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自己家院,她说话都没避着李留弟,就那声呵斥:“傻子!想吃糖不?”
李拴柱抬起头,看着李玉华,口水都流出来了:“妹、妹……”点着头,他呵呵地傻笑。
李玉华却是嫌弃地拧眉毛:“你去,打那个臭不要脸的!我就给你糖吃。”
给糖吃!这是经常用的手段啊!
李留弟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就看李大傻子乐呵呵地冲了过去,抬手就打。
就算是要装小白兔,也有限度的……
李留弟忽地一下站起身,顺手把手里的白菜拍在了李拴柱头上。
李拴柱没有防备,白菜在脑袋上开了花,他自己就蒙了,李留弟趁机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眼看着人跌在白菜堆里,不禁一声冷笑。
“你起来啊!”李玉华尖叫,想伸手扯李拴柱一把。
就在她伸手的同时,李留弟也动了手,抓在手上的刀狠狠落下,“哚”的一声,李玉华一下就跳起来,嗓子都快喊破了。
李留弟却只是冷冷地看她:“你喊啊!再喊啊!下回刀是不是还砍在白菜上,我可就不知道了——一刀砍死你,漂亮的脑袋满地打滚,多可怕啊……”
说着话,拨刀——砍得太狠,连着那颗大白菜都一起带了起来。
李留弟一手拿刀,一手托着白菜,目光没移开,却是略低了头,咬了口白菜。
只是一口,她就眨了眨眼,虽说没把嘴里的白菜吐出来,表情却有些微妙。
怎么这么觉得自己像电影里的坏人呢?不过,不管怎么样,看李玉华吓傻的模样,大概她这个变态还装得挺像。
“你、你——妈、妈,李留弟要杀人啦!”李玉华扯着嗓子叫:“我哥要让她砍死了……”
这死丫头!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毛病是改不好了。
李留弟半眯了眼,扫了眼还赖在白菜堆上的李拴柱,抬脚踢了他下:“还不起来!白菜都让你坐烂了……”
李拴柱茫然地卡巴眼睛,看着李留弟手里的菜刀,突然就大笑起来,不只笑还拍手叫好,伸了手还够扯够扯地想摸刀来。
眼角直抽,李留弟都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了。
傻子根本就不知道刀是凶器,你冲他挥刀他还当你是要和他玩呢!
要说,她和一个傻子质气真是没什么意思。
可,傻子傻,他打在你身上的拳头不会因为他傻而轻几分,你身上的痛也不会因为他傻就减轻了。
抿紧了唇,李留弟绷着一张脸,又坐下去削白菜头,一颗白菜还没削完,白玉凤已经冲出来了。
李玉华立刻拉住她妈的手,指着李留弟叫:“妈,她拿刀砍我哥!”这丫头精着呢!知道白玉凤虽然疼她,可是更在乎傻儿子,所以一说就说的是李拴柱。
白玉凤果然大怒,直奔李留弟,人都没到就大骂:“死丫头,你不想活了……”
李留弟抬起头,一脸茫然,还十足的白兔表情,那眼神又惊慌又委屈还带着点不解:“妈,咋了……”
白玉凤的骂声一窒,怀疑地看了眼小女儿。
自己闺女啥样自己清楚,别看平时李玉华一告状白玉凤就打骂李留弟,可大多时候,她心里是清楚谁才是那个惹事儿的。
被白玉凤一看,李玉华就火了:“妈,我都说了她拿刀砍我哥!她、她还要砍死我呢!说我脑袋滚在地上……”
“她敢?!”白玉凤立刻吼起来,可吼完自己倒皱眉了。
可不是,李留弟哪儿敢啊?还砍人?砍掉脑袋?就那死丫头……
“她啃白菜时说的……”李玉华尖叫,目光一转,看到李拴柱正捧着棵大白菜啃得欢,后头的话不禁憋了回去。
白玉凤也看到李拴柱啃白菜了,忙过去拉他:“怎么这么馋啊?都没洗呢!进屋,妈晚上给你做——死丫头,你再起刺儿,看我不收拾你……”
用手狠狠指了李留弟两下,白玉凤拉着儿子进屋。
李玉华气得不轻,一扭头,就看到李留弟拿起一棵白菜往嘴里塞,不由得尖叫一声,扭身就跑……
第六十九章 痴情男
晚上的时候,孙燕没有回到女知青点。
李铁牛大概是下午天快擦黑时回来的,在公社上他一直没见到孙燕,吃完晚饭,又跑到女知青点等,可是等到女知青点关了灯,孙燕都没有回来。
还是徐梅出来劝李铁牛走的,算是被赶走的,李铁牛心里自然不痛快,瞪大眼珠直嚷:“孙燕和你都是上海来的!她平时和你最好了,你怎么能半点都不担心?还有你们这些人,都一起住了四五年了吧?居然这么漠不关心的!你们还有点良心吗?”
