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此人面相和善,但云渺渺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打量着那碗药,犹豫是否要接。
“姑娘怀疑我会在药中下毒?”赭衣公子一语道破她的心思,并不生气,转而看向重黎,“姑娘都敢同魔族走得这样近,倒是对在下很是防备呢。”
云渺渺看了看二人,蓦然一怔:“你们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吧。”赭衣公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这位瞧着大概不记得在下了。”
“记得。”重黎斜了他一眼,“上回见你可不似这般聒噪。”
“哎呀,上回没料到魔族会闯入东海,在下体弱多病,不幸撞见,难免有所警觉罢了,谁料到还有再见之日呢?“””他倒是心宽,笑呵呵地解释了一番。
重黎哼了一声,懒得同他计较。
“他便说将我们带到此处之人。”孟逢君走了过来,对那赭衣公子点头致意,“你当时急需养神,不宜继续奔波,又不能将你放在海边吹风,多亏还有这么一处地方遮风避雨。”
闻言,云渺渺也不由得对眼前的人刮目相看,终于接过那碗汤药,同他道了声谢。
“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姑娘没事便好。”他亦客客气气地回了一礼。
“说来失礼,还不曾问过公子大名,。”镜鸾觉得此人不错,周身灵气环绕,应当不是妖邪之流。
如今主上平安无事,自是要好好感谢一番。
那赭衣公子一拍脑门,似是也才想起来自己未曾报上姓名,诧异地看了重黎一眼。
“阁下没告诉他们?”
重黎眉头一拧:“本尊凭什么帮你报上姓名,自己说。”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退后半步,微微颔首,清清朗朗的声音回荡在这座小院中。
“在下敖洵,东海龙族,此处是在下闲来小住的院落,平日里只同一故友来过,一人闲散惯了,还望诸位不要嫌弃寒舍简陋。”
闻言,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敖洵?”镜鸾最先反应过来,“你就是东海大太子所生的那条小青龙?”
“是在下真身的确是青龙。”敖洵尴尬地望着镜鸾,瞧着这姑娘年纪也不大,这口气倒不小,“在下刚满千岁,当不起姑娘这个小字啊。”
四万岁高龄的万灵之主嘴角一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这岁数,喊她祖奶奶都嫌小。
云渺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没有拆这位小殿下的台。
“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敖洵殿下,失敬,在下云渺渺,是南海天虞山代掌门”
“你是天虞山掌门?”敖洵吃惊地打量着她。
“是代掌门”
“听闻天虞山掌门是长潋上仙,其威名四海皆知,你既然承袭其衣钵,成为天虞山的新掌门,想来不可貌相。”敖洵啧啧赞叹。
“长潋上仙正是在下的师父,还有我是代掌门”她费劲儿地再度纠正。
且什么叫“不可貌相”,她的相貌怎么了?
“没想到天虞山掌门竟会是个小姑娘,失敬失敬,不知长潋上仙去了何处?”敖洵作为龙族,却没有半分跋扈之相,始终笑吟吟地同众人交谈,说到兴头上,龙角都现了形。
镜鸾不露声色地皱了皱眉。
千年道行的龙族,还控制不住自己化形的,倒是少见。
小殿下的性格超活泼哒,不怕生的小青龙
第六百四十八章 :故交
“你小子怎么这么烦?”重黎实在听不下去了,同是龙族,这条小青龙未免太活泼了些,对天虞山就这么有兴趣?
闻言,敖洵才回过神来,忙收住了话匣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忘了你刚醒,我一直很仰慕长潋上仙,也很想去天虞山,可惜我自幼体弱,每日都要服药,父君不肯让我离开东海,今日一时激动了些,姑娘莫要见怪”
云渺渺的确听说过东海有位小殿下身子不大好,今日一见,倒是比想象中有精神些。
“殿下言过,我等还应谢殿下收留之恩,他日殿下若有机会离开东海,天虞山必定为殿下敞开大门。”
敖洵眸中一亮,欢喜地望着她:“云掌门的话,在下可记下了,有朝一日定会去拜访。”
“主上,药该凉了。”镜鸾提醒了一句。
二人才回过神来。
敖洵忙道:“云掌门先喝药吧,这药也算是我久病成医,自己琢磨出来的方子,很是好用。”
“如此,就多谢殿下费心了。”她端起碗,啜了一口,较之霓旌开的方子,这汤药可好喝多了。
重黎见她开始喝药,转头看了敖洵一眼:“上回见你走两步都气喘吁吁的,这是病养好了?”
想起上回在东海边撞见这小子,他还没把他怎么着呢,他自个儿就跟要咽气儿了似的,得亏他分了些灵气与他,才没眼睁睁看着他当场厥过去。
昨日在东海边再遇时,这小子脸色红润不少,带着他们走了这么远,到此处落脚,今日还有精力熬药,别不是回光返照吧?
似是看出他的疑虑,敖洵笑呵呵解释道:“最近换了新方子,服了几日确有成效,四处走动已经无妨了。”
重黎呵了一声:“什么灵丹妙药,几日就把你从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拉回来了?”
“这我也说不清,丹药都是炼好了的,我每日服一枚便好,方子不在我这。”敖洵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药,执明交给他的时候也不曾细说,这些人自是不认得他的故友,也没必要多言,转而道,“还要多谢阁下上回提醒,父君彻查了整片东海,的确抓到一些妖物。”
重黎面露疑惑:“你抓住了?”
