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里几乎没有水了，好几斤重的大鱼在泥水里翻腾，终究被人捉进大竹筐，乐呵呵的抬上岸。
很多男人挽了裤脚，下塘看看是否还有别的水产，康卫国也挽了裤腿下去了。
教授讲师们自诩是知识分子，要讲究形象，是不会下塘搞的一腿泥巴的。
塘底淤泥很厚，校长的意思是分了鱼后，还要找人清理淤泥，这淤泥里可是积累了几年的鱼排泄物，就卖给郊区的菜农肥田，好得很。淤泥里很多东西，大多是破烂，有砖头、废旧的自行车、泄了气的足球、树枝等等，长在淤泥里的水藻被踩得分辨不出来什么。
另一头种了还请了人来挖莲藕，莲藕也种了多年，该清理一下，长得太密了。
康妙玟和张娅宁叫上冯婷婷到斛兵塘边来看热闹。
“我爸让我拿个塑料袋来，说塘里应该有黄鳝或者螃蟹啥的，不知道他能抓到多少。”康妙玟说。
张娅宁说：“爸爸说这次我家能分40斤鱼呢！一下子可吃不完。我妈说40斤应该有二十几条，我说我想吃一整条，不管怎么烧，我要吃一整条。”
鲫鱼一般一斤多一条，鲤鱼重一点，大概4、5斤吧，康卫国准备要两条鲤鱼，其他的都要鲫鱼。奚绣蓝已经计划好20斤鱼要怎么吃了，鲫鱼煮汤，鲤鱼红烧或糖醋。康妙玟爱吃鲫鱼汤，准备给钱外婆送一条鲤鱼，鲫鱼全留下。
冯婷婷没说话。
张娅宁担忧的看了一眼康妙玟。
康妙玟也觉得很不好说，别人再怎么样都不是她，她自己钻不出来，别人只能干着急罢了。
“冯婷婷，你妈要怎么做鱼？”
“不知道，她说……我爱吃什么她就做什么。”冯婷婷鼻子一酸。
张娅宁趁机说：“你妈妈对你好好啊。”
冯婷婷愣了一下，缓缓点头，“妈妈对我很好。”
康妙玟看着她，轻声说：“反正谁养你长大谁就是你亲妈，别的不要多想。”
冯婷婷抬头看她，慢慢的又点头，“我知道。我就是……”眼圈都红了。
她见到亲妈后才清楚的意识到，她不是严秋菊的亲生女儿，要是爸爸妈妈不要她……那她怎么办？她想都不敢想，吓得要命。
“不管有什么，你爸爸妈妈一定能解决的，只要你当自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就行了。”
张娅宁气愤的说：“对！就是啊！你妈妈把你养大，凭什么她想来找你就来找你？她要是真的爱你，你还小的时候她就会来看你，十几年都没来，谁知道她想干什么！”张家当然也讨论过这事了，张凤池和沈莉都说不要紧，只要冯婷婷心里向着她爸妈，亲妈也不能抢走她。
“她来要钱的。”冯婷婷没精打采，“她是生了我，我妈妈不得不给钱。我要是有钱，我愿意给她，就当我把我……把我买下来了。”
她使劲抹着眼泪，“我以后要对我妈妈爸爸好，再也不惹他们生气了。”
“嗯嗯！”康妙玟连忙点头，“那你可要好好学习了，你妈妈这次没骂你月考成绩太低吗？”
“哎呀康妙玟！说好了不提这个的呢？”张娅宁跺脚。
冯婷婷倒破涕为笑了，“这又不是不能说的，我没考好，是我的错。唉！我想过了，我要好好学习，以后考到外地大学，或许……还能出国，这样她还想找我就找不到了。”
也是个出路。
康妙玟灵机一动，“那我们一定都要努力，以后我们都出国念书，就去……美国好吧？”
“我也可以吗？”冯婷婷不敢相信的问。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要是想出国读书，你爸爸妈妈肯定拼命赚钱，你爸爸在外面代课赚的很多的。”
张娅宁也雀跃，“对呀对呀！康妙玟肯定能申请到美国的大学，我、我也想出国读书，我想学计算机，现在计算机专业还是美国最强。李安娜也在美国，以后我们还能在美国见面呢！”
嗐！张娅宁可能没有想过美国的面积只比中国小一点点，想要见面可能并不是那么容易。不过么，现在不宜打击她的积极性。