徐梅掀了下眉,张嘴想说话,却又咽了回去。
倒是屋里已经关了的灯“砰”的一声亮了,北京大妞柯灵披着外套冲出来,指着李铁牛的鼻子喝问:“你大晚上的嚷嚷什么?是打算借着还有电让咱们大家伙看看你那丑脸还是怎么着?”
柯灵脾气一向大,有什么说什么,嘴利得很,这会更是不给李铁牛留半点脸面,直接就冷笑道:“还我们关心孙燕?怎么着,她上午没能把我们大家伙都拖下水,我们还得感恩图报怎么着?我呸,就孙燕那人,你也好意思说什么她和徐梅最好?我们一个屋住着?我怎么就没发现她和徐梅最好呢?”
“我说李铁牛,你爱孙燕,想救她出来,那就守着公社办公大院去啊!守在我们这知青点算什么事呀?大晚上的,你还让不让我们这群姑娘睡觉?痛快的!赶紧滚——要是你不滚我们可喊人啦!”
“你们……”李铁牛还要吼,柯灵已经大声喊起来:“郭志国!郭志国!你怎么不来看看?快点看看,这有个臭不要脸的就猫在女知青院里,我们这门都锁不上了……”
李铁牛脸上臊得通红,听到旁边男知青点的院里果然有人出来问“咋了”,也只讪讪地转身往外走:“我就是想等孙燕回来……”
“想孙燕,你去接啊!徐梅,锁门!一会就没电了……”
这年头电不是那充裕,别说农村三天两头就停电,哪怕是县城里也是一样。
倒像是应景似的,柯灵才说完,灯一下就灭了,果然是停电了。
李铁牛只能摸着黑往家走,农村里,道上果然就不是那么干净,摸着黑走夜路,一脚踩在一堆狗屎上,虽然看不清,可闻着那味儿,都要让吐出来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回家了,可李铁牛仍是睡不着,大半夜的满院子乱转,还把他爹的旱烟捡出来抽了,也不怕被说一股臭旱烟味了。
他在院子里转转,不说李富贵和王桂花都睡不着了,就是隔壁李金库家也是一样睡不好。
听着儿子呼呼的呼噜声,白玉凤半抬起头,侧着耳朵听了半天,忍不住小声骂:“这是魔障了!连魂都让那狐狸精勾去了……”
又碰了下李金库:“我说他爹,你大侄儿这样可不中啊!要是真娶了那个惹事精,这日子还能过好?”
“年轻人嘛……”先是感叹了一声,李金库动了动唇,又小声道:“你管那事儿干啥?娶也不是娶你家来?再说人孙燕也没说要嫁给铁牛啊!人一个城里的小姑娘……”
“城里小姑娘咋了?”白玉凤先是不乐意听,但立刻就又笑了:“可不是,大嫂把儿子当宝,别人姑娘家可把她儿子当根草!等我明个儿看到大嫂,看她怎么说这事儿?我看你说得对,那孙燕可真不定肯嫁进他们李家呢!”
