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信,我也得来。能传话,才能活着。”
“滚。”
看着那两只小揪揪冷风中颤颤地出了角门,奕枫哼了一声:小东西,我还收拾不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宫里还是要靠关系的,光靠一张小脸和机灵嘴是要挨揍的。嗯。
谢谢亲爱滴rivvi、小柴柴和呼啸老道,雷雷收到!
☆、旁观小飞蛾
夜深了,窗外的风肆虐了一天之后,随着熄灯也熄了势头,寂静的房门外终于传来小宫女们梦呓的声音。
西厢里间,沐芽披了棉被坐在床边,握着床里那只冰凉的手。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久得沐芽的手也捂不热了。可怜那人,哭也不敢发出声响,泪像潺潺的溪水流也流不尽,苦闷都憋在了心口。完全的黑暗中,满屋子酸涩,沐芽的喉咙都跟着有些发痛。
这就是那封信的功效。
那个阴气歪歪的九皇子,亲手把沐芽拖下了水,彻底陷进这深宫幽怨的泥沼里,不过倒也把她与碧苓之间的隔阂打碎了。信递到碧苓手中,那原本无神的眼睛更呆了。沐芽守在身边好心急:我的姐姐,你好歹看看人家写的是什么再伤心啊。
拜哥哥所赐,沐芽并没有真的恋爱过,可也知道没有哪封绝情信能写这么厚。古代文言文情话写出这么多,那八皇子若不是个花花公子,就是个痴情种子,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也算心诚了,这情书,必然就是治病良药啊。
可整整一天,直到夜里快熄灯,信才被打开。这一开,像开了泪闸,一个字没吐出来碧苓就哭软了身子。
一直装不识字的沐芽借收拢那封信,就着烛光瞄了一眼。也许是为了照顾碧苓的读书水平,那情书写得通俗易懂,只是开篇缠绵悱恻、尽数八皇子自己的痛苦让沐芽小吃惊了一下,这才明白原来那一日碧苓往北五所是去分手,貌似已经彻底做了了断。自那之后,再也不肯见他。
皇宫森严,寸草不生,私情的萌芽没有彼此不要命的配合根本就进行不下去,即便是贵为皇子,思念再浓他也不敢跑到尚服局来找她。他没辙,可他九弟有,立刻想到了自己手里捏着的这只小蚂蚁,可以用来做信童。
其实,沐芽并不介意帮助碧苓,哪怕是冒着风险。可一被人逼着反倒生了抵触,此刻想起那副凌驾一切、威胁耍狠的模样就觉得反胃。这就是这座宫殿养出的尊贵皇子,内心深处,只有他们自己才是人。因此,沐芽一路揣着信回来是打算劝碧苓放手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是浪漫;可妄想越过皇权尊贵,飞蛾扑火,这是作死。分手才是及时止损的最好办法,如今看来碧苓果然是个明白人,心疼之余,沐芽又生了几分对她的好感。
“姐姐,来,喝点水。”
哭了这么久,再有多少泪水也该干了,沐芽起身倒了杯茶。
窝了一整天的人终于有了些动静,沐芽忙搀了她的手臂扶她坐起身。碧苓双手来接茶,依旧抖得厉害,沐芽没有松手,将茶盅轻轻捧到她口边。碧苓顺从地低头,两口热茶抿下,人总算喘了口气出来,“沐芽……”
“姐姐,”
“姐姐这几日,对不住你……”
“姐姐哪里话,”沐芽忙回道,“都是我自己不省事,生打生撞的。姐姐该责罚。”
碧苓闻言苦笑笑,黑暗中轻轻握了沐芽的手,“不是责罚,姐姐是没脸……没脸应你的话……”
“姐姐……”
“沐芽,此事你若能不告诉人去,这辈子姐姐活下去,就是妹妹给的,定会照顾妹妹一个好前程;若是活不下去,来生做牛做马也会好好报答你。”
“姐姐莫这么说,咱们都好好儿的……”
“姐姐……不能好好儿的了……”
“嗯?”
“明儿……你给九殿下回话,就说……我应下了。”
沐芽瞪大了眼睛,什么??应下了?“姐姐,你,你不是已经……”不是已经断了么?这么一封信,又后悔了?
