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前些时日那帮手下护着老大回来时,张青只恨得一双眼睛都红了,偏是老大不过将养了几日,又因有事务要办离开,以致这些时日,张青日夜提心吊胆,唯恐老大会有个三长两短,好在现在终于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这就挺好。”沈承摆了摆手,放下筷子道,“我也吃得差不多了……”
“那怎么成?”张青如何肯?忙不迭跑出去,又亲自督促着厨子整治出一桌上好的席面。
待到重回房间,却发现沈承正斜靠在椅子上,头还一点一点的,手边则放着自己方才掉下的那把刀。
明显太过疲累,一边赏玩着宝刀,一边竟是睡着了。
张青便想退出来,不妨沈承已是睁开眼睛,瞬时进入备战状态,待瞧见面前的人是张青,又立马松弛下来,打了个呵欠道:
“你吃吧,吃完咱们商量一下死难兄弟的善后事宜。”
张青倒是不饿,只眼瞅着这么一大桌子东西,不吃可惜了,便草草吃了些。
刚吃完东西,手里已是被塞了个条子:
“闽南曹家那边已是答应给我们提供六艘车船,大约需要个把月时间,就可派人去提……”
“曹家的车船?”张青明显一愣,下意识的拿出曹家家主的亲笔回信,“不瞒大当家,我这里也已得了曹家六艘车船,待交了银子,这几日便可运回来。”
“此话当真?”沈承明显大为诧异,想了一下,旋即有些郁闷,“曹家这糟老头!怪道前几日还说手头上有现成的车船六艘,然后就突然变了卦,让我迟些日子再派人去提货,倒不想竟是又许给了别家。倒不知什么人这般大的脸面,竟然让曹家老头连我要的东西都敢胡乱挪用了。”
张青就吓了一跳,心说那曹家家主当真大胆,以大当家身份之尊贵,他怎么还敢做出这般出尔反尔之事?连带的对希和的身份也更加好奇——
曹老头所为,分明他心里,那小公子的身份比之大当家还要重要。
却又有些替希和担心。
毕竟虽是没有相处多长时间,那杨公子的性情还是蛮招人喜欢的,真是因了这事惹得大当家不快,倒是得不偿失了。
正想着该怎么帮希和美言几句,不妨沈承已是随意拈起那把刀晃了晃:
“这也是那人送来的?先有宝刀,又有车船,能量也不小,还要来咱们漕帮撞木钟,所谋怕是不小啊。”
“大当家莫怪。”张青偷偷觑了下沈承的脸色,有心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些,“也是我再三相求,那杨小公子瞧着盛情难却,才……且大当家不知,杨公子真真是个爽快人,本来我的意思,能帮着咱们买下车船已是难得,他竟还坚持给我们两船粮草做补偿……”
沈承噗嗤一声就乐了:
“好了老张,不用解释那么多了。你既然答应了他家所求,咱们如何也不能失约不是?对了,你说那人姓杨?有时间了倒是要见见这位连闽南曹家都能指使的动的小公子。”
见沈承并没有怪罪,张青心头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些,只大当家甚少对漕帮以为的人感兴趣,那少年却让大当家上了心,也不知是福是祸?
只相较于大当家而言,那杨公子委实也不算什么,帮着他说这么一句话已经不错了,真是大当家得罪了大当家,少不得自己也要出手收拾了他才是。
“可不是姓杨,好像是安州来的,说来我也是才刚知道,那庆丰商号的周明厚竟是他家管事,结果这小公子一当家,姓周的就坐不住了,竟是想借机谋了主家钱财,这不,还勾结了巨鲨帮……”
说着忽然住了口,却是方才还萎靡不振的大当家眼神忽然凌厉起来,那神情,竟是仿佛要吃人一般。
随之,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安州,杨小公子?叫什么名字,具体多大,生的什么模样?”
