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数丈高的缺口,她已经能想象到片刻之后,会发生何等可怖之事。
无尽说,她输了。
他还说,今日,给她准备了一场重逢好戏
却原来,是这样一场“好戏”。
她当即拔出霄明,站在缺口之下,就地一剑!
瞬间罡风四起,强势而纯粹的灵泽直冲云霄,试图将这道缺口包裹起来。
然而她的灵力不够多,云上妖兽扑了下来,凭归一阵挡下了大的,却还有小的从缝隙间钻了过来。
她将归一阵两层灵障相叠,一致对外,好歹抵住了数只妖兽蜂拥而上的局面,但身后,却是毫无防备。
不染动了一下,示意她小心身后,一只蛊雕趁虚而入,被不染一鞭打开。
侥幸钻进来的妖兽们似是觉察到她此时不能分神,更为肆无忌惮地朝她扑来,无论是杀了她还是令她心神一乱,这道勉强支撑起来的护持转眼便破,偌大天虞山,精纯的灵气,数不清的仙门血肉,都将是它们唾手可得之物!
那邪物没有食言,他当真有本事将它们放出来!只要今日吃个痛,它们的修为必能突飞猛进!届时,谁还能将它们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这个念头如疯长的藤蔓,在众妖心头滋长,纷纷朝着这个瞧着分外单薄的仙门女弟子露出了利爪与毒喙。
虽有不染竭力抵挡,但仅凭器灵护主,就像让它再度回到了被封印于锦盒中的时候,其神武之力被削大半,几息之内便从火焰般的红再度变回了浅金色。
妖兽的血与毒滴在藤蔓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枝叶染上污秽,更是雪上加霜。
云渺渺此时却是不敢有半点分心,眼前的两层灵障在妖兽的冲撞下不住地震颤,涟漪如同千层的浪,令她虎口生疼。
她咬紧牙关,从腰封中又取出一只纸鹤。
仙门弟子身上都会带传音纸鹤,但通常只带一只,多了无用且累赘,但她太清楚自己修为不足,又难以聚灵,故而比其他弟子更为谨慎,从来都是随身带着两只纸鹤,以备不测。
这谨慎,还被孟逢君笑过,今日倒是要庆幸自己未曾为了“面子”,改了这个习惯。
她将心念传入纸鹤中,将其放飞,许是纸鹤上灵气微不可查,这些妖兽又忙于对付她,并不曾察觉到,这一回,总算顺利地将纸鹤放了出去。
此后,她也无暇再担忧它能否顺利到师父或是师兄手中,凝神应对眼前的困局。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紧接着数道剑光从天而降,逼退了她身后的数头妖兽!
在回头之前,她脑子里头一个闪过的,是一张凶巴巴的脸,可看清来人后,不由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云渺渺!这都是什么鬼东西!”言寒轻惊魂甫定地站在她身后,眼前妖兽成群结队,身后还有乌压压的一片,吓得他剑都险些没握住。
“你怎么会在这!”云渺渺怎么都没料到,这节骨眼上,最先赶来的会是他。
“我是追着你过来的啊!”飞得急,他这气儿还没缓过来呢,就瞧见一堆数都数不过来的妖兽将她夹在中间,他想也没想就出了剑,回过神来细看才晓得,这是个什么倒霉透顶的局面,“我奉掌门之命给你带话,掌门说让你无论如何不要下山!”
妖兽的嘶鸣声震耳欲聋,他一面喊一面帮她抵挡身后成群的蛊雕。
“你不觉得这话带得太晚了吗!”云渺渺也只能无奈地喊话回应。
“谁晓得映华宫都能出事!谁晓得你会这么下山啊!”言寒轻在天虞山修行至今,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妖兽,难道谁在这放了个香饽饽,怎么都朝这边来?
他劈死一头蛊雕,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追着那只朏朏吗,怎么不见它?”