“我……实在舍不得……”
碧苓的泪始终没有落,语声闷在喉中这么久,沙哑、虚弱,闻者怎能不动容?可不知怎的沐芽忽地觉得像是看到那些明知道渣男渣坑还非要往下跳又无限自怜自哀的人,很想说“你自作孽,不可活啊”,可心恨又心疼,耐了性子劝道,“姐姐,我年纪小、见识浅,尚且看得着,似姐姐这等通透的人,怎么会……看不着呢?”
本朝开国几百年,是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不曾有过的根基雄厚和龙脉绵延,封建宫廷严苛到极致,对皇族纳妾都是有规制的,祖宗三代都定了个清清楚楚。到了隆德帝,除了早年的一后四妃再无有别的嫔姬,以身作则,明令规定儿子们不许纳妾!
想来也是,隆德帝甚为在意皇家血统,如果生出的皇孙里有一个姥爷家是开戏院卖豆腐的,成何体统??而且,因着皇父的清心寡欲,儿子们娶侧夫人都十分谨慎。已经成亲的,太子奕杬的侧妃是内阁大臣的千金,五皇子奕杊的侧妃是中书员外郎的女儿,而二皇子和三皇子除了正妻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女人。
那八皇子,哪里特殊?
如果是在现代,即便不能走到最后,曾经拥有也值得付出;可在这里,对女人的禁锢根本就不许她们去尝试和经历,短短几日碧苓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从一而终的儿女情长,一旦遇人不淑是要人命的!
“姐姐啊,这世上有好些东西是咱们根本得不着的,哪里来的舍不得?”
碧苓闻言笑了,泪水就此滑进口中,“傻妹妹,你当我是为我么……”
“嗯?”
“我是……舍不得他难受……”
什么?沐芽皱了皱眉:他难受?他在信里寻死觅活了?
“我爹娘走的早,八岁那年为了糊口舅舅把我卖进了绣坊。几次病,病到离了魂儿……这条命,捡来捡去,贱啊……”黑暗里,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也像在梦呓,“后来,进了宫,我也想做女官,一辈子,与针线,清清静静……可谁知,竟是遇见了他……”她轻轻顿了,再开口泪声竟是清净许多,“能让他心疼,是上天点错了我;能让他不疼,哪怕是一时,一刻,我的命,也值了……”
天哪……这一番话,卑微到尘埃里,又从尘埃里仰望,那么痴迷,痴迷得近乎荣耀,沐芽听得呆呆的……
飞蛾扑火,至少在扑之前以为可以得到光明,而这一只,却是要用自己为那光明做祭……
沐芽忽然觉得一种渺小,尊严和生命的渺小,在这超出了生死的爱情誓言面前,她满腹的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滴们,新年伊始,鹊工作上有点忙,不过依然每天想跟大家见面,日更不会间断,只是每天字数会少一些,望小天使们体谅。
么么亲爱的废老道,雷雷收到!
☆、混蛋与玩意儿
腊月二十九。
近到年根儿,也许是因为即将大开荤,饭桌上反倒清淡了许多。沐芽端了饭菜到房中,与碧苓两个一起吃。昨晚一夜未眠,今儿早起她倒安稳睡了一会儿,起来洗漱后,精神果然好多了。
沐芽只管往嘴里扒拉着饭,来到司衣司,她已经习惯了只吃一小碗米饭,可这时候连这一小碗都嫌多,咽也咽不下去。碧苓看她发闷,没说什么,只给她夹了几次菜。
吃过饭,司衣掌领莫云着人给碧苓送来了一盅补汤。沐芽服侍碧苓吃下,自己这才磨磨蹭蹭地出了门。
天阴,云压得很低,一早起太阳就没透下一丝亮来,风倒不大,只是吹在脸上也像小刀子似的。沐芽一路缩着脖儿往北去,拐过颐和轩后门,越靠近那园子脚步越拖,心里那乱糟糟、一团棉絮一样的东西更觉堵得难受。
林荫小道像一条筒子夹道,穿堂风吹得沐芽透心凉。一眼看见那虚掩的门,一路来的苦闷忽地就被风吹没了,脚都有些软。说不怕,那是假的。虽然这次穿越还有极大逆转的可能,现代的世界似乎就在不远处,可此刻周遭的一切这么真实,身上的骨头和肉也是实实在在,风吹过来会冷,一板子打下去也疼。她要是不能演好这个卑贱的小宫女,哥哥再有本事,也不能把她的尸体带回去。
想到哥哥,沐芽回头看向高高颐和轩,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很快,很快他们就可以回去了,这里的一切会成为她和哥哥今后的谈资,这些人的颐指气使,这些卑躬屈膝的侮辱,都会成为笑话!这是个游戏,活着就是胜利。不要为了管闲事而……
“一个人在那儿愣什么?”