一想到将来她们会都去美国念书，就觉得这幅前景也非常不错呢！
*
康卫国同志的收获不错，居然真的有黄鳝，抓了两条黄鳝，几只肥肥的大螃蟹，足够做两个菜给老婆女儿加餐了。人多鳝少，能抓到两条黄鳝都是他足够眼明手快。
浑身充满了得意！
康妙玟爱吃黄鳝和螃蟹，但很怕细细长长的黄鳝，离得远远的便撑开塑料袋。
两条黄鳝落袋，康卫国抓过塑料袋，扎紧口，放在一边。随后用水管冲干净腿上的淤泥——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接了水管过来，可真是造福群众——放下裤腿，胡乱擦了擦湿漉漉的脚，穿回棉袜和鞋子。
“走，回家让你妈给你做爆炒黄鳝，再把大螃蟹蒸了！”康卫国得意的很。
第86章 花出去的才是钱
康家只有20斤鱼, 康卫国弄了一个大水桶装鱼，借了一辆后面可以装货的二八大杠，右边放鱼桶, 左边带闺女, 一路潇洒的骑回家。
张娅宁和冯婷婷也都去找自己的爸爸, 张凤池是计算机系的教授, 计算机系已经抬走了分到的鱼，这会儿也是用一台地秤给老师职工们分鱼。
负责分配的人喊着：“各位老师不要急啊, 拿了桶来装鱼的老师记得自家的桶，分不清的就写上名字，我给老师们称好, 只多不少！称完了就给各位老师送货上门啊！”
张凤池拎着自家的大水桶等在一旁, 见小女儿来了, 笑着说：“你怎么过来了？”
“跟康妙玟和冯婷婷一起来的, 康叔叔在塘里抓了黄鳝，带着康妙玟先回家了。爸爸, 你怎么拿回去？”
“等下分好了，系里用三轮车给送到家里。”张凤池指着旁边的三轮车, 三轮车车斗里已经放了几只桶。桶的材质不同，有木桶、塑料水桶，还有装油漆的铁桶。称好了鱼，还有人往桶里放自来水, 确保鱼还能活上几小时。
张娅宁想到中午便能吃到鲜鱼，口水都分泌了许多。
“妈妈的那份呢？”
“你妈妈系里人少，已经分完了, 也是用三轮车送到家。她刚回去。你大姐二姐呢？”
“大姐在洗衣服，二姐去买菜了, 妈妈没空买菜。我扫过地才出来的。”家里人多，姐妹三个都要做家务，妈妈很辛苦，要上课、备课，还要做家务，太累了。
“那你等下跟我一起回家吧。”
就是简单枯燥的称鱼看着也很有意思，一共就两种鱼，鲫鱼小鲤鱼大，但都是20斤，自由搭配。到了张凤池，他赶紧报上两种鱼的数量：鲤鱼一条，其他全都是鲫鱼。
抓鱼的职工麻利的从大竹筐里抓出一条肥美的鲤鱼，放进大水桶；又刷刷的往里扔鲫鱼，地秤上的秤砣已经搭配好，少一条不够20斤，那么就再扔一条进去。
秤砣一端翘起。
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是公家的福利，只多不少，到自己也肯定一样。
职工麻利的将大水桶放上三轮车，“下一位老师！”
张凤池认认真真的在一张活血止疼膏的一半上写了“张凤池”三个字，用小剪刀仔细剪开，贴在水桶外面。另一半收到裤兜里。
“娅宁，走了。”高高兴兴的骑上自行车，带女儿回家。
等着吃鱼喽！
*
这边冯康志也在等着称鱼。他从家里拎了一只木桶来装鱼，一旁还有同事跟他说话，“老冯，你这个木桶结实！”
“秋菊从她娘家带来的，用了十几年了，结实得很！”冯康志老老实实的说。
同事看了看他身旁的女孩：系里都知道冯家的女儿是收养的，但跟疼亲生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同事们都不觉得有什么；这次孩子亲妈找上门来，老冯肉眼可见的憔悴了，孩子也瘦了一圈，怪可怜的。
严秋菊在他们系里是个铁娘子似的人物，这次也没招，只能忍了，掏钱买个清净。
同事拍了拍冯康志的肩膀，欲言又止。转头亲切的对冯婷婷说：“婷婷啊，来来，叔叔给你两根藕，刚挖出来的，回家让你妈妈做给你吃，好吃呢！”