“朏朏死了。”她咬咬牙,“操控它的是父神的同胞,无尽。”
“什,什么玩意儿?”他听得一头雾水,“不是再查内奸和真凶吗,怎么又跟父神扯上关系了!”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我已经给师父传音了,先拦住这些妖兽再说!”她眼下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一种便是能拦得住这些妖兽,也阻止不了什么事要发生的预感。
言寒轻也晓得此刻不是细说的好时候,打起精神应付这些不断从缝隙间钻进来的小妖兽,可越是打,它们越是源源不断地冲上来,他毕竟是血肉之躯,长久下去,迟早会精疲力竭。
他往后退了几步,又劈落了一只妄图背后偷袭她的山精,喘了几息:“云渺渺,你的灵气还撑得住吗?”
她的胳膊有些发抖,却还死死盯着眼前的灵障:“还能撑一会。”
“若是不行了,我同你换。”他挥着剑同她道。
“不行,我现在一松手,这些妖兽定会不顾一切地冲进来,只会腹背受敌。”她毅然道,“况且,你应付这些妖兽也耗去不少灵气,便是换过来,也撑不了多久。”
“我走时,剑冢那边正与那真凶交手,还有个朱雀上神的傀儡缠住了掌门,不知何时能抽得开身!”言寒轻同她说起了另一边的状况。
云渺渺吃了一惊,险些被钻了空子,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你说朱雀上神?那不是一具尸体吗?怎会跟师父动手?”
“是啊!我也纳闷呢!”他想起那会儿发生的事,仍觉得心悸,“师父他们在剑冢中找到了真凶,谁知道朱雀上神也在那,那身手,跟上神突然活过来了似的!”
说到这,云渺渺忽然想到了那十人的死状和不翼而飞的魂魄,立刻想到了其中蹊跷。
“是玄武控制了那具尸身,拦住了师父他们?”
言寒轻点了点头:“恐怕是这样,所以咱们这的状况可不太妙。”
云渺渺心中焦急,却也别无他法,她不能离开这半步,这道缺口,是无尽消失之前专门留给她的,要么,她耗竭灵气,要么,这些妖兽蜂拥入天虞山。
朏朏虽死,她却能感觉到,无尽并未一同消亡。
第四百六十一章 :我跟你回酆都
昆仑山巅,忽然涌起一道湛蓝的清光,直冲云霄,笼罩在山顶的浓云刹那间散开,道道曦光从云缝间落下,风声里,传来一声嘹亮的嘶鸣。
司幽心中一喜,抬起头,望向那冗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阶梯。
山雾后,传来了脚步声,泛着流光的衣摆下,飘落了一片翠色的羽毛。
衣上云,肩上雪,银铃脆响,那双碧色的眼眸望着他的时候,仿佛千年岁月,都可以被抛诸脑后。
“你真在这守到现在?”数千年不曾回到这副身子里了,她还有些不习惯,眼前的人倒是毫不迟疑地接住了她下意识伸出的手。
司幽笑了笑:“我说了,在这守着你。”
镜鸾晃了晃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并未将他这话放在心上:“主上那边如何?”
“不太好。”
她一愣:“什么叫不太好?发生什么了?”
在天池中太久,她已经算不清这是自己离开天虞山的第几日,但看他的脸色,并不像在逗她。
司幽顿了顿,道:“执明眼下就在天虞山,他似乎想让陵光恢复记忆,问出长生之血的下落。”
闻言,镜鸾着实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长潋不曾察觉?”
“已经察觉到了,但陵光的尸身在他手里。”
“什么!”她面色顿变。
“你先别冲动,在得到长生之血的下落前,执明不会对陵光如何。”司幽叹了口气,“这回,还真被你猜中了,当年的封天阵,的确出了大问题,至于为何最后还是将无尽封印了数千年,恐怕只有陵光才晓得。”
“主上眼下怎么样了?”
