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辱负重了这么久,明天可一定要见他的尸体才行。
李持月摸上平坦的肚子,“孩子,等太久了吧,阿娘就要把害我们的人全都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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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玉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她分明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韦家的人,只是在太子和她闲聊时,含糊地说了一些幼时的事。
可惜李牧澜有意套出她的身份,问的实则都不是随便问问的事。
从她对明都风土人情的熟稔,特别是韦家所住的街坊更是了如指掌,说起祖上不凡时,也透露了几件含糊的事。
他每天盘问出一点蛛丝马迹,甚至连她随身的几样东西都搜查仔细了。
李牧澜逐渐拼凑出了她的身份。
当年韦家死了多少,跑了多少,其实没人说得清,李牧澜也没想到,还有人还敢跑回明都来,甚至就躲在了宫里。
原来眼前的女人,不叫冯玉宁,而是叫韦玉宁啊。
怪不得那良太妃会冒着被李持月冷落的危险也要留下这个人。
那李持月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面首的小情儿是韦家人这件事呢?
一定是不知道的吧,不然早就斩草除根了。
眼见也查得差不多了,一日,李牧澜从韦玉宁手中接过茶盏的时候,说了一句:“自你来了东宫,孤从未过得如此舒心过。”
得这一句称赞,也不枉韦玉宁挖空了心思的伺候了。
她笑意含蓄,“殿下公事繁忙,玉宁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帮得上忙了。”
“还真是有劳韦家小姐伺候孤了。”
“这是玉宁的本……”
韦玉宁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刚刚李牧澜喊的是什么,脑子逐渐空白,指尖微颤。
李牧澜了然:“你果然姓韦。”
“不,不是,刚刚奴婢没有听清,奴婢姓冯,不知殿下唤的韦家小姐是何人。”
她嘴上辩解,却下意识跪下了。
李牧澜任她跪着,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才接着说:“孤查过韦家的族谱,是你娘姓冯吧?”
他真的都已经知道了。
韦玉宁无法再心存侥幸。
太子真的会像闻泠说的那样,将她交出去吗,还是关起来拷打出她家人的下落?
可自己现在都是他的女人了……
不过仔细一想,太子的女人这么多,会留一个谋逆之后吗?
韦玉宁头一次没有这么天真,她怕自己是真的栽了。
李牧澜并未想杀她。
他还没有从中得到好处呢,也没考虑好如何用这枚棋子。
他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明都,当年家中逃了几个人,如今又在什么地方?”
韦玉宁识趣,就不用吃苦,若是不好好答,等她的就真是刑罚了。
韦玉宁见狡辩不得了,更惧怕受刑,开口道:“韦家只剩奴婢和阿爹两个人了,他在关陵,奴婢不愿嫁人跑来了明都,想投奔……”
“想投奔季青珣?”李牧澜叹了一口气,“看来你投奔错人了,你那情郎根本护不了你。”话中似也为她惋惜。
韦玉宁不可辩驳,只能低头跪下:“还请殿下饶奴婢一命。”
“谁说孤要杀你,不过是问你两句话罢了,说说你到明都之后的经过吧。”
韦玉宁只能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如今李牧澜才算明白了,当初她那封含糊不清的信是什么意思。
罗时伝在关陵搜查了不少时日,韦琅从那头眼看他插不上什么手,那就得拿捏住眼前这个。
等韦玉宁说完,李牧澜就让她出去了,半句没有提处置的事。
除了吩咐人盯紧了,他并没有对韦玉宁的行动多做限制。
这人连受罚都怕得要命,只顾求饶,李牧澜笃定她不会也不敢寻死。
从殿中出来,韦玉宁惊魂未定。
她不知道李牧澜说不会伤她的话是真是假,可除了相信又能怎么办呢。
李牧澜能去套出她的身份、韦家族谱,韦玉宁后知后觉,或许一开始二人初次遇见,他的目的就不单纯,那些事没准是他故意吩咐令内侍做的……
韦玉宁走回房间的路上,越想越觉得绝望。
为什么每次她觉得看到希望了的时候,现实又总是给她沉重的一击呢?
到了明都,谁都可以戏耍玩弄她,而她根本无力抵抗,只能一再被夺去重要的东西。
她擦着眼泪关上了房门,无力卧倒在床上,盖住被子谁也不想见,什么事都不想做。
当宫人来禀报玉娘子生病了时,李牧澜听了也只是哂笑一下,吩咐医正去看,人别气死了就行,仍旧和幕僚心腹们谈着正事。
他最初的想法是把窝藏余孽的锅甩到李持月身上去,可悦春宫人人都知道,持月公主对这女子不喜,只是碍于良太妃没把人杀了而已。
要说窝藏,他东宫如今更像。
又或压着韦玉宁指控季青珣,说他有谋逆之心,可是圣人若问起,那人打算如何谋逆,仅仅因季青珣和余孽有往来?
