玉没玉的事儿大约也查得清清楚楚了。
所以,就是这几日的工夫了。
二月初二,玉格带着从各地赶来的商家到玉环楼交房。
三姐儿和四姐儿没有过来,可能是不着急,也可能是、走不开。
到了玉环楼,不用上楼,也不用上楼梯,只看五栋连廊相接的气派大楼,众商家便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尤其是每栋楼前的两座直达五楼的又高又长的自动扶梯。
待到蒸汽机启动,十座自动扶梯全部运转起来的时候,一众商家更是瞧得眼睛都直了。
“这个、这会儿能试试么?”
玉格笑着颔首,“当然。”
一众商家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提起下摆,表情和架势还是绷住的,只脚下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几乎没跑起来。
金掌柜不大高兴的嘀咕了一句,“出息!”
玉格转头,看向还站在自个儿身旁的金掌柜、郭掌柜、郝掌柜几个,还有、李卫,笑着对金掌柜几人道:“诸位不用为我担心,我相信皇上、圣明。”
“可。”金掌柜正欲说话,郭掌柜拉住了他,朝李卫看了一眼。
李卫状似毫不在意,可两只耳朵却竖了起来,见金掌柜突然停住,便背着手往旁边走了几步。
郭掌柜这才道:“京城里头吓人得很,不仅贵府上的老爷和夫人,连三姑娘四姑娘几个都被叫去单独问了话,还有金姐儿,七爷你……”
玉格点头,“是有这么一块玉。”
几人见玉格回得这么干脆,没有丝毫荣幸和惊奇。
金掌柜更干脆是哭丧着脸道:“哎哟喂,怎么真有这么个要命的东西!”
他们来前,虽然也听三姑娘几个说了有,可没听七爷请口说,心里总还有点微弱的侥幸,结果,嗐!
没玉还能辩一个只是太爱虚名,可有玉、那就真是说不清了。
玉格见几人这样为自个儿担心,又笑着说了一遍,“放心,我不会有事儿。”
金掌柜正要说话,突然瞧见什么,嘴角拉了拉,又是一副哭丧相,“不行,我放心不了!”
玉格转头看去,原来是传旨的太监到了。
第195章 、说不得
圣旨上头没说什么,不过说有人弹劾她,但皇上觉得她差事办得不错,那弹劾多半是不实,不过有御史弹劾,依规矩她还是得回京自辩一趟。
听着像是无事,字里行间都表露了皇上对她的信重,但是李卫看着金掌柜几个的神情,却觉得事情没有如此简单。
瞧着玉格上前和传旨太监交谈起来,李卫站起身挪到金掌柜身边,一点不见外的低声问道:“怎么了?”
金掌柜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道:“什么怎么了?你没长耳朵吗?不说了有人弹劾回京自辩吗?”
李卫眨了眨眼退开一步,倒是没怒,只是端详他这反应,凝眉起来,玉大人像是真出事儿了。
只是她能出什么事儿?她这差事办得任谁也挑不出不好来,从他们踏进台州开始,台州的百姓就没有说她一句不好的。
李卫看着领着传旨太监去坐自动扶梯的玉大人,那些个内侍看起来,对她的态度也极恭敬友善。
怪哉,如此这般,能有什么事儿。
李卫的疑惑无人理会,倒是皇上的旨意耽误不得,玉格陪着传旨太监在玉环楼各处都走了一遍,也把传旨太监瞧得转不动眼珠子的自动扶梯上上下下坐了十遍,当日下午,将后续接房的事儿以及各处的工作交给县令和张满仓、长根,次日,便随传旨太监一起启程回京。
“七爷,”张满仓和长根此时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极担心不安的看着玉格。
玉格笑道:“没事儿,你们好好干好自个儿负责的差事,我最多一月半月就回来了。”
传旨太监站在不远处,神色微微讶异,玉大人这是还不知晓事态的严重,还是有什么依持。
张满仓担心中带着些埋怨的道:“七爷怎么不早说!”
要是他早知道了,那些个敢叫七爷神仙的,他立时就一嘴巴子抽上去,还有那些个在衙门前上香的,他就是一晚上不闭眼,也绝不叫他们插上一炷香。
“嗯?”玉格敛了笑,淡淡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