“渺渺应当还在映华宫,但陵光的状况不太妙,执明用他人魂魄,强行操控上神的尸身,打算引渺渺下山,长潋已经派人去传话了,眼下仙门各派都在剑冢附近堵截,但形势不容乐观”
他少有如此吞吞吐吐的时候,镜鸾刚从长眠中苏醒,实在没有精力去猜。
“你有话直说,我不会冲动行事。”
司幽看了她一眼,神色凝重:“我留在酆都的分身突然失去了意识,在这之前,曾看到一群妖兽朝着天虞山去了,此事甚是蹊跷,渺渺虽暂且无事,但天虞山的处境只怕不妙。”
“既然如此,为何还留在这?”镜鸾总觉得他还有后话。
司幽忽然陷入了沉默。
“到底怎么了?为何不立即回天虞山?”他越是不说话,她越是心焦气躁。
他笑得颇为欠揍:“总觉得好久没见你了,想多看几眼。”
镜鸾一怔,伸手推了他一把:“都什么时候了,回去救主上要紧!你再这么吊儿郎当的,我真对你不客气了!”
“你几时对我客气过?”他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笑着看她,仿佛这天地间除了她,就再没有别人了,“你要回天虞山吗?”
“废话,主上有难,你要我袖手旁观?”她不解地看了看他,“你今日怎么回事?就不担心主上吗?”
“小阿鸾。”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你刚拿回真身,歇一会儿,再回天虞山吧,莫要莽撞,诸事小心。”
镜鸾下意识地想挥开,却忽然发现他的手凉得惊心,当即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你怎么了?”她回到真身后,一直在想主上那边可还安好,一下来便追问天虞山的状况,却是直到这会儿才留意到,眼前的人,脸色苍白得吓人。
司幽笑了笑,对她摇摇头:“没事,只是我得立刻回酆都,不能同你回去了,那边有长潋在,你回去后,先找到渺渺,我可能,过些时候才能去找你们。”
他转过身,刚迈出一步,人就突然倒了下去。
“司幽!”镜鸾同他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这个欠揍玩意儿有一天会在她面前倒下,比起担忧,更多的居然是错愕。
碰到他的瞬间,她才感觉到他凉的不仅是手,身上也寒气逼人,她扣着他的手,往他体内送去灵气,直到这会儿,她才察觉到他的灵气紊乱如麻,方才居然还有精力同他开玩笑!
精纯的灵气缓缓送入他体内,短短片刻工夫,却漫长得让人心焦。
怀里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看见她居然笑了一声。
“晕得早了点,没想到还能看到你着急的样子”
镜鸾瞪了他一眼:“我要是早走一步,你就打算直接倒在这昆仑山下?”
“或许吧。”他答得很是随意,仿佛此时倒在这的压根不是他。
“你被自己的法器反噬了?”她探过他的伤势,也见过烛阴出手后留下的伤痕,除此之外,世间不可能有第二件法器能留下这样的伤。
司幽笑了笑,似是觉得她这副急着给他输灵气的样子很是稀罕:“是啊,早就同你说了,可你不信。”
“你!”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用那种口气同我说,要我怎么信?”
明明就是他成天说着不正经的话,谁晓得那句真哪句假,回想下来,他之前也拿这招骗得她给他做了十年苦力!
“现在信了?”他望着她直笑,若不是脸色苍白,她是决计不会信他真受了伤的。
见她一脸凝重,司幽反倒有些笑不出来了,干咳一声。
“其实也没那么疼,就是有些累,歇会儿就好,你赶紧去天虞山吧,回头真出了什么事,该后悔了。”说着,他推了推她的胳膊,示意她可以走了。
镜鸾沉着脸,没有动:“酆都是不是出事了?”
她记得他方才说,要赶回去。
他默了默:“一点小麻烦,我处理完就去找你们。”
“当真只是一点小麻烦?”她忽然加重了语气,盯着他的眼睛,不许他别开视线,“什么小麻烦这么大面子,非要堂堂地府主君带伤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