冯康志便问：“今年还分藕呀？”
“藕就是那边挖出来的，不分，数量不多，就挖几百斤卖。我过去的时候都快卖完了，只抢了几根。”
冯康志掏钱包，“多少钱买的？我给你钱。”
“老冯，你这就没意思了，我给孩子的，要你给什么钱？”同事翻白眼，“来来，拿着拿着。”
冯康志笑了，“那谢谢你啊。婷婷，谢谢牛叔叔。”
“谢谢牛叔叔。”
藕节用布条扎着，手一提就行。冯康志回了家，将两根藕放到厨房，对严秋菊说是老牛送给婷婷的，可惜他知道消息晚了，没能买到。
“老牛人还可以。”严秋菊指挥丈夫洗藕，两根藕一共8个藕节，切下来清洗，藕孔里很干净，几乎没有泥，洗干净后挑了两节梢头的嫩藕，做一道糖拌藕片，婷婷喜欢吃甜的。
“中午就煮鲫鱼汤，煮三条，一人一条。”严秋菊有点恶狠狠的，“吃！大家都吃！”
冯康志瞥她一眼，“煮四条吧，婷婷吃两条，她现在在发育，吃的多。”鲫鱼长得慢，这养了大概2、3年吧，他也不是很懂，反正一条大概1斤多，去掉鱼骨鱼头这些，两条鱼也就顶天2斤肉，能吃完。
“你吃鱼头鱼尾巴。”
“鱼头我包了。”冯康志笑嘻嘻的说。
“晚上煮个莲藕排骨汤，你跟婷婷都多吃一点。”严秋菊之前以精打细算不吃亏出名，这次不得不掏钱给女儿的亲妈，都快把她气炸了！一边是憋屈，一边是心疼钱：早知道这钱还不如全花了呢！
吃！都吃到肚子里！
*
这天中午，庐州理工大学几乎家家都飘出了鱼香，100种鱼的做法争奇斗艳。
康妙玟家也是做了鲫鱼汤，三条鲫鱼挤挤挨挨的躺在瓦罐里，奶白的鱼汤翻滚，鱼汤的鲜美气味飘在房间里，又从敞开的厨房窗户飘向外面。
“中午吃大米饭，鲫鱼汤，爆炒鳝段。螃蟹放冰箱里，晚上清蒸给玟玟吃。”奚绣蓝分配好了，“下午你跑一趟，把那条鲤鱼送给我妈。”
“这鱼这么大，爸妈一顿吃不完，又没冰箱，怎么放？”
奚绣蓝一想，也是哦。
康妙玟说：“要不，放在下面小卖部的冰箱里？给老板一块钱电费。”
“也行。康卫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让妈砍一半做了吃，另一半你拎去放小卖部的冰箱里。多拿几个塑料袋，把鱼包严实一点，不要串味了，不然人家老板不乐意的。”
“要不……”康卫国沉吟，“咱家现在也不差钱，我做钓饵一年也能赚小几千呢。这样啊，元旦咱们就不送别的礼物了，送爸妈一台冰箱，你看怎么样？”
这话说的奚绣蓝心里十分高兴熨帖。倒不是她之前没想过送娘家一台冰箱，只是一台冰箱大几百呢，不是小钱，不好跟丈夫开口。而且她还要担心妹妹知道这事会埋怨她，姐姐送了冰箱，妹妹要送个什么才不至于被比下去？
奚绣蓝没结婚的时候压根不会考虑这些，只是被妹妹埋怨了几次，搞得她十分难办，每年春节送年礼给爹妈都要先问问妹妹送多少礼物，不能比妹妹送的多也不能送的贵。
所以她才一直没提，本来还想着下次见到妹妹问问，要不姐妹俩平分冰箱钱？这样奚绣娟也不会生气，她也能少花钱。
不料康妙玟却不同意，“那是你孝顺你爸妈我爷爷奶奶的，她不高兴你就要考虑她的心情？”她算老几啊？
“你这孩子。我跟她总归是姐妹。”
“你孝顺你的，她孝顺她的。有钱多孝顺，没钱少孝顺，有什么好叽叽歪歪的？”康妙玟喝了一口鱼汤：真鲜呀！真好喝！
奚绣蓝想想，也是哦，说的对！
她其实没有发觉，自从女儿成了小天才后，家里的事情越来越多的会跟女儿商量，俩口子几乎都不把女儿当单纯的孩子看待了。
“也别非得赶着元旦了，我爸有私房钱，就今天买呗。妈，爸爸的私房钱不花白不花，你拿来孝顺父母不是很好吗？”康妙玟笑嘻嘻的看着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