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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234节

“好险恶的用心……”

两人拌了两句嘴,好似又回到多年前,元日还是个小红爆竹的时候。

桃花山弟子的墓都在这边了,四周的桃树长得茁壮,又是开花的时节。

元日手中握着一把扫院子的扫帚,特意拿到山上来,是为了扫扫墓前的落花。

元日扫一下,陶眠就捧着花瓣,往徒弟的坟茔浇一把。

三番两次,把元日惹急了。

“陶师父,你、你这样……”

他在京城里时刻紧绷着,口吃的毛病从未发作。

等回到桃花山时,清幽的环境,和熟悉的人,让他变得松弛。

偶尔情绪有起伏,嘴皮子就跟不上。

这时陶眠就会把食指点在他额头上,轻轻一下,用这样的手势示意他慢慢来,别着急。

这法子真的有效。元日深呼吸一口气,说话就不结巴了。

“你这样做,我收拾就没意义了。”

“哎呀,不用忙这个,”陶眠的心倒是大,“今天扫干净,明天花还是要落的。”

“此言差矣。我今天吃三顿饭,明天还会饿肚子。总不能说,干脆就别吃了。”

元日的道理一套接着一套。尤其现在更有文化了,偶尔陶眠都讲不过他。。

陶眠说不过,干脆不与他说了,挥挥手让他自便,同时把头一别生闷气。

每每元日见他这副模样就觉得好笑。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但……能保有这份真挚,却也是弥足珍贵的。

元日重新握紧扫帚,一下接着一下。

地面传出沙沙声,和山林间摩挲的叶片声交织在一起。

陶眠仿佛看穿了元日所有的心思。

“小元日,你这几天始终有话憋着没问,可以大胆问。”

扫帚的声音中断。

“我……也没什么事,只是在想荣姨,”元日抿了抿唇,“陶师父,你都不哭的。”

“不流泪并不是不难过,流泪不是难过唯一的诠释之法。”

陶眠的手指在空气中画了画,像是在给元日圈人生重点。

“再说了……”

“再说?”

陶眠一手搭在墓碑上,手掌感受着上面平滑的石头纹路。

“再说,小花在弥留之际,没有任何遗憾,那就是我最大的安慰。”

陶眠早就为五弟子的死亡,做好了准备。

甚至可以说,从他见到荣筝的第一天起,他就在为今天做准备。

死亡是迟早到来的节日。

“早些年我希望能留住徒弟,让道别的日子再晚一些。

后来我学会接受离别。”

陶眠为荣筝的坟又添了一把土,目光柔和。

“若祈求就能有来世,那我会千千万万次地祈求。若是无有,那我就希望她今生圆满。

只要她不留遗憾,那便是我全部的圆满。”

第286章 陷进去了

荣筝的头七一过,马上就要迎来元日离山的日子。

他走得静悄悄,只和陶眠道了别,没有惊动山下的人。

那日荣筝走后,他们回到观中,四处寻觅黄答应的影子,却怎么都找不到鸡。

找了半个时辰,陶眠说别找了。黄答应只是离开这里,在山中的某一处静静地卧着,直到死亡来临。

它不会被任何人找到。在地上一粒未动的米,就是它无声的道别。

荣筝走了,黄答应也走了。

很快,元日也要回到京城。

他担心陶眠自己一个人在山中不便,想把他一起带去王城。

但陶眠摇摇头。

“元日,一个人的日子,我是过惯了的。”

他轻松地说着,元日却莫名地感伤起来。

“别这么容易难过,”在临行之际,他拍拍少年的肩膀,“你将来走马上任,也是要肩挑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一味地伤怀,会变得软弱可欺。”

新科状元年纪轻轻,还没有脱去少年气。听陶眠说“软弱”二字,不禁为自己辩解。

“我只是容易共情,心思敏感罢了……”

陶眠把手收回来,笑眼望他。

“共情不是坏事,但你要把你那颗敏感的心藏起来。元日,山下的人都戴着假面,手中拿着刀子,不要向他们轻易敞开你的真心,那只会使你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陶师父……”

“不过,也别太担忧。”

陶眠又怕他过分天真,轻信于人,又担心说得太过,就要磨损他的一腔热血,叫他太早变得世故圆滑。

左右为难啊……

他到最后,只能告诉元日——

“你永远有一条退路。元日,在山外过得不开心了,就回到我这里来吧。出世还是入世,无非是一次内心的转向。”

“好。”

“既然都选择做官了,就要做个好官。无愧于天,无愧于民,无愧于心。”

“元日谨记。”

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最后与陶眠道别。

离山的路,还是那条狭窄幽长的黄沙小路。元日骑着骏马,那是多年前,陶眠送给他的那匹小黑马,如今已经长成了威风凛凛的模样。

仙人站在盛开的桃树下,挥手与少年作别。

骏马载着意气风发的状元郎,一路至王都。

路途颠簸遥远,就像元日一生颠沛跌宕的仕途。

元日走后,陶眠又恢复了原本的生活。

每日浇浇花,松松土,给山里的徒弟们带点好吃的,和他们说说话。

金手指暂时未出现。不出现是好事,陶眠近来还真没什么心情,去迎接新徒弟。

笼子里养的三只鸡,先后随他的弟子们去了。

大鹅、狗兄和猫兄,也都不在了。

窗前飞来又飞走的圆胖麻雀,不是他曾经养过的三百岁麻雀。

飞天蟑螂倒是坚挺了一段时间,最近也耐不住寂寞,不知道都出走到了何方。

……可能也是他最近下的蟑螂药比较管用。

桃花山的日子宁静安然,陶眠偶尔一个人把竹榻搬在树下,双手垫着后脑勺,两脚交叠,脚尖轻点。

一边眯起眼睛数树叶间漏下的阳光,一边挂念千里之外的元日。

元日这个官当的并不顺利。

起初还算顺风顺水,他是新科状元,又有蔡伯从中斡旋,京城那边有人帮衬。

元日在翰林院供职,还多次受到天子的赏识。

这些事都是蔡伯与陶眠闲聊时提到的。元日知道陶眠不喜朝堂政事,在往来的信笺,中,极少与他提及,只是说自己这边安好,再问陶师父好不好。

元日向来报喜不报忧,日子久了,陶眠的心底就不踏实,只得与蔡伯聊聊。

蔡伯倒是劝他放宽心。

“元日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助他,闯出个名堂来。”

蔡伯都保证到这份儿上,陶眠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元日考中状元,又做了官,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厚背景。如此优越的条件,给他说媒的人,几乎要把门槛踏破。

但对于这些热情的媒婆,元日一概谢绝。偶尔有长辈给他介绍,他也总是笑笑,把话题岔开。

陶眠对此事有所耳闻,但他也不愿催促元日。蔡伯倒是着急。

这回规劝的那个人,反而变成了陶眠。

“元日心里有谱,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从蔡伯与人相识,也过了十余年。这么长的时间,陶眠的容貌都没发生变化,蔡伯多少能猜到些真相。

但他从未深究过,只把陶眠当作关系很近的忘年之交。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说忘年交,倒也没错。

陶眠说元日的缘分未到,只是还没有契合的人出现。等到那个人出现,不用谁开口,自然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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