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金掌柜就更惨了,脸上的蛋液糊得几乎瞧不见五官,一边骂,一边抹脸,又一边往外呸呸呸的吐着蛋液,“呕,恶心死我了,你们这群刁民,呕,你们给我等着,呕,我不会,呕,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得瞧得玉格差点没忍住笑,好在,很快,事情惊动了步兵营,店里的小二也带着顺天府的衙役赶了过来。
闹事的百姓们作鸟兽散,只有几个扔得格外狠,又跑得慢的,被官兵们拿下。
金掌柜暴跳如雷,“此事我们绝不罢休!”
这一跳,头上脸上的蛋液又顺着流到了嘴里,金掌柜恶心得呕弯了腰。
郭掌柜叹气道:“这凭白无故的,也太过分了些,总得给我们个交代。”
三姐儿且哭且怒且泼辣道:“这也太过分了,这是咱们旗人的内城,他们就敢这样欺到咱们门上来!我是镶蓝满军旗的,我们不归顺天府管,我要告我们佐领大人那里去!”
由于牵扯的人数众多,而金掌柜几个又好似一点儿没有政治敏感度,没觉着自己做了多么不得民心的事,非犟着不愿息事宁人,事情便僵持住了。
法不责众,这案子不好判啊,可几家商铺按律法来说,也没做错什么,而且他们后天牵牵扯扯的又是一大堆的关系。
顺天府尹愁白了头,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怎么也没人来递句话。
第67章 、反转戏
顺天府尹预备这么处置这事先不必说,自有关注此事的有心人借题发挥,把这事报了上去。
次日一早,御史的折子便摆到了康熙的案头。
原本这样的小事报不到康熙面前,但这是内城的民乱,又在赈济灾民的关头,难免就让人瞧着厌烦敏感了些。
更耐人寻味的是,一向执笔如执刀的御史,说到此事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揣测假设些什么,也没有什么立场和情感偏好。
这是什么意思?碍于职责不得不报,但又不敢言辞犀利得罪什么人?
早朝上,康熙沉着脸当着众大臣的面,把折子扔到了户部尚书凯音布身上。
凯音布吓得立马跪下,抖着手捡起折子打开看后,神情却瞬间安定下来,“皇上,此事另有隐情,求皇上容奴才细禀。”
康熙眯着眼瞧了他一会儿,抬了抬手。
凯音布忙道:“不敢欺瞒皇上,这贵宾卡,奴才家里也有一张。”
康熙的神情放松下来,但脸上却瞧不出分毫,一手搭在龙椅上,身子微微倾斜倚靠过去,漫不经心的听着,视线从凯音布的身上,转到了各个儿子和满朝文武身上。
“一百两银子买一块木头确实是不便宜,但这回这一百两,奴才却觉得花得很值,不是奴才银子多,而是那商家卖时便说,这银子是拿来捐给朝廷赈济灾民用的,早在前日,贵宾卡卖完的那一日,帖子就交到了奴才手里,要是没昨儿下午那事,这会儿银子已经抬到户部了……”
玉格瞧着郭掌柜和金掌柜几个,精神抖擞的挑剔力夫的精神体态,清点三箱银子的数量成色,心里却疑惑不已。
这场戏反转得太快了,也就昨儿和今天,不过两天,不到两天。
前头他们商议的时候,关于如何才能把这事做得更轰动些,想了无数个法子,最后定了郝掌柜的欲扬先抑,一来反转才最有意思不过;二来已经冤枉他们一次了,往后别人再说他们什么,是不是就得多想想了;三来,可以在无辜被牵连带累的官员和富商们心里铺垫个同病相怜的好感。
同时,也因为定了这反转,所以她们才急着去各处贵宾那里解释,免得他们因担心受惊而生恼迁怒。
又因为去各处贵宾那里解释的事,极顺利又迅速的卖掉了剩余的贵宾卡。
但与此同时,告知了那么多贵宾,他们这银子是要捐出去的,这消息就不算保密了,虽然他们发作得很迅速,但这消息也必然是走漏了的,怎么就,一夜的工夫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而不过下午,朝廷就做出了决断。
他们虽然没得什么实际封赏,但却得了皇上口头的一句“仁商”,把金掌柜几个高兴激动得不行,当即也顺理成章的大度表示不追究那些个刁民的蛮横无礼了。
“这事顺利得透着蹊跷,事情这么快就有了结果,必是昨儿发生,今儿早朝的时候就被人报了上去,可不过五千两银子。”哪里值得皇上和满朝文武郑重其事的商议讨论。
和金掌柜几个一起去往户部送完银子后,玉格还是拉着金掌柜和郭掌柜、郝掌柜悄悄说起了这事。
金掌柜乐呵呵满不在意的道:“随它有什么蹊跷,事情顺利还不好?反正咱们得的是好处,嘿嘿。”
郝掌柜眉目间也透着喜气,却没金掌柜那样不靠谱,而是道:“五千两银子可不少了,你再想想,银子、灾民、民乱,这三个连到一处,你说是不是大事?”