唬的张青一颗心忽悠一下又提了起来,忽然想起,大当家之前可不是在安州地界弄得一身伤痕累累,莫不是竟和这少年有关?当即勃然大怒:
“大当家吃过那小子的亏?具体叫什么名字倒不知晓,只他长相却是很好辨认,脸上那叫一个五颜六色,还有郑乾的住处也好找的紧……既是得罪了大当家,我这就着人把他绑来,到时……”
“竟真是,阿和吗?”沈承喃喃道,脸上神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这么拼命东奔西走,不就是想更进一步,以期终有一日,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杨府提亲?本想着那么多任务办下来,今年怕是不见得有时间再见到希和了,再没想到,希和竟是来到庆丰地面了,又深感愧疚,是自己没安排妥当,竟叫阿和受这般委屈,一时恨不得这就插翅飞到希和身边,看哪个混账敢为难她。
不想张青竟说要把人给绑了,顿时大怒,狠狠的瞪了一眼丝毫不觉依旧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最快速度把人逮回来的张青道:
“胡说什么,谁让你打她的主意的!”
“啊?”张青顿时有些傻眼——话说老大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还没反应过来,沈承已是起身快速道:
“你说他在郑乾那里是吧?我去看一下,对了当时来咱们漕帮,你没有把人吓着吧?”
又懊恼的捏了捏拳头:
“该死,就这么跑了过来,都是些臭男人,怎么会不被吓着?”
说着飞身就往外去。慌得张青忙追着道:
“大当家,这会儿怕是找不着人,那巨蟹帮就是今晚行事……”
沈承身形略顿了下,声音中满是戾气:
“巨蟹帮这群混蛋!平日里不想搭理他们也就罢了,竟敢染指……的生意,我这就赶过去,你去点齐人马,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直扑巨蟹帮老巢,一路赶去水上拦截,记住今晚务必让巨蟹帮从江湖上消失,若有人敢反抗,一律杀无赦!”
口中说着,身形已是在几丈之外,却又倏然回转,探手拿过张青手里的宝刀,再次电般闪身而去。
张青这下彻底目瞪口呆,却是半天还回不过神来——
方才那真是大当家,而不是自己做梦了吧?
只那杨公子何德何能,竟会让大当家这般大失常态?须知大当家的身份可不仅仅是漕帮大当家!说是黑暗世界的帝王也不为过。
饶是自己自诩心坚如铁,比起大当家的铁血手腕、心性坚毅,却依旧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何曾见过大当家这般心急火燎惶恐无措的模样——
要知道认识这么久了,除了当初惊闻老国公噩耗时,大当家如此失态过,平日里当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
半晌用力在大腿上掐了一下:
“哎哟,疼……”
“二当家你是不是高兴的傻了?”一个暗搓搓极力想把满心兴奋遮掩起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方才那是大当家回来了吧?二当家得空了可千万别忘了之前答应我的话……”
却是阿昌,正瞧着如飞般转瞬而逝的大当家残影,眼里又是崇拜又是向往。
二当家可是答应自己了,会替自己转达想要大当家指点一番的心思——
虽然大小也算漕帮的第九位当家人,可每每见着大当家,阿昌就不自觉腿肚转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虽然无数次唾弃自己,可眼瞧着这辈子是改不了了,那种敬畏臣服,竟好似已是镌刻到了骨子里……
“阿昌,咱们俩怕是得罪大当家了。”张青转过身,拍了拍阿昌的肩膀,幽幽道。
“啊?”阿昌一愣,好险没哭出来,“我,我真是才到啊,并不是刻意窥探大当家行踪……”
“算了。”张青这会儿也是愁眉苦脸——沈承的反常让张青如何不明白,那杨公子对大当家而言,怕是极为重要的人物,好在眼下还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想着精神又振奋了些:
“狗娘养的巨蟹帮,竟敢触咱们大当家的霉头,传我的话,马上点齐帮中好手,咱们这就去抄了他娘的老窝!”
阿昌一听,登时急了:“什么?那巨蟹帮吃了熊心豹胆吧?”
竟敢惹大当家不高兴,可不是活腻味了吗?!
第52章 惊吓
“怎么回事?”希和失声道。却是江面上又有数艘船燃烧了起来,一时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明明之前和漕帮商量好了,只要弄些空船就好,待得巨蟹帮上了当,自然会拿周家父子问罪,怎么漕帮突然改了主意,还是用了这等激烈手段?
这般情形之下,可是和自己原先的布局大相径庭,竟是要跟巨鲨帮结下死仇的模样。
还未想通个所以然,一个驾着舢板的黑影忽然游鱼般如飞而至。
“小姐快走,有人来了!”
