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鬣狗的偷袭部队到了。

在此方世界, 这群恶邻已经不仅有动物的狡猾和配合,为首的已然开启了灵智, 一招声东击西, 将大部分人族力量引开。自己则带领几个速度最快,最为凶狠的族人, 一路嗅着味道, 找到了人类藏幼崽的山洞。

在付出了两个族人的性命作为代价, 跨越了陷阱后, 它们终于找到了地方。

两个守卫是雌性, 没有什么战斗力, 很快被它们咬死。

洞穴里传来新鲜食物的香气。

领头鬣狗晃了晃脖子。

跟在后面的两个小弟猛地扑了过去。

山洞门口只堆了一些遮蔽气息的草垛, 本该经不起两头成年鬣狗的一扑之力。可奇怪的是, 它们撞上去的刹那,草垛好似变成了铜墙铁壁,咚一声栽了个跟头。

反弹的力道太大, 两头鬣狗头晕目眩, 一时竟然站不起来。

领头鬣狗生了三分怒气,自己一头扑了过去。

又是一股力道。

它被撞了回来,未落地时就调整好了姿势, 倒也没受什么伤。当下叫了声, 唤其他族人,一块儿往上扑去。

如此三、四回,力道就弱了些。

再两回,什么动静也消了。

洞里传来凄厉的尖叫声。

殷渺渺闭上了眼睛。哪怕是幻境, 如此血腥残忍的事,也不忍多看。

不多时,鬣狗们拖着战利品走了。领头的路过一棵树,猛地顿足,嗅了嗅气味,仰起头来往上看。

上头的人冷冷瞪着它。

动物交锋,士气极重。它本能地感觉到猎物的非凡之处,兼之刚饱餐一顿,踟蹰片刻,转头走了。

过了约莫半刻钟,人族才匆匆忙忙赶来,看到眼前惨烈的场景,不由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可哭也无用,人类捕猎动物,自然也会被捕猎。

与其哭,不如打扫打扫洞穴,掩埋血迹,省得引来更凶恶的动物。这地方也不能再待,抱了侥幸逃过一劫的孩子们,重新找地方安顿。

而修士们见危机过去,各自离了藏身处,若无其事地回去。

普通的一天,过去了。

*

十五年后。

随着人修们的力量渐长,他们终于夺得了人族的控制权,陆陆续续教会了同族语言。并且选择了一适合定居的地方,建造房屋,挖掘陷阱,开辟农田,慢慢发展壮大。

期间,三个魔修陆续离开。他们对于弱者的定义,是属下,是奴隶,只能能派上用场就行,不必在意其生死。然而道修却不赞同,要教他们修炼,让他们变得更强大,同时建立秩序,各司其职。

双方的理念无法达成一致,魔修势弱,被迫远走。

幼年的扶持如昨夜幻梦,随风消逝。

大家都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毕竟魔修之人在他们看来,从来都不是同道中人,早期的合作只是因为迫不得已,不可能真正摒弃前嫌,友好合作。

唯有殷渺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惜。

叶舟已经有些懂她了,开解道:“师姐可是想着,若是这一次成了,说不定还能有下次。而这次不成,下回也难了。”

殷渺渺叹息一声,不无遗憾:“不错。”

“他们一共也就剩了五人。”叶舟微蹙眉头,“你觉得,以道修之力,竟奈何不了么?”

她道:“我是怕斩草不能除根,祸患无穷。”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在发愁也不迟。”叶舟从罐中撮了把干花干叶子,给她冲了杯热茶,“再说了,真有这样的事,也非我们一家能做的,指不定有人很乐意代为分忧。”

殷渺渺忍俊不禁,故意道:“你要时时警醒,这是幻境,并非真实。那人也是你能编排的?她可了不得,我都不敢和她作对。”

叶舟道:“那是你不肯修心法,非要研究这禁制。”

魔修走了,道修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世界混沌之气的设定摆在那里,大家修行的进度有慢有快,最快的自然是剑修,受的影响最小,是以蓝月真君、燕白羽、破军、云潋、白逸深五人的实力最强,其他人都要次一等。

尤其是殷渺渺,她不修法术,反倒要研究什么禁制,浑身上下没半点法力。叶舟和云潋都不敢放她离开视线范围,就怕遭了人毒手。

“他们要争霸天下,由他们去好了。”殷渺渺浑不在意。这种游戏模式,她早在鲭鱼幻境里体验过了。

她更在意禁制,或者说,已经不能被局限为禁制,而是更深奥玄妙的象形文。

这种文字,只要领会了天地规则,即可发挥出威力。若是能与灵力结合,更是威力倍增。在幻境里修炼《风月录》,又带不出去,但知识懂得了,就是自己的,岂不是比里头做无用功更划算些?

“反正大家都记着来历,他们不敢真的得罪我。我不必管那些闲事,做做学问,不知多少清净。”

她被排除在核心权力层外又如何?云潋和白逸深还在,燕白羽与她早已结盟,蓝素心和破军联手,也不可能把她怎么样,别说他们根本不可能友好合作。

然而,叶舟又道:“所以说,师姐其实并不认可蓝月真君的思路吧?”

