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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9)

咳咳,虽然他家只有他一个人。

捡也不光是捡而已,大到钢管、钢筋小到扣件、螺丝,只要能卖点钱的他都不嫌弃。

来到刚刚挖好,据说是准备修个湖的大坑边。老杨熟练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编织袋,开始了自己的零元大采购,今晚的月亮很亮,正好方便了他的动作,金属在他的编织袋里叮叮当当地响,奏响快乐的财富乐章。

忽然,他的动作停下了,虽然老杨年纪不小,但耳朵可灵着呢,敏锐地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

他心道不好,怕不是守夜的人过来了,做贼心虚的他情急之下立即躲到了一旁的土堆后面。

但这次来巡夜的人好像有些奇怪,怎么连个手电也不打啊?

那人的脚步在大坑边停下了。

沙沙

好像是在拖什么东西的声音。

老杨心底起了疑惑,难道来的不是工地上的人,而是自己的同行?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里着急,听这个声音,那人的袋子可比自己的要沉多了,等那人搜刮一通之后,哪里还有他老杨的汤喝啊!

他偷偷摸摸地将脑袋伸出去,悄悄打量着这个想抢自己生意的家伙。

没想到来人并不是那几个跟老杨一个风格的拾荒者,反而穿着衬衫西裤,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虽然现在并不是那么整齐,但也比老杨的鸡窝头好多了。

这种平头正脸的家伙也来工地上偷东西?老杨不解。

正想到这里,那人拖动的黑色袋子就像是不堪重负一般突然裂开了,里面的东西就这样掉了半截在外面。

长长的头发,尖尖的下颌,苍白的脸上双眼和嘴唇都被黑线缝了起来,脖子上有个黑点,好像是颗痣,身上的白衣沾了泥土,显得脏兮兮的。

妈耶,怎么是个人!!

谁家闺女遭了这么大的罪啊!!

老杨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一个不小心出了声把人引来。他的心正因为恐惧而狂跳着,理智告诉他现在就应该悄悄地逃走,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他挣扎了几秒后还是忍不住继续看下去。

那个男人见尸体掉出来,脸上浮现不耐烦的神色,他一把抓住尸体的头发,粗暴地将露出的半截身体塞进袋子里,然后捏住破损的部分,一路将人拖到了准备修建人工湖的深坑里。

从老杨的角度看不到坑里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又是一阵沙沙地摩擦声。

声音距离老杨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远,老杨耳中全是自己鼓噪的心跳,他小心翼翼地从土堆后探出头,朝着更接近深坑的位置走去。

刚刚走到之前袋子裂开的位置,常年偷金属的敏锐感官让他捕捉到地上有个亮晶晶的东西,老杨低下头一看,发现是个银色的项链,细细的,坠子是个线条勾勒出的猫,看着还怪精致的。

老杨下意识地伸出手,将项链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在往前一点他看到了一条向下的斜坡,大概是为了方便施工临时留的一条土路。老杨没敢下去,感觉要是下去被那人发现了,自己就成锅里的王八了,想跑都跑不掉。

他怂怂地在地上匍匐前进,悄悄蹭到了坑边上,还顺了块不知道哪来的石头当掩体,苟在后面继续看。

那个男人一直将尸体拖到湖中的某个地方,然后开始环视四周,似乎在观察环境,或者说是在确定位置。

老杨悄悄地往后躲了躲生怕被发现。

过了一阵,坑里响起了挖土的声音,老杨估摸着那个男人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了,又悄悄将视线投过去。

男人挖出了一个深深的坑,然后在边上将尸体一推,尸体就这样滚了进去,他站在坑边一动不动,因为背对着,老杨也不知道他在干嘛。

呵呵

就在老杨趴得想尿尿的时候,埋尸的男人却突然笑了起来,对着一具尸体。那笑声并不算很大,伴着夜里的凉风,却有种鬼哭的感觉。

呵呵呵呵呵

这笑声笑得老杨尿都快下来了,鸡皮疙瘩瞬间遍布全身,感觉这个家伙怕不是个变态吧。

就在这时,笑容满面的男人忽然转过头,视线再次扫过周围。

老杨吓得连忙缩起脑袋,一个劲地往后退去,他再也不敢看了,他怕那个男人把他也杀了,然后再对着他的尸体发出诡异莫名的笑声。

老杨就这样逃回了家,洗漱都没顾得上就直接跳上床,拿破被子把自己死死捂住,不停地发抖。

他一整个晚上都没睡踏实,梦里一会儿是那姑娘苍白凄惨的脸,一会儿是那个男人仿佛诅咒一般的笑声,反反复复,织成了永无尽头的噩梦。

第二天,老杨挂着两个厚厚的黑眼圈,在屋里枯坐了一整天,到了夜里,还是没忍住又偷偷摸摸地去了趟工地。

却不料今天工地大晚上的还在加班,尤其是深坑那边,机器响个不停。

老杨没敢靠近,只找了个黑漆漆的角落远远地看着。就见之前埋了那姑娘尸体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个大土堆,还有源源不断的土和石头正在朝那边运送,就像是准备造一座山一样。

他呆呆地看着那座逐渐成型的山,嘴巴开合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姑娘就这样再也没人发现了吗?

