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元年正月二十日,1875年2月25日,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因为这一天是他悲剧一生的开端。
那一年,还记得应该是寒冬腊月,四岁的载湉在太和殿正式即位。从这一天起,光绪就被慈禧牢牢的抓在手里,或当作争夺权利的利器,或作为显示威严的权杖,更多的情况下,则当作她御案上不可缺少的摆设,或是任意玩弄的木偶。
入宫后的光绪,是在孤独中长大的,人在幼年的时候,都受到父母的呵护,照顾其出行,料理其饮食,体慰其寒暖,既使是孤儿,也会得到亲朋好友的照顾。
只有光绪皇上无人敢亲近。皇上每日三餐,其饭食有数十种,摆满桌案,可离皇上稍远的饭食,大都已臭腐,接连数日不换。靠近皇上的饭食虽然并未臭腐,可经多次加热,已不能可口。……载湉自十余岁后,虽为天子,可还不如一个孤儿!
按照清王朝祖上留下的规矩,皇帝十六岁就要临朝亲政。随着光绪年龄的增长,他的大婚和亲政逐渐临近,慈禧撤帘归政把大权交给光绪皇帝之事已不可回避。可慈禧既不甘心,又无可奈何,于是预作布置,对光绪帝权力多方限制,仍由她在暗中操纵朝政。
光绪十五年正月二十日(1889年2月19日),十九岁的光绪帝举行大婚典礼。光绪的一位皇后两个妃子都是慈禧做的主,皇后不是别人,正是慈禧亲弟弟桂祥的女儿叶赫那拉氏,即隆裕皇后。这个皇后容貌丑陋,马脸高额,瘦弱驼背,突眼露齿。光绪极为不满,但也无奈。慈禧选自己的侄女为皇后,为的是朝政交给光绪后,还能利用皇后来控制和操纵皇帝,起码可以通过皇后监视和掌握皇帝的一举一动。
关于这些,光绪比谁都要清楚,了解,明白。
其实说到底,自己这个皇额娘总说他们是一家人,他是她的儿子,比亲儿子还亲的儿子,不过也就是表面上说些好听的话罢了,实际,这皇位,她窥探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若是明着抢,天下人会怎样说她,那些外洋报纸又会对她做何种报道,她拱手相让,只是暂时的,更加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而已,不是真的想把祖业交还给他们爱新觉罗家,可他早就无所谓了,当皇帝也好,不当也罢,在遇到珍格儿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不再背这些原本若不是慈禧没了子嗣还想做太后硬将他从亲生父母身边抢过来,根本不需要他来管的这些朝政军事的压力。
不管世人以后说他是个没出息的皇帝,还是沉迷女色不能自拔的昏庸之人,光绪早已决定在甲午战事结束之后,便想办法,带着珍格儿,逃出宫外,自此以后,双宿双飞,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一起过着平凡小夫妻过的小日子,不再管京城的任何事了,反正他这个皇帝也不过是当假的,真心实意想做出改革改变,不要再闭锁城门,恪守古板的再这么由着这个国家落后到世界的最末端,可意见提出来了,朝堂上一向把敬职恪守,誓死效忠皇上的话挂在嘴边的大臣,不是本身带有偏见去看待这件事,就是连尝试都不愿意就直接否定了,拼命出力,却屡屡打在棉花上,这种吃力不讨好,真的让他快要发狂了,他早也受不了慈禧的全盘掌控。
可光绪真的万万没没想到啊!支撑他到现在,不断忍耐的主要缘由,也是自己如今唯一仅剩的宝物,珍格儿,居然就在方才,也背叛了他,且整个过程,还被他无意中亲眼目睹。
痛彻心扉,可想而知。
所以从震惊脚滑摔倒,阻止随行的太监看清楚德和园内大戏台上的景象,到被王德权派人去喊太后,先将他扶回养心殿,到如今歪着身子斜躺在养心殿偏卧内的床榻上,任凭回来之前早早便应了王德权传召,急忙赶过来的姜景湛姜太医,掀开他后背的绸缎,在自己的尾龙骨位置左按右按看看伤患主要位置和严重程度,一句话都不曾开口说过,因为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把珍格儿的事说出来,要知道嫔妃与外臣或是别的什么私通,那可是大罪,他恨柳吉,却也不舍得这么害了珍格儿,说他自欺欺人也好,盲目包庇也罢,他爱她,若她还能回到他身边,他是真的愿意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他难以掩饰的闷闷不乐的模样,却是连随后经大病初愈已是许久未见的安德海搀扶着过来的慈禧都是看不下去了,难得慈母的从王德权给她在光绪床旁放好的太师椅上起身,走到床边,重新坐好,伸手,抚过光绪的脸侧,柔声询问究竟,“皇儿,这是怎么了?神情如此憔悴不安,可是朝野中又有了什么烦心事?还是今日那李鸿章提出的那些什么条约?其实也没什么,打仗反而才是民不聊生,皇儿,你要仔细想好了,可否真的可以因为咱们的一时意气,苦了底下百姓?你总以为皇额娘阻止你推行那些什么新运动新思想,阻止你不割地换取和平,是在收揽自己的政权,你真的是错了,皇额娘其实就是不想打来打去的,到时候万一输了,咱们失去的就可不是单纯两块地皮这么简单了,而是一个师的军队,如此一来,国防不稳,东洋借此继续打击或是听一会儿再行打击,或是和别的什么合作来打上京城,情况难道会比现在好多少吗?到时候就是你把所有的地皮都给他们,他们恐怕也不会收手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皇额娘的苦心老是去相信外人呢?”
