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吧,让你先别去。”每日一揍,顿顿不落。
镜鸾:“……”
人间月上中天,魔界亦入夜。
一片岑寂的崇吾宫前,目之所及,皆是魔族七零八落的尸体,暗红的血淌过石阶,如溪流源源不断。
曾令无数仙门中人恨之忌之的青光长戟断成了两截,滚落在石柱边。
一片昏暗中,遥岑捂着血肉模糊的胸口,咬牙切齿地望着正缓步走出大殿的那道背影,视线里一片鲜红,他拖着两条没了知觉的双腿,竭尽全力地往外爬。
殿前的灯火照亮了那人唇边鬼气森然的笑,如神祗般的一张脸,却狰狞得教人胆寒。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甚至没有机会还手,整座崇吾宫的守卫,便遭全灭。
如此可怖的法力,众生皆为蝼蚁。
本以为这段时日的征战下来,他们还有扳回一城的机会,可今日,这一线希望被无情地碾得粉碎。
转告你们尊上,这只是个开始,他迟早要跪在本座面前,求本座收手。
这是他双腿被碾断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尊……上……”他抬起已可见骨的手,于指尖凝出一只灵蝶,将其放出。
那道邪气缭绕的身影朝着锁天塔而去,他已没有余力阻止,纵然满心的不甘也只能止步于此。
他的法力所剩无几,也不能肯定这只灵蝶能顺利到重黎手中,便是只能停在昆仑脚下,只要有人能留意到……
只求一人能留意到……
锁天塔顶雷光电掣,阵阵邪风掀得四面缚妖索震天作响,耳边传来结界破碎的声音。
他咬着牙,苦撑着想抓起自己的兵刃,却终是失去了意识。
第九百三十六章 本尊要你先活下来
晨日初升,刚于槐江山击退一众妖兽的少阳山一行御剑而返,落脚于赤水岸边欲清完理身上血迹再上昆仑。
一场恶战,人人精疲力竭,孟柝命众人就地歇息片刻,先将清心丹分了下去。
因长兄负伤,孟逢君此次也随父兄下山参战,她是长琴座下弟子,多少也懂些医术,一路帮衬不少。
孟柝让她先去看看那些伤势较重的弟子,自己去附近走了一圈。
如今的昆仑山虽不能与当年同日而语,但自陵光复生,山中结界便日益强悍,他们本是带着一身污血归来,踏入昆仑地界后,原本极难消去的秽气顷刻间便烟消云散。
这天地间最后一位上神,果真厉害。
另一边,孟逢君给几个弟子换药的同时,也放出了纸鹤,告知山中之人前来接应。
毕竟还带着这么多伤者,御剑上山,委实不易。
放出纸鹤后,她忽然瞧见赤水边一块石头上似有一物在发光,走近才看清竟是一只灵蝶。
“君儿,发现什么了?”孟柝见她屈下身,也上前看了眼,“……灵蝶?”
仙门中光是传音的手段就有十余种,平日的纸鹤是最省力的,至于这种灵蝶,只要能凝灵者皆可用,灵蝶本身不会耗费过多灵力,平日见得也多。
可这一只,却是灵气涣散,显然在将散未散的边缘。
且在它身上,孟逢君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她犹豫片刻,还是伸出了手。
那只灵蝶似是终于找到了寄托之处,飞到了她掌中。
刹那间,一幕幕血腥画面从她眼前闪过,最后望见的,是一张血迹斑驳的脸。
“遥岑!……”孟逢君曾与他一同迎击过妖兽,自是记得的,但方才看到的那些,却教她如遭雷殛,震惊得浑身发僵。
“出了何事?”孟柝见她面色突变,连忙追问。
她却立即召出白鵺,托着那只灵蝶跨上剑身:“父君,接应之人一会儿便到,我有急事在身,须得先行一步!”
“君儿!……”孟柝措手不及,眼看着她御剑直上云霄,朝着昆仑主峰赶去。
云渺宫中,陵光和司幽坐在桌边,捧着一杯热茶,眼看着六界传言心狠手辣的魔尊大人里里外外地张罗着早点的身影,齐齐叹了口气。
虽说是从后厨直接提过来的吧,他忙活得还挺高兴。
“你是怎么让他从一个混账小子,长成个……个贤内助的?”司幽几经斟酌,又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词儿。
陵光认真思索了片刻,“随缘吧。”
她真诚地看了他一眼。
“我平日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不如你试试消失个千把年再回来,或是隔三差五往女床山洞府门上挂些‘内有恶鸟’,‘九死一生’之类的牌匾,她肯定回头搭理你。”
“胡扯……”司幽不屑一顾地摇了摇扇子,可瞧着她正经八百的眼神,忽然又心生动摇,谨慎地凑了过去,“真的假的?”
