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显然是府尹故意压下,隐而不报,罪名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上官峤道:“府尹深知此乃官逼民反,定然不敢上报朝廷。”
“可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他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严峻,“洛都派去芮城的军队怎么可能不知东畿道民反,结果在公主面前却一声不吭,那汪春山行刺,如今看来,正是为了将拖延公主在芮城,府尹要么已经跑了,若是没跑……”
二人对视一眼,脑中轰隆作响。
若是没跑,就是有同谋!
表面看是官逼民反,但是吴树能如此作乱而不往外传出动静,靠山只怕就是府尹,这群人是想裂大靖朝国土。
那邻近的河内道和陇右道呢?河内节度使罗时伝和陇右节度使到底知不知道,还是也参与了其中?
芮城的军队知情不报,怕是要跟那府尹一起反了,而芮城里的“公主”,若是抓在手里,也是一张保命符。
春信现在十分危险!
李持月说道:“我们得回去!府尹参与其中,这搞不好是造反的大事,如今再去洛都,没有兵权在手,就是漩涡里的一叶孤舟。”
就是不知道如今芮城里的洛都军到底是何心思,是已经动手了,还是忌惮着皇帝亲卫,尚蛰伏着。
上官峤赞成她的决断,如今的东畿暗潮汹涌,洛都更不知道是何情况,就算回芮城时叛军已经动手,也比深入洛都要好。
拿定了主意,李持月不管芮城如何,都必须派人紧急回京送信,另一面,又派人先悄悄潜回芮城,探明情况,将变故悄悄告知春信。
至于那些还被羁押着的朱昌等叛军,李持月不相信他们说的没有害人。
“三十人,全都拉到深山里去。”
李持月话说得隐晦,乙枢已经明白了,上官峤在一旁听着,没有异议。
她问:“你会觉得本宫太残忍吗?”
上官峤摇头,他并不是愚善之人:“这是叛乱,当初敢当起义军就要有灭族的觉悟,打家劫舍,强征兵丁都是大罪,不带家人已是开恩,放他们回去不止害人,那么多的血案,这些人一路走来不可能没做,况且我们不能暴露了行踪,路上也不可能将他们带着。”
朱昌等人只剩一个死字。
他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李持月心中那点慈念也彻底放下,抬手让乙枢将人带走。
—
明都
会试的主考官没有收到持月公主的信,更无太子从中作梗,龙虎榜一贴出来,圈的会元仍旧是在乡试大放异彩的季青珣。
至此,季青珣已经连中二元,声名盛极明都,只可惜想“榜下捉婿”的人,连季青珣的影子都找不到。
殿试紧锣密鼓地就开始了。
紫薇殿上摆了一张张书案,今科进士的名头已经稳稳戴在了这些学子的头上,他们现在如火如荼争夺的,是三甲的位置。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并没有多大的巡视兴致,又没有其余的消遣,只能看着那香慢慢燃尽。
紫薇殿外,皇城长长的甬道中行了一匹快马,是八百里加急。
殿中监听了小内侍传话,精神一凛,急迈着小碎步走到龙椅旁,“陛下,芮城那边……”
皇帝瞪眼看向他,“当真?”
殿中监说得保守:“就在殿外”
皇帝皱紧了眉头,又有刺杀?到底是谁这么想杀他妹妹?
“让亲卫不必急着回来,接着护住人,查清楚到底是谁动的手。”此时若不是三娘自导自演,皇帝就起意将人接回来,在明都附近的行宫继续住着,总归安全一点。
殿试慢慢走到终点,钟响停笔,内侍将卷子收起后,考生们就到偏殿休息去了。
有人来给考生们上茶,季青珣接过,是一张字条:“公主已不在芮城,而是暗中出现在了去往洛都的路上,东畿道不止出了刺杀之事,还有起义军,跟当地府尹勾结在了一起,余事待查。”
这是明理堂辗转到天一阁
季青珣将纸条揉碎。
东边看来要出大乱子了,不过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紫薇殿中,誊抄的卷子已经呈到了主考官面前,这主考是三娘选的,已是三届的主考,德高望重,皇帝没什么不放心。
将主考官选出的文章看过一遍,确实惊艳绝伦,他提起朱笔将名字圈出。
看到结果出来了,殿中监赶紧让人拟圣旨。
那些休息过的考生们重新回到大殿上,殿中监宣读圣旨,考生皆是肃穆凝神,静心听自己的名字。
“……魁首恩科殿试京畿道才子季青珣,高中榜首状元及第特此诏示天下举国同庆……”
至此,季青珣连中三元。
前世已经经历过,季青珣未有惊讶之色,只是如常跪地谢恩。
不过在低头的时候,难免想到当初和公主的承诺。
照原来的约定,他此时该请旨赐婚的,而李持月……前世的她会不顾一切地执意下嫁,今生嘛,若是他真就傻傻地信了,今天必会出一个大丑。
只是她的一句谎话罢了,李持月当初会愿意嫁给罗时伝,不过是图人家死得早,骗他则是有利可图,她今生的“季青珣”,叫“上官峤”。
将杂念挥散,季青珣作为新科状元,换上了大红的官袍,打马游街去了。
第96章
琼林宴中, 皇帝举着酒杯问季青珣:“状元郎如此英才,可曾婚配?”
