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腾很奇怪,苏武为什么说出了自己的台词。
当他双脚踩实的时候,立刻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整个地面,突然掉了下去,就像电梯的桥厢一样。
“你搞什么鬼?”胡云腾看着和自己一起降落的苏武,并不感到害怕。
苏武诡异的笑了笑,却不言语,直到下落的地面彻底停稳之后,他拍了拍右侧的墙壁,用一种类似鸟叫的声音“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堆。
胡云腾本想拿枪挟持苏武,一想到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会死,只好放弃了。
静观其变吧,如果苏武真的要害自己,没必要搞那么多花头,直接在帐篷里围杀就行了。
想通了这一点,胡云腾索性将长枪收了起来,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在一边瞧着。
墙壁后面很快有了回应,也是鸟叫声,听起来有些欢快。
苏武又短促的叫了几声,右边的墙壁像变魔术似的裂开一条缝隙,缝隙越来越大,一直到能让一个人侧身进入时,这才停止变化。
苏武朝胡云腾招了招手,率先侧身钻过了缝隙。
缝隙之后,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密室之内,除了站着的七个人之外,就只有顶上挂着一盏昏暗的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但是那七人的脸上,都带着说不出的喜悦之情,有一位个子和胡云腾差不多的,甚至流出了眼泪。
“不用那么激动吧。”胡云腾小声嘀咕着。
这些人,长的比一般人要黑的多,好在脸上都涂了蓝色的颜料,使得看上去不那么黑了,乱糟糟的头发上都绑着三根彩带,彩带之上插着几根细长的红色羽毛,看起来怪极了。
苏武听了他的话,微微摇头:“不是激动,是害怕。”
不等胡云腾开口询问,他又开始说话,这一次,是标准的汉语。
“都动起来,别让外面的人听出异样。”
话音一落,人群中就走出三人,其中两人“嘿嘿哈哈”的叫个不停,另一人“哎呦哎呦”像是挨打受伤。
苏武将写有“武”字的纸套递给人群中最高大的男子,那男子看过之后,立刻单膝跪地,右拳横放在胸前,低头行礼:“阿扎合族兰阿扎见过头领,请问头领尊姓大名。”
阿扎在胡语里是低贱的意思。
阿扎合族也不是普通的胡人分支,而是胡人部落互相讨伐时产生的一个特殊族群,指的是那些战败被俘的人,这些人因为有战斗能力,依旧在部队里服役,所以身份比奴隶高一点,还能保留自己的姓氏。
但是名字,统一叫做阿扎。
比如眼前这位男人,姓兰,所以叫兰阿扎。
但是这人在介绍自己的时候,丝毫没有卑怯的意思,反而有些骄傲。
因为在匈奴部落里,呼衍氏、兰氏和须卜氏是贵族姓氏。
他虽然战败被俘,成了阿扎合族,但是兰姓依旧保留着,在军队里,享有比普通士卒更好的待遇,也是密室中七人的头目。
“我叫胡云腾。”听到兰阿扎这个古怪的名字,胡云腾顿时明白眼前这些人都是匈奴人,那么苏武带自己下来,肯定不是要害自己,李陵写的那个字到底还是起作用了。既然如此,就不用谎报姓名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说出姓名之后,原本站着的那些人,“唰”的一下,全都跪下了,动作整齐划一,额头都紧紧的贴在地面,就连三位假装互殴的人也不例外。
“干嘛?”胡云腾有些奇怪。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扬名立万这种事情还来不及做,为什么这些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苏武也是瞪大了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胡云腾,脸上全是震惊的神色。
良久之后,他酸酸的吐出一句:“匈奴王真是好大的手笔,连胡姓神族都出动了。”
胡人部落里,姓氏繁多,具体有多少种,就连匈奴人都说不清楚,但是在这么多姓氏里面,被称为贵族的只有呼衍氏、兰氏和须卜氏三种。
这些贵族,都有成为单于(部落头领)的可能性,但是要成为真正的王者,统领各大部落,只能是胡姓之人,为此胡姓也被称为神族。
兰阿扎平时自视甚高,从不轻易服人,但是面对胡姓神族,他跪的心悦诚服。
确切的说,这是胡人与生俱来的天性。
胡姓神族,就是他们的神灵,绝对不可容亵渎。
胡云腾听了苏武的话,还是有些不解,“胡姓神族”这个词,在史书上并无记载,他当然也无从得知。
但是他明白“神”这个字的意思,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要行此大礼,他们不是在跪自己,他们跪的是心中的神灵。
