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里奔袭,一举攻下雁南契丹外营、猛攻内营,到后退二十里扎营,被迫转入防守,再到阵战不胜,颇有损失,不得不退进营地固守,此番百战军征战至今,可说已经走在下坡路上,且形势已经变得很是不利。
于此种情形中,就在契丹军以为唐军已经快要不行了,胜利就在眼前,而对唐军展开猛攻时,他们遭受了出乎意外的强有力抵抗。契丹大军一连两日组织多次强攻,却连唐军辕门都没能攻进去,反而遭受了不小损失。
这样的局面,一直延续到耶律欲隐亲自督战阵前,才有了改观,在契丹骑兵分出一部分下马,跟随步军一起牵制唐军兵力,配合他们攻营的情况下,契丹军才终于能攻进了唐军营垒辕门。
虽然攻进唐军营地的契丹军,很快就被赶了出来,但这意味着契丹军已经找到了唐军防守的薄弱点,而被攻破的地方,唐军营地的防御工事损耗大半,防御力必定下降不少,如此只要持续发力,要彻底攻破唐军大营,指日可待。
契丹军阵中央,大纛下,高坐在望楼上的耶律欲隐,平静望着眼前的唐军大营,随在身侧的耶律纳儿面露喜色,道:“我军苦战数日,终于让唐军露出破绽,不负我全军勇士奋战之功,如此看来,要败李从璟不难了!”
耶律欲隐淡淡道:“交战数日,我倒是愈发佩服起李从璟来,这个唐朝的年轻人,是个有本事的。前番阵战,每逢我调兵遣将,排兵布阵,他都能一一应对,有条不紊。我数有机变,而他能数应之,竟然毫无差错,极为难得。我大半生阅人无数,与敌交手无数,而能有如此应变的,唯有两人,李从璟是一个。若非如此,唐军早就败了,哪里又能支撑到今日?”
“李从璟的确有几分本事。”耶律纳儿点头道,毕竟他被李从璟一战攻下了雁南外营,要是说李从璟是个草包,那他岂非无颜见人了?“然则李从璟再有本事,也非是大帅敌手。大帅方才言,能让大帅高看的,唯有两人,不知那另外一人是谁?”
耶律欲隐没有回答耶律纳儿,他仅仅是因为此时没有深入这个话题的兴致,他顺着他的思路继续道:“如今李从璟退守营垒,你我也合军一处,要攻破唐军营垒不难,难的是不让李从璟逃走。以李从璟之机变,今日我军虽能攻进辕门,但他必有应对之策,若是他果断一些,选择宵遁,以我等现在的军力,尚不足以围营,要困住他很难。”
自己的问题被无视,耶律纳儿不敢有丝毫不满,听了耶律欲隐的话,他只能顺着对方的话问道:“这的确是个难题,不知我军该如何应对?”
“李从璟是个对手,若是此番让他逃脱,后患无穷,绝不可如此。”耶律欲隐道,忽地莫测一笑,“因是,李从璟必须死在这里!”
耶律纳儿揣摩了半天耶律欲隐的意思,终于明白过来应该怎样接话,他露出惊喜之色道:“大帅定然有了万全之策,末将愿闻之。”
耶律欲隐老神在在道:“前番忽赤也速儿的援军,在半路被李从璟设伏击溃,狼狈退回。这回李从璟被我困在营中,出营不得,他还拿什么去阻击我营州援军?我已调遣营州援军前来,待忽赤也速儿到了,就是李从璟的死期!”
“唐军已成强弩之末,有营州援军前来配合我部,要一举拿下李从璟,实在是易如反掌,他跑不了了!”耶律纳儿以拳击打掌心,振奋不已,想了想,又不免担忧道:“可营州分兵西来,那营州城的防御会不会就显得空虚?”
“显得空虚又如何?”耶律欲隐不满的看了耶律纳儿一眼,不知是不满意耶律纳儿对他计策的质疑,还是不满意对方的智慧,“李从璟就在眼前,他还能长了翅膀,飞去夺营州不成?再者,就算营州显得空虚,没有数万精锐,那也不是轻易能夺下的!”
“大帅英明!”耶律纳儿顿了顿,由衷道。
耶律纳儿复又看向唐军营地,冷哼一声,眼中流露出高傲、轻蔑之色,“李从璟啊李从璟,以你的本事,你若固守唐境不出,本帅还真不能奈你何。但谁让你狼子野心,竟敢出境来图我雁南?你不是喜欢雁南么,既然如此,你就长眠于此好了。”
耶律纳儿的脑海中,冒出了两个字:决战!
李从璟眼见契丹军攻入辕门,不动声色,又见契丹军被赶出营地,面上依旧没有半分波澜。
莫离走到他身旁,摇着折扇轻笑道:“戏演到这个份上,应该差不多了吧?”
李从璟摇摇头,“这个我们说了可不算,得耶律欲隐相信才行。”
“这可是个难题,如何知道耶律欲隐有没有相信?”白袍随风轻扬,莫离问。
李从璟看向营外的契丹军阵,一片人山人海中,耶律欲隐的大纛清晰可见,他沉吟道:“耶律欲隐是只老狐狸,我骗他,他骗我,我们要骗过对方,对彼此来说都不容易。要确信他有没有入局,只能从他的排兵布阵中去寻找一丝端倪。”
莫离眉头轻挑,“比如说?”
李从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比如说他有没有调援军过来,试图一口吃下我们。”
莫离寻思着,忽的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微笑,“抛开这些不言,你觉得耶律欲隐会不会被你骗过去?”
“会!”李从璟回答的很干脆。
“哦?为何?”莫离追问。
李从璟手臂撑在栏杆上,上身微微前倾,“因为我了解他,我的参谋处也了解他。”
他后面没说出口的半句话是:因为了解对方,他和参谋处制定的策略,都是“对症下药”的举措,耶律欲隐有很大可能入局。
莫离点点头,和李从璟一起看向营外,“这些时日以来,我们不仅分出部曲打出卢龙军的旗号,在营盘构建、排兵布阵上,也做足了三万人该有的场面。能让耶律欲隐相信现在他面对的,是百战军和卢龙军全部人马,我们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再等等,既然已经忍耐了这么久,不妨再忍忍。等火候合适了,菜才能起锅。”李从璟呢喃。
这日夜,有军情处远探入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