一句冷冰冰地丢过来,比那寒风还要扎人。沐芽被树杈遮着,踮起脚才见不远处的花亭台阶上,那人负着手看向这边,浓眉微蹙,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这一眼就把沐芽又看回一个真实的小奴隶,忙低头跑了过去。
“奴婢叩见九殿下,殿下万福。”
“那么远嘟囔什么?本王听不着!”
几步之遥,他居然嫌她跪得远了,沐芽只得跪着往他跟前儿挪。冰冷的青石砖地硌着膝盖,裙子压在下面又不敢拖拽,所以挪得幅度很小,像一只匍匐的小动物。
“还远。”
她又挪。
“还远。”
沐芽咬咬牙,混蛋玩意儿!索性也顾不得裙子了,用力拖了出来,通通地直挪过去,实实在在地他的脚下,重磕头,几乎磕到了他的靴子上。
“奴婢叩见九殿下,殿下万福。”
“起来吧。”
嗯?沐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轻易就让她起来了?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心地站起身,离得太近,他动也不动,沐芽屏了呼吸,依旧挡不住衣襟上淡淡的香味钻进鼻中,不是给皇子们熏衣裳的那种檀香,好像是花香,却又很淡,像是早起日头将出未出花儿带着夜寒和清晨露水的味道,沐芽悄悄地吸了吸鼻子……
“说吧,碧苓怎么说?”
这么近,他的气息正在她头顶。沐芽忙回神,“回殿下,碧苓姐姐说:她应下了。”
他笑了。笑声很轻,从他齿间而出,听起来几乎是嗤了一声。他是在等一个怎样答案?怎么发出这么一声?
沐芽忍不住好奇抬起头,那笑还在他唇边,嘴角一边微微翘起,了然之中几分不屑,在这张英俊的脸上那么刺眼。沐芽心里那团棉絮又堵成了死疙瘩,“闲事”忽然就又把她拖了进去,小火苗又不知死活地跳了起来……
绒绒的眼睛看着他,小眉微蹙,目光怔怔的,仰起的小脸像剥了皮儿的荔枝,又似桃花打了雪珠儿,这么近,睫毛几乎要触碰到他,眸似水晶,里头映出他的脸和那压不住的小火,奕枫屏了气息,一动不动……
终于,那睫毛颤了颤,略略遮下,他方在喉中闷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沐芽垂了头,“奴婢不敢。殿下若没旁的吩咐,奴婢告退。”
“急什么?”奕枫一挑眉,“昨儿我已经着人把我和八哥的暖手儿套子退了回去,后晌让她送过去。”
“回殿下,碧苓姐姐病了,不能走动。”
“行了,”奕枫白了一眼,“应都应了,还矫情什么!”
“碧苓姐姐真的病了!”
奕枫略略一歪头,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倔了声说慌,“既是她真的病了,那就你给送过来吧。”
果然,她抬起了头,奕枫微微一笑,“怎么?你也病了?”
唇瓣抿得紧紧的,腮上的粉晕都淡了下来,奕枫低头在她耳边,“她不来,你就得来。揣着信在宫里头走,早晚你要遇见鬼……”
“这是谁的话?”他这么近,几乎咬到她的耳朵,气息呵得她痒痒的,可她没躲,眸中清凌凌的,将才的怕竟是不见了。
奕枫没听明白,“怎么?”
“奴婢想知道,这是八殿下的话,还是九殿下的话?”
“八哥的话如何?我的话又如何?”
“九殿下的话,旁观自是清;若是八殿下的话,”她轻轻咬了咬唇,“……阎王何必嫌小鬼儿?”
小声儿轻,可一字一句有些扎人,奕枫蹙了眉,“敢这么骂主子,嫌你这把小骨头硬啊?”
她闻言呶了呶嘴,还想说什么终究咽了回去,重低了头。
看那一副惹了人又缩头的模样,奕枫恨,斥道,“人家你情我愿的事,你操的哪门子心?”
“奴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