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不来事儿你皮痒是吧?”她暗暗瞪了他一眼,“赶紧找手记。”不知是不是入睡的姿势不太对,那晚陵光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一天不来事儿你皮痒是吧?”她暗暗瞪了他一眼,“赶紧找手记。”
第九百二十九章 生死由我
“成成成,找手记,找手记……”司幽看着被拍红了的手背,无奈地摇头,看向一旁闷声不吭的醋坛子,“你来过这几回,可有见到过什么书册?”
重黎收了收神,仔细回想,须臾,摇了摇头:“这山中能藏书的地方只有这屋子,其他地方早已损毁,我的确找到过几本书,但都是些琴谱棋谱,还有一些志怪图鉴,并无什么手记之类的。”
“陵光你呢?”他回过头,“你与江疑相熟,他可有同你提起过手记的事?”
“……没有。”
“时隔多年,你好好想想,可别记岔了。”
陵光思索良久,仍是摇头。
“江疑在查封天阵的事,是他散灵不就之前我和折丹才知晓的,事发突然,他便是想留下线索与我,也来不及。”
江疑的死,是她始料未及的,那一战,连她都赢得不易,她也知道此次神族难免损兵折将,却独独没有想到,最后死的人是他。
二十七道伤口,道道足以致命,整个人仿佛是从血海里捞出来的,她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都险些没认出来。
江疑的死,对她打击极大,后来又经梼杌蛊惑玄龙一族,折丹和遗玉也没能保住,此后她便一心只在征战,以免闲暇之时,再念故人。
回想起来,她也曾有过三五挚友,闲坐花下,饮酒欢歌。
那时候的她庆幸于自己生来便没有情根,否则夜深人静,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撑过这无数年月薄情。
“……那本手记再给我看看。”她忽然一顿,让司幽拿出册子。
司幽愣了愣,从怀中取出那本愈发脆弱的手记递给她。
“师尊可是想起什么了?”重黎问。
她将手记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着封底上的四句诗文,又转而跑向桌上锦盒,取出里头的信,一连拆了好几封。
“你怎么又看起这些情诗来了?”司幽茫然。
陵光不答,只将这几封信和封底上的诗句摆在一起。
“你们仔细看。”
江疑其人,除了武艺,琴棋书画各有涉猎,但也都学得不精,心在大道,多张扬之言,便是给她写的情诗,也喜爱用些高山流水,鸿鹄之志之类的恢弘之句。
他的诗文极少提及花鸟风月,但手记上这两行诗,却是句句风雅。
静夜浮光,玉树琼葩,南江梦雪,茶酒故人。
这几句诗与江疑平日做派委实甚远,但细品其意,诗中所说的每一幕,都觉似曾相识。
她与江疑,还有折丹遗玉最是交好的那些年,便时常一同出游,看过西海月夜粼粼波光,笑谈南江初雪,在山中棠梨下把酒言欢。
旁人看来的雅趣闲谈,也曾是他们最难忘却的意气风发。
她脑中闪过当年的笑貌音容,忽地一僵,拨开司幽朝门外跑去。
“师尊你去哪!”重黎忙跟上。
待追出屋外,却见她半跪在门前那株枯死的棠梨树下,仔细地抚过树根,而后回过头,义正辞严地对后头还不知所云的二人道。
“把这一圈挖开。”
司幽一脸狐疑:“……啥?挖啥?”
陵光叹了口气:“当年江疑曾在这,同我和折丹遗玉定下百年之约,每隔百年,相聚于此共饮百年前一同埋下的梨花酿,分别前,定会再埋下一坛。手记的上半册既然出现在酆都,定不是偶然为之,江疑死的那年,离百年之期还有十载,故而谁都没有来动过这潭酒,若没猜错,这几句诗便是江疑留给我和折丹的线索。”
“埋了上万年的梨花酿……?”重黎诧异地看向树根,这么多年过去,里头的酒怕是都不能再饮了吧,“既然江疑神君有意将手记的上半册藏在酆都,为何不将下半册一同留在轮回台,偏要藏起来呢?”
这到底是希望别人找到还是不希望?
“我也不知,或许当年发生了什么,才让江疑不得已为之吧。”陵光拔出剑,将土掘开。
埋酒坛的地方每回都略有不同,但几乎是绕着这株棠梨树的,实在不行,也只能将株连根挪走,再仔细翻找。
司幽与重黎分别从不同的方位往下挖,这株棠梨长在这也有上万年了,当年花盛之时,方圆半里皆在枝下,便是如今枯死了,树根所延之地也不容小觑,若非运气好,几日都可能没有任何进展。
然比起运气,晦气总是先登门。
没等他们挖出江疑的手记,天边浓云滚滚,妖风忽起,妖兽如黑云压城般从符惕山四面涌来。
“这些孽障怎么来得这样快?”重黎当即抽出无愧,警觉地观望四周。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司幽的喊声。
“陵光!是不是这坛酒!”
陵光吃了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可有看到手记!”
司幽将酒坛搬出来,果真在坛子下头发现了一包油纸布,布中所藏,正是另半册手记。
“有了!就在这!”