郭掌柜知道的事情更多些,想得也深,明白玉格的担心,“郝掌柜说得对,五千两银子是不少了,前些年,有名的‘陈汝弼案’不知你们还记不记得,那是多少银子?”
郭掌柜伸出三个手指头,“三千两银子。”
“不过三千两银子,就引得满朝官员争论不休,为何?”郭掌柜压低声音道:“明面上是受贿行贿之事,实则是满官汉官之争,所以才生生将其办成了大案,这事,说不准也有什么别的事藏在里头,不过咱们这个身份,只瞧面上的就好了,再往里,咱们能不能看明白且不说,就是看明白了,咱们这身份,又能做什么呢?”
听了郭掌柜这话,玉格的心神放松下来,颔首道谢,“郭掌柜说得是,是我着相了。”
郭掌柜又笑道:“也不能这么说,你是满人,年纪又还小,如今虽然……,但往后,就不好说了。”
金掌柜笑着点头道:“对极对极,我也是极看好玉小弟的,以后玉小弟发达了,可要多照顾照顾。”
郝掌柜也笑着凑热闹,捉住玉格的手腕道:“咱们两个可是最先相识的。”
玉格无奈而拱手笑道:“好说好说,只是往后若玉格不成器,也请三位千万赏口饭吃。”
“哈哈哈哈。”
事情这样顺利,几人心情都好得很,玉格也终于腾出手来,理理家事。
今儿是大姐儿三朝回门的日子,玉格和几人分别后,便同三姐儿和张满仓一起赶回了棺材胡同。
六姐儿一瞧见他们,赶忙拉着他们进去,“还好还好,可算是赶上晚饭了,再晚些,大姐和姐夫都要回家了。”
马志祥走出来笑道:“没事儿,要是没赶上,我和大姐儿三日后再来一次。”
三朝回门并不固定是出嫁后的第三天,毕竟总有特别情况或特殊的事情,所以出嫁后第六日、第七日,甚至是满月时都行。1
但马志祥这样说,就透着亲近。
“大姐夫。”玉格笑着见礼。
马志祥让着她往堂屋走,“事情都解决了?怪不得我和你大姐成婚那日,你和三姐儿忙成那样,原来是这样的大事,昨儿我和大姐儿听说的时候,都担心得不行。”
“都解决了,原也是误会。”
玉格和马志祥聊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多尔济也回来了,瞧见玉格,又瞧见大女儿和大女婿,多尔济心里高兴,便在晚饭的时候,把马志祥送来的酒打开喝了。
这喝酒之事,自然只能马志祥陪了,不过马志祥和多尔济喝着酒,却总看向玉格说话。
玉格道:“面包糠的方子既然给大姐做了陪嫁,家里自然不再做这个生意,别处都还好,原本也都是大姐统管着的,只是佐领大人府上,原是我牵的头,如今虽然还是照着旧例送货,但也得和府上的管事门房打好关系,毕竟这东西不难做,迟早有别家做出差不多的东西来,如此,把关系维护住就很要紧了。”
玉格又耐着性子和马志祥说了几句那府上门房和管事的性情。
临近宵禁,马志祥提出告辞,玉格被六姐儿拉到西梢间。
因为今儿要招待回门的女婿,所以家里按男女分了两桌吃饭,陈氏和大姐儿们都在西梢间。
又要分别了,大姐儿双目含泪握住玉格的手,嘴唇抖得说不出话。
玉格轻轻用力回握住她,仔细瞧着她的神色,低声问道:“他们家欺负你了?”