阿良大惊失色,忙命人开船。
却不妨舢板上的人明显发现了希和等人的意图,竟是忽然在舢板上一蹬,人跟着凌空飞起,宛若大鸟般从天而降。
一直持剑守护在旁的阿兰抬手一剑朝空中刺去,本以为对方身在空中毫无借力之处,自己这一击,对方即便不死也得受了重伤。
哪想到剑尖所指之处忽然一空,黑影身形竟是滴溜溜在空中一转,下一刻人就突然消失。
“呀——”阿兰惊叫一声,却是脖子上忽然一凉,一柄闪着寒气的利刃已是横在脖颈之上。尤其是那令人胆寒的杀气,透过肌肤,直入骨髓。惊得阿兰手里的剑“当”的一声坠落江中,冷汗也随之涔涔而下,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竟是离自己这般近。
“主子——”眼睁睁的瞧着黑衣人长臂一伸,就把希和揽在怀里,阿良眼睛都红了。随手拿起船桨就要扑过来拼命。
好在那两个相携而立的身影不过一触即分,阿良一眼瞧过去,吓得手里的船桨“咚”的一声就砸到了脚上,那般钝响之下,脚不定多疼呢,偏是阿良整个人没有知觉似的——
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吧?
小姐何时生出这般神力!
冲天的火光下,能瞧见小姐一拳打在黑影人前胸,也不知变了什么戏法,方才还气势凌厉所向无敌的黑衣人这会儿却仿佛纸做的一般,身形果然往后一仰,偏是两只手还虚虚向前伸着,护在小姐的背后。
“阿和,对不住,方才是我不对,不该这么冲过来,是不是吓着你了?”男子一叠声道歉,“你莫要乱动,小心掉下去……”
“沈承你混蛋!”希和气的眼睛都红了——
方才真是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更可气的是这人既然这么快找来,明显知道是自己,怎么还对阿兰下这般重手——
阿兰的脖子上这会儿已是渗出了一溜的血迹。
气的又踹了沈承一脚,快速绕过去查看阿兰的伤势。
沈承躲都没躲,乖乖的让希和踹了个正着,却是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只默默跟在希和身后,蕴含着无限喜悦的眼睛在瞧见希和根本连眼角都不施舍自己一下,反而全部身心都在阿兰身上时变得暗沉。
阿兰一哆嗦,忙不迭躲开希和的手:
“小姐莫要担心,方才沈公子已是手下留情,婢子多谢公子……”
方才两人交手虽仅有一招,阿兰却依旧明白沈承已是手下留情——
主子当年说过,世上有人练功是强身健体,有人却是直接练得搏命功夫。
沈承毫无疑问是属于后一种,这人不出手则已,一旦动手的话,和他对阵的人定然非死即伤。阿兰自诩自己的功夫也有杀气,可相较于沈承浑身散发的凛然气势,却仿佛萤火之于太阳,根本就是有天渊之别。
方才一招之间,对方若真有心置人于死地,自己早就魂飞魄散了。
只沈承那杀气却不是轻易能收敛干净的,才使得自己受了皮外伤,只那股反扑气势怕是更烈,便是沈承本人,这会儿怕是也被他自个儿释放出的杀气所伤。且伤情远在自己之上……
偷眼瞧去,果然瞧见沈承嘴角有血丝沁出。
“谢他做什么?”看阿兰果然只是一层浅浅的皮外伤,希和长吁一口气。
看希和转身,沈承已是极快的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仿佛没事儿人一般。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希和,那模样,仿佛错眼间,眼前女子就会消失似的。
令得希和一张脸登时通红,到了嘴边的责备的话也噎在了喉咙口,半晌恨恨道:
“明明知道是我的船,怎么还要下这般狠手?咱们到底是故人还是仇人呢!”
明明是被人横眉怒目的瞪着,沈承却偏是毫无自觉,眉梢眼间,全是温柔的笑意,耐着性子解释道:
“是我错了。只阿兰忽然用剑攻击我,我一时反应不及……”
初入武道,自己修炼的便是杀人的招数,那些胆敢用剑指着自己的人,要么杀死自己,要么被自己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