他将油纸丢在一旁,翻开手记看了几页。
“如何!可有关于血藤的记载?”眼看着妖兽逐渐逼近,重黎难免焦虑。
“有是有……”继续看下去,司幽的脸色也跟着沉了几分,抬头看了陵光一眼,将手中的册子塞进了怀中,“册子的事容后细说,眼下要紧的是怎么离开这。”
妖兽显然是有备而来,为首的,竟是余鸢。
看到她的时候,重黎不由得吃了一惊,但稍加细想也懂她如今的立场。
余鸢立于妖兽脊背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重黎,你今日得跟我走。”
重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到了后头。
燃着赤红焰光的不染嘶嘶作响,映出了其主眼中的冷冽杀气。
“你想都不要想。”
她此时带着众多妖兽前来夺人,其目的昭然若揭,重黎若是落到无尽手里,莫说他体内封印的一半元神,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陵光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司幽的目光多了几分鄙薄:“余鸢,本君没记错的话你父族便是死在妖兽手中,你如今却甘愿与仇敌为伍,你的族人九泉之下,怕是死不瞑目。”
“住口!”余鸢目光森冷,讥诮地盯着他,“你们又好到哪里去?冠冕堂皇,满口谎言,我不过是将其收为己用,刀剑罢了,是不是仇敌又如何?”
她转而看向重黎,目光中有些许试探与谨慎。
“昆仑必亡,人间必亡,重黎,你跟我走,我还可保你一命。”
重黎静静地望着她,半响,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
“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我已互不相欠,这条命是我的,生死由我,不需要旁人来保。”
“我是……旁人?”余鸢在巨大的惊骇中失声冷笑,“这么多年陪伴左右,你当我是旁人?重黎,你的心也够狠的……”
她往后退了两步,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妖兽顿时扑向三人。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我不客气!”
第九百三十章 凉薄一梦
夏绿塘中荷,骤雨湿芍药,萧条的长街上,被妖兽和战事折磨得近乎崩溃的凡人低着头匆匆而过。
人间还能供活命的城池已屈指可数,这里勉强算一座。
即便到了这人人自危的时候,即便朝廷三令五申,民间仍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差别。
有人檐下闲来听曲儿,有人还在为今日能否吃上一顿饱饭发愁。
“滚出去!小叫花子!这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吗!”
庭中传来一声恶气的咒骂,几个家丁架着个瘦小的少年从后门丢了出来。
湿漉的窄巷又脏又臭,少年跌进泥水里,耳边传来重重的锁门声。
今日的雨下了半日,他捏着手里的一包药草,艰难地爬起来,小腿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扯着他跌坐在石阶下,这才发现刚刚那一下,将他的腿摔断了。
偷出来的药草泡在积水里,也都没了用,饥肠辘辘,白白挨了一顿揍。
他咬着牙,双眼通红地望向那道门,竭力忍住了疼痛和不甘,拖着动弹不得的一条腿爬上那干干净净的石阶,举着满是泥污的手,一下一下地捶那道紧闭的门。
“求求你们,给我一点药……我阿娘在生病……”
起初还能清楚地说出自己要的东西,后来就逐渐沙哑,直到喊不出生,趴在门槛上无助地哭。
雨越下越大,迷了眼,和泪混在一起,又冷又痛。
忽然,头顶的雨停了。
少年诧异地抬起头,望见一柄绘着兰枝的二十四骨油纸伞,伞下的男子着一身玉色轻纱衣,衣摆处染着轻盈的水墨花,眉如远山,目似朝月,画一般栩栩如生的面容,唯有目光清冽,透着淡淡的疏远。
教人觉得颇为遥不可及。
少年生平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好看的人,说他是天上来的神仙都不为过。
那男子不仅为他打伞,更是纡尊降贵地俯下身,怜惜地抚过他断掉的那条腿,修长好看的指尖缓缓滑过,他的腿立时便不疼了。
门恰好在此时打开,里头丢出一包药来。
伞下的男子抬手接住,微微掀起伞面,看了那家丁一眼。
那家丁本是满脸不屑,瞧见那张脸的瞬间,不由得怔了怔,与其对视不过一瞬,却莫名感到一阵胆寒,立时鄙薄的看向那少年。
“拿上这些药和银两赶紧滚!你娘是死是活与咱们府上再无瓜葛,敢出去乱嚼舌根别怪我撕烂你的嘴!”
说罢,再次摔门而去。
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愤恨,但好歹拿到了药,今日没有白来,这一点恨意便理所当然地被庆幸与劫后余生的欢喜而取代。
“谢,谢谢……”他谨慎地接过那包药,爬起来,雨天湿滑,他抱着药不敢跑,只得紧紧搂在怀里,加快脚步往家走。
像神仙一样的男子一路都跟着,头顶的伞从未离开过一刻,他心中是感激的,但对于莫名其妙的好意,多少仍有些防备,所幸男子一路都未曾多问什么,除了给他打伞,便是四目相交时冲他笑笑。
少年带着他走进一座破旧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