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找一个人流量大,环境复杂且混乱的地方,作为跟肖卓汇合,并杀死他的地点。
到了黑市街外,江寂忽然被人叫住:“喂。”
江寂神经瞬间绷起,他转头看去。
是一个靠着围墙的男性,身量高,但身材很瘦,戴着个模样恐怖的丧尸面罩,做得很逼真,连半腐烂的肌肉和骨骼都描画了出来。
那人直起身,出声说:“是我。”
江寂这才反应过来,是陆铭初。几天不见,他瘦了整整两圈,连肌肉都只剩下软囊的一层,简直形销骨立。
陆铭初走过来:“你……”
江寂抬起食指,比了个“嘘”的动作,他举起手,先把通讯器关了,然后看了眼陆铭初。
陆铭初立即反应过来,也关了通讯器。
江寂这才道:“先找个地方吃饭,要清静一点的地方。”
陆铭初便说:“那我带你去。”
两人路上没怎么交流,只是一前一后的街道里穿行。陆铭初走在前面带路,他领着江寂穿过整条黑市街,然后再穿过一片破烂但人流很大的街道。
街道两旁全是酒吧、小型赌场,以及旅馆和餐馆,中间夹着一些私人借贷和典当铺。
这条街道再后面,是一小片拥挤的贫民窟,以及荒废多年的大棚基地,只是大棚结构已经被人扒干净了,只留下大片光秃秃的空地。
陆铭初似乎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他带着江寂,直接进了街道最高的一家餐馆,然后非常奢侈地要了顶楼的包间。
这种私人场地里是没有监控的,顶楼是独立包间,也不用担心旁边会有人。
但江寂上楼后,还是在顶楼转了一圈,确定每个包间都是空着的。
陆铭初放心地说:“在这条街道上混的都是夜猫子,白天没什么人,傍晚才开始热闹。”
江寂推开最后一个包厢门,往里看了眼。
“你对这里很熟悉。”
陆铭初指了另一个包间,示意江寂坐那边,他声音有些得意:“我在这边找到了财路,而且混得不错。”
江寂回想着这条街道上的场景:“赌博吗?”
陆铭初心里清楚这不是条正道,虽然混得不错给他带来了成就感,但被人拆穿的时候,多少有些心虚。
“就是我们第一次住的旅馆老板,给介绍的工作,”陆铭初说,“一开始是让我在里面打杂,兼职保安,后来我发现我赌运还不错,就跟几个赌场合作,当了他们的……职业老千。”
陆铭初负责帮赌场赢钱,然后按点抽成。他运气一直很好,几乎每天都有五百以上的钱入账。
进了包间,陆铭初给江寂拉开椅子,感叹说:“我一直以为这里的大部分人都穷得只剩一条命,但事实告诉我,就算只剩一条命,赌狗也能把它变成钱。”
陆铭初挑的包间有一扇窗,正对着贫民窟旁边的光秃空地。而现在,那片空地上,搭了一间尖顶木屋,外观很类似现代世界里的教堂。只是屋顶上竖立的不是十字架,而是一只竖立的眼睛。
江寂一看,就认出那间屋子的背后组织——快乐教。
这会,“教堂”门前拥挤地站立着几十个人,他们在等着“教堂”开门。
江寂感到奇怪,之前他离开第四区的时候,快乐教声势浩大的进行宣传还没几个人理,这才几天过去,快乐教就发展得如此红火了吗?
是因为有玩家指路吗?
“我怀疑快乐教里有玩家。”陆铭初的话果真印证了江寂的猜测。
江寂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木头桌面,能在几天时间里,就把一个无人问津的教会指点成这样,这个玩家不简单。
是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个很有头脑的聪明人。
陆铭初不太舒服似的换了个姿势,他身体肌肉在无意识地绷紧,呼吸也变得比之前更沉,说道:“你离开之后的第二天,我在路上碰见了快乐教在发快乐水。”
江寂立马懂了陆铭初为什么会状态紧绷了,他喝过快乐水,并一直处于戒断期。这种情况下,突然碰见有人发快乐水,对他来说,就跟毒瘾发作时有人送上毒品一样。
“你没去要来喝吗?”
陆铭初不安地搓着手指,说道:“差点。”
那时他的确像是被魇住了一样,朝着发放快乐水的教徒走去。如果不是路上被人撞了一下,突然回过神,他肯定已经接过快乐水大口喝下去了。
当时,他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拖着自己的身体,远离了那群危险的教徒。
“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陆铭初不停换着坐姿,“是快乐教宣传教义的话术,突然变了,他们开始宣传灵魂轮回、剥夺,以及来生了。”
……
神目教堂。
这间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搭建出来的建筑,面积很大。进门便是宣讲用的大厅,中间是专门接待入教教徒的小厅,后面则是老教徒们生活起居的地方。
李木兰站在二楼的木窗前,略微一低头,便能看到下方拥挤的人头,这些都是已经成为快乐教教徒,或者即将成为教徒的新人。
等到中午二十点,宣讲开始,人会更多。最高峰的时候,整个大厅,包括门外,满满当当的全是被新教义深深吸引的人。
而这一切,全都是杨柳轻带来的。
李木兰清楚记得,她跟杨柳轻达成合作后,杨柳轻对她说过的话。她说,想要让一个教会快速扩张,并且吸纳大量忠诚教徒,他们需要借助一种力量,而不是喊喊“快乐至上”“快乐之神已经”这种遥远空洞的苍白口号。
李木兰当时并没把杨柳轻这云里雾里的话当回事,她只是配合地问了一句:“什么样的力量?”