一番话,说的肝肠寸断,满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儿不理解的悲痛,可惜若这话慈禧是在光绪未见到东哥与柳吉说出,或许光绪还被她这精湛到不去做个唱戏都太浪费的演技给骗到些许。
但现如今,光绪满脑子都是东哥柳吉的郎情妾意,相拥诉衷情的刺眼画面,看着慈禧,只会让他想起把柳吉这个他原本就不怎么喜欢的祸患带进家门口的正是这位口口声声说有多疼爱自己多舍不得自己受苦难,多舍不得百姓跟着受苦难,表面一副大爱凌然模样的皇额娘,心中火气更是蹭蹭蹭地直冒到脑壳顶儿,嘴里的酸楚,不是一般的多,根本见看都不想看到她了,更别提听她说着一大堆从他下旨开打开始就没停过苦口婆心。
他也知道,如若自己还不表示一些顺从,软的不行,慈禧就会理所当然地硬着来了,如此一来,他往后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的,可他就是憋着一口倔气,死都不肯张嘴开口对这个害珍格儿变心的罪魁祸首,说一句好听的。
“天色不早了,儿臣已经并无大碍了,有姜太医和的小德子守着,皇额娘放心便可,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朝堂上的事,儿臣自会小心定夺,皇额娘的想法儿臣既然知道了,真有办法,便会做到两全其美,回去吧!儿臣真的太累了,想歇息了,姜太医,朕睡着先,你上完药就回去吧!”
话里话外,皆有下逐客令的意思,加上话毕后,光绪抬手,拿开姜景湛放在自己腰椎上的手,咬牙忍痛,费力转了个身,背对着太后,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不想再谈下去的意思了。
“好吧!那皇帝好好歇着吧!哀家就不打扰,回去了。”
从皇儿又变回皇帝,从柔声细语到恢复如常的冰冷僵硬语气,可见心绪变幻。
可纵使心里万般气愤,见如此,慈禧也只好先行打道回府,之后再对这油盐不进,果然不是亲生的怎么养也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只是今儿早上,东哥与之前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总让她有些在意,有些心慌,遂心中更加觉得应该得尽早想办法将东哥除掉,过河拆桥,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东哥身上实在有太多的对自己极为不利的变数了,若东哥对自己坚定如一的效忠,她断不舍得放开这枚这么有用的棋子,实在是可惜了。
东哥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肩并肩走到小路上,没有轻便的步辇,没有时时刻刻伺候周到的宫女太监,也没有人牵着她的手,紧紧握在胸口,给她哈气取暖,反而是她死皮赖脸硬挎着柳吉的手臂不肯撒手,直到景仁宫门前,看到里头与这个时间不符的灯火通明,才松开手,反手把柳吉往一旁角落推去,挑眉,示意他快走,然后双手背到身后,不疾不徐的往景仁宫的宫门走去。
抬脚跨入门槛,走向应该也是刚来不久,还在从院子走向正殿路上的慈禧,双手上下交合,放着腰侧,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太后万福金安,不知深夜寻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今日在朝上你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可否向哀家好好解释一下。”慈禧也懒得跟东哥废话这么多,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你难道一直以来对哀家的意思都是觉得哀家是在妇人之仁,坚持终结甲午战事,是昏庸无道?”
东哥刚想说自己明明今儿从光绪找她离开之后就一直在自己的寝殿睡了一整天,就没起来过,怎么会去什么朝堂,可又突然想起柳吉的话,说实在经过永和宫时看到自己突然晕倒在半路上的,又结合方才老蛊说的那些话,加上此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明明什么也没干,却莫名被别人按上各种罪行,就好像在自己断片之后,有某个什么人,冒充她,在为非作歹,之前诺敏便可证实,看来这次也一样,又是那个人。
理清思绪后,东哥反应立刻回来了,唇角微扬,依旧的气定神闲,“太后是不是误会了,珍格儿和你说过吧!那个苦肉计,太后也不想平白无故的就动手施刑,如此皇上似乎也没傻到那种程度,若是猜出我和你串通一气,以后岂不再也不信任我了,我这是在给你理由啊!太后还不明白吗?”三言两语就把老家伙走偏的想法又给她绕了回来,且坚信不疑,只是同时,东哥也在心里下定决心,不把那藏在她体内,伺机害她的家伙揪出来,狠狠惩戒,吃干抹尽,赶尽杀绝,她就不信叶赫那拉,跟那家伙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