突然,老杨涣散的目光骤然收紧,聚集到了下面的其中一个人身上,这个人!这个人不是昨晚埋尸体的那个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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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这个男人朝身边像工头的人说了什么,对着那座人工山比比划划,周围的工人对他都很恭敬,这个人看起来地位不低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老杨总感觉那个男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往自己这边看,他心头惴惴不安,逃命似地离开了工地。

一直到跑出了公园好远,来到满是杂草的荒地上。老杨脚下一软,一个左脚绊右脚重重摔在地上,茂密的杂草扎在脸上,带着凉意和略微的刺痛,这才将他的神志唤了回来。

他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边的草叶,脑子里各种纷乱的念头交错着出现。

第一个念头是报警。

但他是在工地上偷东西的时候看到的,警察一问话他偷东西的事情立马就会暴露。老杨心里发虚,他这些年干了不少偷鸡摸狗的事情,看到警察怕的不行。

而且,那个杀人的男人好像在工地上地位挺重要的,是那种光鲜亮丽的人上人,自己只是个捡破烂还偷东西的糟老头子,对比之下,老杨感觉自己跟一只在阴沟里躲着的耗子没什么区别。

像是有一只脚狠狠地在胸口上踩着,让老杨感觉心头沉沉的。

他的话,真的有人会听吗?

老杨掏出昨晚捡到的项链,愣愣地看着,真是个精致的玩意儿,怪漂亮的。他身边的人没有哪个会带这样的东西,工地上那些糙老爷们也不会,昨晚那个男人也不像会喜欢这种样式的。

要是个小姑娘的话,带这个项链应该会很合适吧?

想到这里,脑子里又一次浮现了那具凄惨尸体的样子。

这是死、死人的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他突然手一抖,将项链甩了出去。小小的项链转瞬就被荒草吞没,只剩下一点细碎的银光,在阳光下闪烁着。

呆愣的盯着草丛里的一点银色,老杨就这样坐在那里,像块经历风吹雨打的朽木。

他不敢去报警,不敢为了个不认识的姑娘对上那个可怕的男人。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悄悄把项链处理掉,假装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糟老头子。

对,就应该这样。

没必要为了个不认识的姑娘把自己搭进去,对他又没好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枯坐的老杨又缓缓伸出手来,重新把项链握在手心。

但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啊,她的父母把孩子养到这么大,结果人一下子就没了,死前还遭了不少罪,要是家里人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老杨曾经也是有心爱的姑娘的,也幻想过两人要是有了孩子该有多可爱。可惜他没勇气跟那位姑娘表白,一个人硬着头皮闯大城市,耗干了青春也没闯出个名堂,反而是年纪越大越发落魄,至今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找到,只能跟一群流浪汉混在一起搭棚子住。

梦里的那个家,那个对着他叫爸爸的孩子,永远不会来了。

呜老杨跪坐在草地上,蜷缩起了上身,双手捂脸发出了痛苦的哭声。

后来,老杨还是没有勇气去报警。他就这样看着绿心公园一点点落成,深坑变成了人工湖,埋着那姑娘的地方变成了一座小山丘,周围碧波环绕,上面还有树和亭子,看起来一幅安宁祥和的样子。

那晚的可怕场面再也寻不到一点踪迹,像是从存在过一样。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杨却并没有放松下来,心中的愧疚与自责仿佛化为了一只虫子,日日噬咬着老杨的内心,让他一时羞愧一时后怕。

他变得越发古怪而沉默,经常一个人偷偷看着项链发呆,在湖边枯坐大半天,又或者对着几只流浪狗喋喋不休,将心理隐藏的话全部说给它们听。

徘徊在湖边时,老杨常常会涌起一股立马就去报警的冲动。

但目光触及水面,当时的恐惧与怯懦又再一次袭上心头,然后这股冲动就像遇水的沙堆一样,被冲没了,不见了,他又变成了那个古怪自闭的糟老头子。

一天又一天过去。

直到某天,老杨突然在家里摔倒了。

他无法呼救,身体也僵硬着一点动弹不得,地面很凉,他的身体也在一点点的变冷,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杨模模糊糊的知道,这是自己的时候到了啊