殷渺渺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假如师姐认可的话,就算不喜欢蓝月真君,亦不会袖手旁观。”他说得头头是道,“不认可又不知答案在何处,方会如此随意——你就是这样的人。”

说得倒是中肯,只是最后的那句话……她微微蹙了蹙眉,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我都说了,幻境是幻境,现实是现实。我可不是妙儿。”

说到最后,稍稍加重了语气。而这并不是介意他的逾越,她并不在乎什么尊卑等级,认为低阶修士须要对高阶修士恭恭敬敬。

问题在于,她真心接纳叶舟,也不过是近段时间的事。他最后的那句话,叶绸可以和殷妙儿说,他们从少年夫妻到世外道友,确实了解彼此。

但放在叶舟和殷渺渺,就有一点超速了。

——这大概算是幻境的后遗症,就好像老兵退役,也一时难以从战争的节奏中抽离出来。她还好,经验丰富,分得清,叶舟应该是第一次经历这么真实的幻境,多少有些痕迹残留,言谈间难免流露一二。

她玩笑道:“胆子大了,敢评判我,小心我捶你。”

然而出人预料的是,叶舟不像过去立即认错,反而问:“我说得不对吗?”不等她回答,又抿紧了嘴角,一字一顿道,“是我说错了,还是我不配说?”

殷渺渺霍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叶舟道:“我知道冷玉是谁——师姐没有磨镜之癖,这一点都不难猜。我也知道他不在此处,师姐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担忧。先前梅枕石外出打探消息,临行前曾特地来拜访,说师姐有事相问,我猜就是让他打探一下消息,是不是?”

殷渺渺怒极反笑:“你想说什么?”

“师姐以为我要说什么?”叶舟出人预料的冷静,口齿清晰,似乎早已将这一幕在心里预演过千万遍,“怪你为什么他配,我不配吗?这我不用问也知道,师姐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她心里一痛,倏然怔住。

叶舟闭了闭眼睛,慢慢道:“但我并不觉得委屈。我能与喜爱之人朝夕相处,师姐却……却不能得偿所愿,我心里,着实为你难过。”

殷渺渺沉默片时,淡淡道:“有什么好难过的,我早就接受现实了。”说罢,语气缓和下来,“你也不要胡说八道,怪伤心的。我只想你知道,幻境里的我,并非真正的我。”

她无法否认殷妙儿和她的关联,但二者并不可等同。

“我知晓,幻境是幻境,现实是现实,不可混为一谈。”他道,“只是我想,经过了这些,师姐多少应该更信任我一些。”

她无奈:“我哪里不信你了?”

“若信我,为什么不同我说呢。我也可以替你去找他。”他慢慢说,“也许,他也在找你。”

“你这话说得,像我师哥的话。”殷渺渺啼笑皆非,“要你去找他,我算什么人了?比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还要过分,玩弄人心了。”

叶舟却道:“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早些见到,说个清楚,不好吗?”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反问。

“师姐何必自欺欺人?假如真的毫无情意,他不会是这样。”都道旁观者清,她不敢深想的念头,叶舟看得清清楚楚,一语道破,“你明白,只是不敢信,不肯信。”

殷渺渺被戳中心思,难以反驳。

“若是顾忌着我,大可不必。”叶舟轻声道,“勉强与我在一起,师姐不会快乐的,我并不想这样。”

他讨好她,对她好,是想她开心快乐,并不是想给她增添烦恼。若是她和他在一起高兴,他一定倾尽所能,若是不高兴,他也不会奢求朝夕相守。

殷渺渺看懂了他的未尽之言,深深叹了口气,忽而好笑:“所以,你认为,若是他情意未消,我们便可破镜重圆,再续前缘?”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殷渺渺又一声叹,幽幽道,“没有谁能够回到从前,他不是当年的他,我不是曾经的我。我的心……不一样了。”

她爱慕天光的时候,过去的已经过去,全心全意地爱他,心上不沾半点尘。但如今数百年过去,凤凰、称心,还有叶舟,都在她心里留了痕迹。

破损的镜子在天长日久中消磨,早已留下了别人的印记,不可能再合拢。也许,这就是她害怕深想的事:哪怕情意如旧,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与其悔恨当初,不如认定情消意散,各自前行。

这般,日子也好过些。

“有的时候,人们想得到的并不是真相。”殷渺渺闭了闭眼睛,半晌,道,“只是一个答案。”

叶舟霎时心酸,走过去抱住她,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她,唯有紧紧收拢双臂,低声道:“你别难过,我都听你的。我会忘掉幻境里的一切,我保证。”

他知道自己能做的有限,但至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他不会叫她难过,会竭尽所能,让她事事顺心如意。

殷渺渺好气又好笑:“经历过的事,怎么能说忘就忘。假装忘了,也只是掩耳盗铃。”说罢,忽而觉得讽刺,牵牵嘴角,道,“要你做神做鬼,也为难你。算了,谁叫你是我师弟呢,我总归让着你一些,说就说吧,不打你就是了。”

他的怀抱毕竟那么暖,他的心意毕竟那么真。就冲着他方才说的话,她也该对他更好些。

人当惜福,怜取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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