“她要是不搭理你,我当着昆仑上下无数生灵的面儿,叫你一声‘兄长’。”陵光端的是气定神闲。
司幽一愣,不得不说,他确有些心动,横竖算下来,好像也不吃亏。
他一拍大腿:“得,我改明儿就试试。”
这边重黎刚张罗好一桌早点,还没来得及让陵光过来尝一口,孟逢君就从门外冲了进来。
本以为她是来寻陵光的,她却神色慌张地往他这边看。
“孟逢君,出什么事了?”陵光瞧她脸色不对,疾步上前。
孟逢君一把抓住他,将手中快要消散的灵蝶塞到他手里,“你赶紧回一趟崇吾宫!”
重黎在接过那只灵蝶的瞬间,面色大变,转身冲出了云渺宫。
“阿黎!”陵光追出去,只望见一道流光从主峰直坠而下,愣是连句话都没来得及留。
她回身看向逐渐消散在门边的传音灵蝶。
孟逢君跑得太急,还没缓过这口气来,而角落的灵蝶已然消散。
她眼下脑子里尽是遥岑那张血淋淋的脸和断成两截的青光长戟,如鲠在喉。
“崇吾宫遇袭,是……无尽。”
话音刚落,陵光的便消失在云渺宫前,紧随而去。
“云渺渺!”孟逢君不知魔界入口在何处,便是想追也无从着手,只得向一旁的司幽求助。
恰好步清风此时送来卷宗,司幽无暇解释,横竖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索性一并卷了下山。
魔界大门从未像此刻这般门户大开,从忆川一路赶往崇吾宫的途中,路边随处可见魔族的尸体,无一例外,皆被碾碎了元神。
重黎从血迹斑驳的石阶冲入崇吾宫,从成堆的尸体中找到了一息尚存的遥岑,伸手一探,掌中满是黏腻的血。
“遥岑……遥岑!”他立刻双手交叠,覆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处,将灵气源源不断地送入他体内。
暖流淌过麻木的四肢百骸,遥岑艰难地睁开眼,看着眼前似梦还无的人。
“尊上……”
“还有一点了,你坚持住,别睡过去……”重黎的声音忽远忽近,他好像还听到了陵光上神的喊声,但疲倦却几乎要将他压垮了。
“阿黎,你护住他的心脉,我来止血疗伤。”陵光当即封了他周身几处大穴,把流窜于经脉间的邪气一一逼出。
随后赶来的司幽等人看到这一幕,惊骇得几乎说不出话。
孟逢君只是在灵蝶所传来的画面中看了一眼,实际情况远比她所想得严重许多。
“怎么会弄成这样……”她顺着这些血迹往下看,遥岑双腿的伤已可见骨,断裂的骨头歪曲成难以置信的弧度,她实在不忍看。
上回见他,还是在战场上,魔界大将军,何等的傲然自若,没想到落得这等下场。
“孟逢君,我按着他,你来给他正骨。”陵光忽然喊到她。
孟逢君吃了一惊:“……我?我怎么……”
“按平日长琴教你的做,你是丹修出身,这点事难不倒你,不要慌,我会替他止住血。”
在陵光的示意下,孟逢君硬着头皮跪在那双可怖的腿边,从血糊里摸到遥岑的骨头,紧紧按住。
“你……准备好,我要动手了……”她看了遥岑一眼,默默吞咽了下。
遥岑此时意识模糊,咬着牙点了点头。
三人交换了眼神,孟逢君抓住了上下两截骨头,猛一用力,将其扳回原位。
剧烈的痛楚伴随着喷涌而出的血,溅了她一身,所幸陵光极快地封住了血脉,为其包扎上药。
“尊上……”遥岑痛得直抽气,颤抖着抬起手,指向门外,艰难地开口,“锁天塔……”
司幽当即心领神会:“你们留在这,步清风,你跟我来!”
二人奔出门去,重黎此时根本撤不了手,稍一松懈,遥岑的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陵光和孟逢君的心思也都在止血上药上,锁天塔那边,只能指望司幽和步清风。
“是无尽……”遥岑还咳着血,怕自己会坚持不下去,竭尽最后一口气也要先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他说,这只是个开始……要您交出元神,否则……他还会继续杀下去……尊上,您要小心!……”
“别说话了,本尊要你先活下来。”重黎紧咬牙关,用力抓住他的肩膀。
第九百三十七章 相柳之死
司幽和步清风赶到塔下时,塔中禁制已毁,四面缚妖索齐齐断开,整座高塔自上而下塌陷,无一处完好,只顶层还勉强能钻进去一看究竟。
听闻塔内封着数以千计的妖邪,此时却散得半分不剩,唯一残留的气息,便是藏在顶层中。
二人推开断壁残垣,进到塔内,塔顶的灼魂印被烧成了灰,惊得二人心头一咯噔。
凶兽相柳作乱,被陵光和东华联手镇压在此处的始末司幽是知晓的,这座塔除了缚妖索,便只有这道灼魂印能将其压制,如此惨状,二人不免担忧无尽放出了相柳,为祸人间。
心慌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废墟之中,破碎的石板被顶开,一颗硕大的蛇头摇摇晃晃地钻出来,又因体力不支再度倒了下去。
幽绿的兽瞳眯缝着,吃力地看着二人,似是缓了缓神,才松了口气般吹起一阵飞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