像他这样的人,一个人生,一个人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人会伤心。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忍不住又一次想起了葬身湖底的那个她,那姑娘的家里人,一定在等着吧。

谁来

谁来带她出去啊

当老杨的最后一口气咽下,藏在枕边的项链忽然微微一亮,随即化为一滩液体,消失在原地。

肖澄从回忆中睁开眼,破败的棚屋消失了,眼前依然是黑沉沉的湖底,他看向长发女之前所在的位置,那是藏匿了余书弈尸体的人造山。

调查组仔仔细细地查过了整个湖,试图在其中搜寻尸体的踪迹,却并没有检查过山,这座小山丘就像个视角盲区一样,明明矗立在众人眼前,却没人想得到它身上去。

毕竟谁有那么大能耐,能以一己之力把尸体藏进山底呢?

除非那人能精准地在这座山出现前就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垂眸看向手中的项链,原来是这样。

长发女其实是来自老杨的余念,是他在长久的自责与愧疚之中生出的心魔。他不知道余书弈其实是男性,一直认为那是个姑娘,所以长发女才会呈现女性的外表。那种被水泡得浮肿的样子应该是来自老杨的想象,他将尸体和湖水关联起来,所以下意识地给长发女赋予了浮肿的外表。

而老杨最后的心愿,也不过是让余书弈的尸体能够重见天日而已。

可惜的是,长发女并不是那种高智力的留存物,它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带人进湖底找余书弈,却不知道人类的生命很脆弱,被粗暴地拖入水中那么久,是会死的。

肖澄的心头又多了一点对留存物的感悟,原来就算是善念也未必能造成好的结果吗?

突然,肖澄的眼前一阵发黑。

窒息感再次袭来,这次来得比之前还要凶猛,缺氧的感觉并不好受,胸口像是被堵住了,每个肺泡都在呐喊着对空气的渴望。

糟糕,时限恐怕已经到了!

肖澄不敢在湖底多留,他抓紧了手中的项链,全力朝上游去。

没有了长发女的阻碍,肖澄很顺利地来到了湖面上,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混杂了水汽的空气,脑子里一阵放空。

窒息的痛苦还残留着,心脏可以让他不死,但并不会让肖澄承受的疼痛减少半分,或者说,生命的延长反而让他经受的痛苦更多。

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那手指甲修剪整齐,骨节分明,在月色下看着像个大师打磨出的作品。

顺着手看过去,肖澄看到了正站在岸边的苏鹤延。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浮上水面的位置有点偏,距离之前下水的时候已经挺远了。

你怎么会在这边?肖澄伸出手。

苏鹤延看着自己的搭档,湖水冰冷,他在里面泡了那么久,此刻脸色苍白,血色几乎都褪尽了,湿润的发贴在脸颊上,显得脸颊更为瘦削,只有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澄澈明亮。

这个样子让苏鹤延想起了两人才见面的时候,那时候的肖澄看起来脆弱又苍白,却有着敢为了萍水相逢的粒粒拼命死战的勇气,甚至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还能憋着火气狠狠给他一脚。

想起那个画面,苏鹤延不由得弯起嘴角。

喂肖澄的声音打断了苏鹤延的回忆。

这人怎么回事,做出一副准备拉人的样子,他把手伸出去之后,这人却没动静了,狗搭档难道是在跟他玩握手游戏吗?

苏鹤延垂眸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自己掌心的那只手,用力握紧,将人拽上了岸。

他将一条毛巾盖在肖澄身上,随口问:解决了?

湿透的衣服有些凉,肖澄裹着毛巾点点头,抬起手给他展示自己手心里的项链:算解决了一半吧,长发女暂时不会出现了,但上面的余念还残留着一点,大概要把余书弈的尸体挖出来,余念才会彻底消失。

苏鹤延看他:我以为你会很开心?

怎么好像看着有点蔫?

肖澄的手指将毛巾攥出了皱褶:老杨不想伤人的可是长发女却造成了那么多死亡。

这就是留存物。苏鹤延的回答很简短。

肖澄看着项链,脑子里想起的是墓园里那个留下无面的女孩,老杨和她一样,都没有伤人的意思,甚至老杨还是想要救人。可最后依托他们的余念形成的,却都是凶残的致命留存物。

这次你干的不错。苏鹤延声音响起。

肖澄抬起头,正好撞进苏鹤延盛着笑意的眸子。

他这个笑容是难得的温和,没有疯狂和杀意,月色的柔光照在他的轮廓上,睫毛的阴影柔软了眼角那些锋锐的气质,将五官本身的俊美凸显出来,竟然显出两分缱绻和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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