“起来吧。”胡云腾抬了抬手,眼下事情繁多,跪来跪去太浪费时间。
兰阿扎微微抬头,见胡云腾表情和善,不像是在客气,这才带头站起身来,只是身子稍稍弯曲,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比胡云腾还要矮上一截。
苏武一摆宽大的袖袍:“别停下,上面有人。”
三位阿扎同时出列,继续嘿嘿哈哈,哎呦哎呦。
苏武大袍再挥,这次是请胡云腾到一边说话。
知道了胡云腾的名字后,苏武这位在匈奴待过一段时间的汉军降将,面容肃穆起来,再不像刚才那般故弄玄虚。
将胡云腾请到角落之后,苏武压低了声音:“我和李公子都曾在匈奴大营里待过,虽然飞将军既往不咎,让我做了龙城的副将,可是周围的士兵,都当我是奸细,这些年来,但凡和我走的近的,都会被李敢将军抓去审问,所以在上面,我只能演一出戏,来迷惑他们。”
胡云腾恍然大悟,难怪这厮会炫耀什么地刺飞弩,原来是在提醒自己。
要是没有这个提醒,搞突然袭击的话,自己多半是躲不过去的。
可即便他出言提醒了,自己要是没本事的话,照样得扑。
这厮的心思恐怕没那么简单。
“苏兄,我若是没本事从你的十面埋伏中逃出来,后果又会如何?”胡云腾笑眯眯的问着,眼神之中精光闪现,如两把利剑,直刺苏武的心口。
苏武尴尬的笑了笑,并没隐瞒什么:“如果胡公子闯不过这一关,接下来李公子的事情估计也办不好,恕我不能和公子相见。”
不能相见!胡云腾冷笑一声。
要是闯不过,可不会是不能相见这么简单,多半是被李敢抓入大牢,严刑逼供。
苏武并不畏惧,迎着他犀利的眼神,缓缓说道:“胡姓神族在这里可不管用,能不能活着出去,只能看你的本事。”
胡云腾并不想帮李陵做什么,纯粹只是没事可干,这才找上了苏武,没想到摊上这么一个麻烦事。
不过也好,这七位匈奴人对自己心悦诚服,如果能带出城去,是不错的手下。
至于那位李陵,看缘分吧。
若是方便,顺路捎带出去,也是可以的。
打定了这个心思,胡云腾安下心来,对着苏武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许多:“过去的事暂且不提,接下来,苏兄有何安排。”
苏武右手抚摸着下巴,那里稀稀疏疏有两三根白须:“胡公子放心,我和兰阿扎说好了,会有人和你换脸上去顶替,接下来,我会调几个亲兵过来,你们和他换过脸后,就能上去了。”
“换脸?”这个词听起来有些奇怪,胡云腾好奇的看着苏武。
苏武微微一笑,朝身后指了指。
有位眼睛看起来很年轻的匈奴人,快步走到两人身边,跪地行礼道:“隍阿扎见过公子。”
胡云腾转头望向苏武,见他笑着点头,就抬了抬手,说道:“你变一个给我看看。”
隍阿扎惶恐的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极薄的类似面膜的东西,敷在胡云腾的脸上。
片刻之后,隍阿扎揭下薄膜,朝那个泪迹未干的匈奴人招了招手,后者走上前来,任由隍阿扎在他脸上涂弄。
没多久,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出现在胡云腾面前,要不是穿着打扮不一样,胡云腾一定会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这么神奇!”他赞叹着,朝隍阿扎竖起了大拇指。
隍阿扎惶恐至极,再次跪地行礼。
之后,苏武让两人换了衣服,带着冒牌的胡云腾出了密室。
等他走后,剩余的六位阿扎族人,远远的避在一边,没人敢和胡云腾对视。
“兰阿扎,你过来。”胡云腾盘腿坐下,只记得那位首领的名字,便把他叫了过来。
高大的匈奴人颤颤巍巍的来到他的面前,双膝跪地,低头匍匐。
“跟我一样,坐着。”胡云腾拍了拍身边的地面。
心里觉得这胡人的奴性怎么这么足。
区区一个姓氏,就能让他们抬不起头来。
可他转念一想,在神权至上的国度里,其实都一样。
兰阿扎诚惶诚恐的说着不敢二字,竟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算了,胡云腾不想教他做人的道理,开始询问:“你们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兰阿扎的头依旧垂在地面上,声音平静了一些,他说道:“我们奉王之命,前来营救李驸马,共有十路大军,我们这一路在阴山脚下被苏武将军击败,我们几个因为会换脸,混入了苏武将军的军队之中,最后来到了这里。”
兰阿扎说的简单,可事实上,那是匈奴王倾尽全力的一次营救。
总计三万大军,分十路,将汉三长城团团围住,企图毕其功于一役。
可是那位飞将军李广,实在太过可怕!
仅是一人,骑着神马飞卢,将十路大军的军旗全数斩落。
何为神马?飞卢日万!
指的就是那批飞卢马,能日行万里!
世人常说千里马常有,可万里马独此一匹!
非常人所能驾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