大姐儿摇头,“怎么会,你给我准备了那么多嫁妆。”
玉格瞧着她看了一会儿,放下心来,笑着道:“以后想家了,随时都可以回来,这里永远是你家,也可以去红福记瞧瞧,嫁了人,也别一味的守在家里。”
大姐儿含着泪点头,外头马志祥再次提出告辞,大姐儿也要走了,临走前,大姐儿拉着玉格的手,泪珠子终于落下来,低声道:“玉格,大姐谢谢你。”
玉格笑着松开手,跟在大姐儿身后走到堂屋,又和多尔济一起将两人送到院门。
院门口,张满仓从马车上跳下来笑道:“大姑娘、姑爷,马车已经备好了,两位上车吧。”
大姐儿诧异的回头瞧了玉格一眼,玉格笑着点点头。
马志祥意外过后,回身对多尔济和玉格再次施礼告辞,而后转身亲自扶着大姐儿登上马车。
玉格和多尔济站在原地瞧着马车走远,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六姐儿探出脑袋只瞧见一个车尾巴,忙惊奇的问道:“玉格,你买马车啦?哇,我还没坐过马车呢!”
多尔济笑着摇了摇头,“孩子话,咱们家里哪个会赶马车?那是叫的马车。”
玉格点点头,同意多尔济的话,又伸手揉了揉六姐儿的脑袋,“等你以后嫁了人,我也回回都叫马车接送你回家。”
“哼。”六姐儿轻哼一声跑回屋。
玉格陪着多尔济慢慢走在后头。
多尔济脸上还带着醉意,瞧着玉格的神情也带着几分恍惚,什么时候起,他和玉格儿这样生疏了,生疏得两人这样单独走在一块儿,他都不知道能和她说什么。
多尔济低下头,有些伤心。
玉格笑着伸手扶住他,“天暗了,阿玛小心脚下。”
多尔济又瞧向玉格,心里没由来的又放松开来,他的儿子这样聪慧出色又孝顺体贴,他有什么好伤心。
“好孩子。”多尔济笑着拍拍玉格的手,心神一放开,脸上的醉意就更浓了。
玉格把多尔济交给陈氏,自去洗漱安睡,如今虽辛苦些,可日子总在慢慢变好,往后也会更好。
这一晚,玉格能安睡,却也有许多人睡不好觉。
昨儿连着今儿这一通事,算计的痕迹太重,是哪个在算计,又在算计什么。
往常从跳出来的官员里头,或是从事情的利弊得失上头,多少也能瞧出几分,偏偏这回参与其中的官员实在太多,竟是哪一党哪一系的都有,而好处……
大头自然是哪几个商家,其次是买了贵宾卡的人,可再然后呢,闹出这么大的事,只为图这些商家小利,实在叫人难以置信、不能心安。
第68章 、戏过了
次日一早,玉格难得能在家里悠悠闲闲的吃顿早饭,陈氏特特早早起床,整治了满满一桌丰盛的早餐。
如今多尔济的俸银俸米不用还债换钱,只管家里吃喝开销就很够用了,所以陈氏如今很舍得在吃喝上花钱,尤其是为了玉格,一大桌早餐,没有一样是昨晚的剩菜。
玉格笑着坐下,没舍得拂了陈氏的好意,要了一碗豆腐脑,又要了一碗豆浆,并一根油条、一个饺子、半个包子。
陈氏见玉格吃得多吃得香,果然高兴不已,温声和玉格絮叨起家长里短的闲话来。
“你们前儿忙的事,额娘不懂也不问了,总之你心里有分寸就行,我的玉格这样能干,额娘再放心不过了。”
玉格笑着点点头,这点事她解释了无数遍,也实在不愿说了,所以她能这样想最好。
陈氏伸手抚了抚玉格的脑袋,弯唇笑了笑,又接着道:“就是家里的事,额娘想着还是得和你说一声,你今儿可能在家里多待会儿?额娘有事想和你商量。”
陈氏说着,眼神扫过二姐儿和金姐儿。
玉格明白了,放下碗对陈氏道:“额娘,直接说吧,没事儿,个人的事儿总得自己听了,自己拿主意,往后若有不好,也能少些怨怼。”
陈氏先是道:“哪有什么不好的,额娘难道会害她们?”
说完踌躇片刻,又看向三姐儿和四姐儿几个。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都听明白了,二姐儿和金姐儿对视一眼,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三姐儿几个就只剩下满满的好奇了,又不好意思表态,便用眼神示意着玉格,其中六姐儿催促的眼神最是露骨。
玉格瞧得好笑不已,道:“这是迟早的事,让她们多听听多看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