杨柳轻看着窗外,回答她:“虚构的力量。”
李木兰完全没听懂这几个字的意思,甚至一瞬间对杨柳轻的能力产生了质疑。
杨柳轻问了她一个问题:“联邦第一区有法律吗?”
这个李木兰倒是隐约有听说过,联邦有汉谟拉卡法,据说就算是特等公民,在触犯法律的时候,同样会被处罚。
杨柳轻说道:“法律就是一种虚构的力量,政权、国家,包括交通规……公民等级规则,都是从虚构里诞生出来的东西。它没有实体,只是一种人为编造的概念,但这种概念,统治着整个联邦第一区。”
李木兰开始觉得有意思了,她问道:“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杨柳轻道:“编造一个故事,有逻辑,有美好未来,有希望的故事。”
李木兰很感兴趣,她温和道:“具体说说。”
杨柳轻道:“在我们的世界里,有一个论点——宿命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所以有的人生来就高贵,有的人生来就低贱,这不是因为他们自己哪里好或不好,而是因为天注定,是命。”
“这种论点是古代权贵阶级用来安稳社会的手段,因为命中注定,所以就算你一辈子勤奋朴实,却依旧穷困潦倒,生活凄惨,也不应该责怪阶级和官僚。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
杨柳轻垂着眼:“所以,我们要编造的,是跟宿命论完全相反的故事。我们要告诉教徒,神会保佑每一个忠诚的教徒,让他们得到快乐的来生,而方式是——剥夺他人快乐的今生。”
“灵魂是会轮回的,今生是低等级公民,不代表来生还会同样悲惨,只要你今生杀死一个一等公民,并且是快乐之神的信徒,那么神明就会将死亡者的财富与地位,赐给你的来生。”
“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快乐来生的开始。”
李木兰听得兴奋无比。
这一套话术简直完美。
对于生来就被困在黑暗第四区的低等公民来说,还有比这个更加美好的想象吗?没有哪个第四区公民,没有想象过自己突然变成第一区的一等贵族,然后过上穷尽奢华的日子。
而现在,他们新编的教义,会把这个想象,变成现实。尽管只是虚构意义上的现实,但其中蕴含的力量,无比庞大。
事实证明,一切的确如李木兰预想的一样。
这套新的教义一宣传出去,就吸引了大量新教徒,他们甚至比老教徒更加狂热。
下辈子当一等贵族,这实在是太美好了。就算会死又怎么样,反正他们这辈子已经是卑贱得不能再卑贱的蝼蚁了。
为了美好的来生,教徒们只会疯狂又盲目地追随快乐教,最后成为快乐教最忠诚的免费死士。
背后响起脚步声,是杨柳轻。
李木兰温和道:“睡醒了?今天感觉怎么样?”
杨柳轻在前几天才暴露她觉醒的超能力,一个很特别,而且非常适合快乐教的超能力——精神洗脑。
她只是说说话,就能轻松达到洗脑的目的,简直是宣传新教义绝佳工具。
只是大范围用起来很累,她每次用这个超能力进行洗脑后,都会睡上十几个小时,而且第二天还会头疼。
杨柳轻没什么精神,她揉着额头:“老样子。”
说完,她又问起:“慈善堂做得怎么样了?”
这是杨柳轻要求的,她想要建立一个专门帮助女人和孩童的机构,当然这个机构同样属于快乐教,也有很好的宣传作用。只是免费发放物资,还有帮助那些弱势女人与孩子,需要的资金太多了。
对于快乐教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负担。但想到杨柳轻带来的巨大价值,李木兰爽快地同意了。
李木兰道:“第三个发放物资的地点已经找到了,明天就能发第一批营养液。”
杨柳轻点了点头,没说话了。她对自己做的事始终抱有巨大的愧疚感,因为她在用她多年累积的知识,去帮一个邪/教扩张。
这在现代世界,是犯罪。
李木兰走过去,亲密地帮杨柳轻整理着衣服:“你做得很好,等我们变得更加强大了,我们就能帮助和解救更多的女性与孩童。而这些,都是你带给他们的,如果不是你,他们将永远生活在没有希望的地狱里。”
杨柳轻闭了闭眼,也只能这样说服自己了。
片刻,她睁开眼,恢复了平静:“还不够,我们还得想办法显露神迹,让整个第四区的人,全都知道快乐教,并对神明的存在深信不疑,这样,我们才能在短时间里,吸纳到数十万的教徒。”
李木兰心里觉得这很有难度,她见过神,所以坚信神的存在,但真正的神迹显露是需要诸多条件的。他们当然可以伪造一个神迹,但在赛博世界,超能力太常见了,普通的神奇现象根本不足以说服别人。
但她还是很配合地问:“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杨柳轻低声道:“制造一场神罚,审判第三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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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馆里。
“现在,他们凭借轮回和来生的那一套极端说辞。”陆铭初道,“每天都能吸纳到至少上百的教徒,太可怕了。”
江寂看着神目教堂:“我倒是有些好奇那个给快乐教带来改变的玩家。”
陆铭初也看了过去,他现在一看到快乐教相关的东西,就浑身骨头发痒,想要冲过去求一份快乐水的欲望,像是永远也不会消失的诅咒。
他必须要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屈服,不要沦为被快乐水操控的傀儡。
陆铭初焦虑不安地捏着手指,把注意力集中在对话上:“我也很好奇,这个玩家一定很厉害,但也很……”
他话没有说完,江寂也没有接。
他们点的午餐这时送了过来,是两盘非常简单的套饭。据陆铭初说,一份一百,价格很贵,不过他现在能挣,江寂难得出来,总要吃点像样的。
江寂没吃,他没胃口,也不想摘掉口罩,所以都给了陆铭初。
陆铭初虽然瘦得厉害,但胃口倒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