李持月肯定会把这说辞打回来。
如今李牧澜手上的证据还不够,令狐楚也说该暂时蛰伏下来,静观其变。
韦玉宁倒头睡了一夜,第二天额头就有些滚烫。
一个小宫女进来传话:“玉娘子,先前那个医正署的医女又来求见了。”
韦玉宁哑着嗓子说道:“请她进来吧。”
闻泠一进来就见韦玉宁大白天的躺在床上,面色也不太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诊了脉,才问道:“你怎么突然得了热病,可有请人去抓药?”
韦玉宁胡乱点了点点头,又因为闻泠的一句关心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现在只得这么一个真心对她的人了。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哦!”闻泠这才想起来,将一封信塞到她手里,“这是天一阁那个小尼姑送来了。”
韦玉宁呆呆看着手里信,信封上是熟悉的落款,“她……不是不见了吗?”
自己跑了多少回都没有找到人。
“我也不知道,良太妃过世之后她就出现了,把信托我交给你,我不好总来东宫,本来想等你来悦春宫的时候给你的,但你总也不出现,我又要回医署去了,就给你送过来了。”
“谢谢你……”韦玉宁真心感谢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手里的信,到底是拆开了。
一看信中内容,更是哀戚不已。
季青珣在信中陈明了,自从他请良太妃出宫救她之后,他的人就被公主盯住了,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如今良太妃过世,悦春宫不复存在,公主才放松了盯梢,那个递信的小尼姑总算又能现身。
他还说太妃过世了无法庇护她,但他已经找到关系,要悄悄把她带出宫去。韦玉宁到时只要去天一阁找那小尼姑就行了。
信中还提及了已将她爹救出来的事,她爹甚至说了其实当年她娘在谓宁没死,反而给她生了一个弟弟,如今一家已经到了明都,就等她一个人出来团聚了。
一样的隐去了韦家的名姓,又知道谓宁发生的事,这无疑是从韦琅从口中得知的。
整封信立时找不出什么疑点来了。
而且信中显然对先前那一封断情信丝毫不知,也就是说她的信从未送到季青珣手上,他也没有写过回信辜负自己!
可是她却到了东宫,委身给了李牧澜。
韦玉宁终于明白了,她是被李牧澜耍了个彻底。
从她四处找人送信出宫起,她就被盯上,掉进别人的圈套里面去了。
韦玉宁无知觉地掐紧手中的信,心跟被挖空了一样,已经感觉不到悲喜,只剩茫然了。
闻泠见她这么大反应,关心地问:“玉宁,你没事吧?”
韦玉宁眼神黯淡下来,只说自己没事,让她先回去,自己想静一静。
另一边,宫人将韦玉宁从来探望的旧悦春宫医女手中得了一封信的事告知了李牧澜。
李牧澜吩咐道:“去将信取来。”
很快信就交到了李牧澜手中,他看完后递给了令狐楚看,“你觉得如何?”
令狐楚看罢,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殿下或可借此祸水东引。”
说罢,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李牧澜听了,面庞忽地冷硬下来,道:“可行,没想到季青珣本事如此难测,能从罗时伝手里将韦琅从带出关陵……”
令狐楚道:“城中不宜动手,若是韦玉宁出宫了,那位心存疑虑也一定会去看,不如派人查探季青珣的院子,将人赶至城外,顺道探知那韦氏夫妇到底在不在。”
李牧澜也在考虑,想到两女的恩怨,就是李持月对韦玉宁出宫不知情,他也会设法让她知道。
二人在殿内脑子转得飞快,韦玉宁被抢走了信,心中愈发绝望,趴在被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可才哭了一会儿,她就停住了。
那宫人抢完信就走了,现在好像没有人看守她了。
是不是说,她可以趁现在跑去天一阁?
待越久越危险,她不能坐以待毙!
韦玉宁挣扎着起身,伸头看外边无人,迅速换了一身东宫寻常宫人的衣饰,低头悄悄出了东宫。
李牧澜早吩咐过的人也盯紧了她,第一时间就把消息送到了殿内。
“当真心急。”李牧澜说着将一块令牌抛出来:“令狐楚,去点人,这次……绝不能再失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