“是啊,如今都已关入龙宫深处的地牢中,想必没有机会再出来作乱。阁下虽是魔族,却并非助纣为虐之徒,想必不是效忠那魔尊重黎之人。”敖洵诚恳地同他道谢。
一旁的云渺渺险些被药呛着,错愕地望向重黎。
见他似乎并无动怒之意,才稍稍松了口气。
敖洵自出生便在东海,从未踏出过边界半步,此次收留她们在此,管吃管住,也不忘趁机外头的事。
云渺渺还有些虚弱,镜鸾在旁伺候着,重黎又是那副“近我者死”的嘴脸,一番“审时度势”之后,敖洵笑眯眯地凑到了坐在窗下发呆的孟逢君旁边。
几句话下来,就得知她是北海少阳仙君膝下独女,不由吃了一惊。
“你就是少阳仙府的小女君啊?少阳仙君同我父君交好多年,前些年时常来东海同我父君促膝长谈呢。”
孟逢君一怔:“是吗?”
敖洵点了点头:“我听闻早些年我父君想与少阳山结亲,同我提起过少阳仙君膝下有个小女君,不过我身子太过孱弱,此事便不了了之了,没想到我同你还挺有缘分的,这么多年过去,倒是在这碰上了。结亲不成,做个朋友如何?”
孟逢君倒是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仔细想来前些年爹爹好像是同娘提过什么结亲不结亲的,她当时一心想拜入长潋上仙门下,醉心修行,没有半分儿女情长的心思。
她来回打量了他一圈,那日她光顾着练剑,兄长好像也在旁边嘀咕了几句,说是长得不错,哪怕打不过媳妇儿,摆在那看看也挺赏心悦目的。
那说的居然是他?
“我,我也没想到”她尴尬地别开了脸,“朋友也不是不行吧。”
这是冤家路窄不对,她同他无冤无仇的。
狭路相逢?好像也不是这么个说法儿。
啧,怎么护碰上这么麻烦的状况。
“你你不是想知道东海之外发生的事吗?”她话锋一转,“看在父辈的交情上,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我知道多少告诉你多少吧。”
闻言,敖洵面露喜色,如此干净的笑容简直不像个已经活了千儿八百年的龙族,倒像是被护在掌心的明珠,让人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他本来就生得怪好看的,原本还觉得傻乎乎的招人嫌弃,这一笑,孟逢君就有些心软了。
他问到人间,她便同他说人世百态,话本传说。
他问到少阳山,她便告诉他她如何与父兄在山中修炼,日以继夜,成就一身仙骨。
他问到天虞山,她也没有隐瞒前些日子接连的祸事和长潋遭害的前因后果。
聊着聊着,夜已深。
敖洵离去之后,她连灌了三杯茶水才缓过来,坐在一旁直摇头。
“这小子怎么什么都想知道,我喉咙都说冒烟了”
云渺渺无奈地笑笑:“我头一回晓得,你还挺能说。”
她撇撇嘴,不以为然:“东海大太子同我爹交情不错,我虽没见过他,但既然碰上了,总不好呛人家一鼻子灰吧,往后还要来往呢。”
“哦?”云渺渺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我方才好像听到结亲什么的,又是怎么回事?”
“咳咳!”孟逢君呛红了脸,着急忙慌地摆手,“你,你可别瞎说!都是我爹跟大殿下主张的,况且那门亲事压根八字没一撇,就提了一嘴,我同他啥都不是!”
瞧着她着急的样子,云渺渺哑然失笑。
“我就问问,瞧你慌的。”
“不过”她话锋陡然一转,“这小殿下长得怪好看的,若当初真成了好事,说不定你这会儿都在东海相夫教子了,也就谈不上与我找不痛快。”
这话惹来孟逢君一记狠瞪:“会不会说话啊你,给根杆子就往上爬这一日下来,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三危山倾塌,这么大的动静,想必附近的仙山仙府都晓得了。
他们一路从西海过来,途径了几座城池,果真是妖兽横行,业火熊熊,与地狱相差无几。
尽管各大门派想来已陆续派出弟子救助百姓,但此情此景,着实教人无法安心。
镜鸾道:“灵鸟传信,四海妖兽相继现身,之前那些妖尸几乎被吃干净了,死城数不胜数,有心降妖,但妖兽云集一处,着实难对付,这东海,还算个太平之地了。”
她连声叹息,着实头疼。
“酆都那边呢?”云渺渺问道,“近日司幽可有消息?”
她一愣,摇了摇头:“人间每日都在死人,酆都想来也是一片混乱,主上若有什么想法,我可传信去问一问。”
云渺渺沉思片刻,道:“且转告司幽一声,让他留个心眼儿,倘若天虞山不保,请他务必将朱雀上神的尸身带走。”
孟逢君面露异色:“你想到什么了?”
她摇了摇头:“还不能肯定,未雨绸缪总是好的,那具尸身和天一镜,都不可放松警惕,我一会儿便给长琴长老和师兄传信,要他们小心防范。”
三危山在这个节骨眼上崩毁,绝不是心血来潮,无尽和玄武定有所图。
三青仙君难道还留下了什么东西?
镜鸾想起山谷中见到玄武时他说的那番话,看向灯下的云渺渺,心生动摇。
是庇佑苍生的神明,还是命中注定的“替死鬼”,父神狠得下心,主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