前世的皇帝可没有这样问他。
紫薇殿上他求了赐婚,为了不让皇帝立刻否了, 季青珣还说了自己是公主府出身。
那时皇帝看他凶神恶煞的,没有立时答应, 晚上的琼林宴上,公主在隔湖的纱屏之后, 和皇帝放话非他不嫁。
皇帝气得甩袖走了, 她擦掉眼泪走出纱屏,隔水望他,示意他不必过来。
她闹了半个月后,皇帝才不大高兴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如今季青珣未请赐婚,公主也不在明都, 一切从未发生过, 皇帝才有兴致问起他的婚配。
季青珣垂下眼帘,并未隐瞒:“小民尚未婚配。”
没有过吏部试授官, 他还是白身,在皇帝面前便自称为民。
皇帝一听他没有婚配, 兴致就来了, 端着酒杯换了个姿势坐着,他觉得顺手给状元郎赐一桩好亲事, 跟妹妹要下嫁河内节度使的事一道宣布,多沾沾喜气也不错。
殿中监适时上前,低声和皇帝说道:“陛下,整个京城都有传闻, 说这状元郎是公主的入幕之宾。”
竟然是三娘的人?
皇帝又打量去那状元郎来,怪道三娘能看得上, 生得这好模样,又有如此文采,她是知道自己要嫁到河内道去了,带不上这面首,才让他出仕的吗?
季青珣虽不知殿中监说了什么,让他这样被皇帝打量,但始终面不改色。
“你从前曾在公主府?”
季青珣亦不卑不亢:“是,小人得公主收留,才能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心中感怀万分。”
那只能罢了,将三娘的面首赐婚的事和她的亲事一道宣布,只怕她要不高兴,皇帝歇了心思。
难得这么多青年才俊聚在宴上,京中官员也大多汇聚,虽没有世家贵女露面,但也有官员有心给自家女儿相看。
还有些官员和在场进士是亲戚,更有拉拢苗子的,是以进士们见过一轮皇帝后,人人带着目的,就这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饮酒闲谈,不见冷场。
名门出身的自然习以为常,可有些进士们只知道寒窗苦读,在官员面前就免不了拘谨了。
季青珣身为状元郎,又是出自公主府,甚至朝中早有官员与他暗中结交,当仁不让受人瞩目,他面前从不会冷清。
但此人前世连皇帝都当腻了,自然不会为什么状元之誉激动。
他举着酒盏从容不迫地,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与人交谈,言谈之中春风拂面,人人都道这状元郎好性子。
远在席末的陈汲有些百无聊赖。
他过了会试已是尽力,殿试名次不佳,不过高低也能有官做,算是对公主有个交代了。
相比其他想要去和官员交谈又游移不定的进士们,他就放松许多,等公主有空安排就是,出家未果之后,陈汲就养成了万事不急的性子。
此时,他看着不远处的季青珣,在一干权臣贵胄之中游刃有余,不见卑微之色,不禁升起些欣赏之意。
二人并不熟识,但他知道,那是公主的情人,虽然去明润楼饮酒之时二人曾闹掰了,但公主去往洛都的时候,还是和这人还分外亲近,是季青珣亲自相送的。
陈汲想知道点公主的消息,等季青珣身边稍空了,才走过去低声问道:“季郎君,冒昧请问,近来可有公主的消息?”
季青珣眼底始终带着清浅的笑意,闻言也只是摇头,“此事季某还真不知道。”
陈汲有些意外:“您是公主的人,竟一点消息也没有?在下只是想知道,她平安到了洛都不曾。”
季青珣还是那句话:“季某当真不知。”
说完就离开了,陈汲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狐疑,莫非这二人又闹别扭了?
皇帝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起身举着酒盏,先是说了些感谢上苍赐得英才,天佑大靖之类的场面话勉励百官和进士,
接着宣布了一桩喜事:“今日群臣咸聚于此,虽然持月公主如今不在明都,但朕想借今日喜事,朕欲将皇妹下嫁于河内节度使罗时伝,成佳人之美。”
群臣听了,有人开心有人愁。
公主掌握着几乎半数朝官,去了洛都尚可说是和太子一样是暂离,若是外嫁了,可就难再回到明都,难道说新婚夫妻还能分居两地不成?
他们不明白公主为何愿意外嫁,这实在不合常理,还是说圣人没有问过公主意思,要借此打压公主?
不过人心虽在浮动,但个个都知道场面上不能出错,被赐婚的两人都不在明都,群臣也只能对圣人道一句“恭喜”。
陈汲跟着贺完,有些恍然大悟,莫非公主与状元郎因为这事闹掰了?
不过他是不信公主愿意外嫁的,离成亲少说还有一年,公主定然已经谋划好了,他就照着公主当初说的去做就好。
季青珣听着圣谕,在一片道贺声中,慢悠悠将杯中残酒喝了。
月上中天,琼林宴散,各自归家。
带着淡淡的酒气回到住所,许怀言和尹成已经在等着了。
皇帝赐婚的消息,许怀言和尹成已经听说了,见主子仍旧淡然。
这段时日主子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将洛都那边的事放在心上。
甚至桌上还换了檀香,许怀言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但见主子没什么反应,两个手下愈发安心,他们英明神武的主子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