这两口子,还真是幸灾乐祸。
李留弟目光忽闪了下,转过身去,虽然仍能听到外头李铁牛转圈、咳嗽的声儿,却也渐渐睡着了。
就好像脑子里安了个闹钟似的,天还没亮,李留弟就醒了。
这个时候,李家的人都还在炕上睡得呼呼的,李留弟却是下了炕,她没有特意放轻手脚,炕上的白玉凤低骂了一声,转了个身又睡了。
这是白玉凤一早就说好的,虽说李留弟要上学,可是在上学之前却得先做好早饭,烀好猪食,家里养的那头猪得喂上食她才能去上学。
现在养头猪不容易,白玉凤还指着年尾的时候能出点钱,自然,对外绝不会说是拿出去卖的,只能是送亲戚了。
就这样的理由,早几年都根本行不通,那会儿管你是送还是卖,都是资本主义的尾巴,一律割掉了事。
李留弟把饭做得了,猪喂了,白玉凤这才起床,却是眼皮一翻瞪着李留弟:“不上学去吗?还不快走!”
李留弟眨了眨眼,听到李玉华在催:“妈,快点给我拿饭啊!吃完还得上学呢!还有中午的,我不想又啃馒头……”
白玉凤答应一声,转身去掀锅,看都不看李留弟。
李留弟也没再说话,果真拿起了昨晚就收拾好的李玉华的旧书包,出了门。
等出了门,她才从怀里取出半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
就知道白玉凤有可能又耍花样儿,这也是李留弟乖乖起来做早饭的原因。
借着做早饭,她自己就先偷拿了一个大馒头,掰了半个,夹上咸菜条就是早饭,另外半个,就要中午吃,说啥她也不能把自己真给饿死了,更不会中了白玉凤的计去求饶。
十月中下旬了,早起已经冷嗖嗖的,下霜起雾的,路上根本就看不到人,要不是听到咳嗽声,李留弟还真当没人了。
被那一声咳嗽吓了一跳,等近了些,她才发觉不是早起捡糞的大爷,而是李铁牛。
抱紧了膀子,两脚还轮换着点地,李铁牛也不知是在这站多久了,冻得呵嘶呵嘶的,又是流鼻涕又是咳嗽的。
“铁牛哥!”李留弟特意叫得大声,还在那个“哥”前顿了下:“你在这儿干啥呢?”
李铁牛抹了下鼻涕,颠着脚:“我等孙燕……哈欠……你干啥去啊?”
“上学啊!”李留弟笑眯眯的:“铁牛哥,你要找孙燕姐,咋不去公社上?孙燕姐不还是在公社上着吗?你要去接她她肯定高兴……”
高兴就有鬼了!孙燕那人,这么狼狈的样子被人看到,只会把那个恨到骨子里,怎么可能会高兴?
李留弟就是故意黑李铁牛一把,可是李铁牛却是眼睛一亮:“你说得对!我昨晚上就该去公社陪着她的——就算是不让看人,我也该在外头陪着她,让她知道了安心的……”
“是啊是啊,孙燕姐肯定因为你在就安心了……”李留弟笑眯眯地说,心里却在问:大哥,你是不傻啊?!
第七十章 为的你自己
男人总是会说“我多爱你,爱你的全部,爱你的一切”,可是事实证明,哪怕他再深爱一个女人,也不会了解她。
李铁牛就是,对孙燕好像爱得发狂了,不顾霜寒露重的,天还没亮就等在半道上,看起来多情深意重,可是偏偏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孙燕,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她的本质。
当然,李留弟也并不觉得李铁牛真有他所表现的那样那么深爱孙燕——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要是真有一天孙燕嫁给了他,大概没过几年也不过是嘴角粘的一粒白米饭,恨不得立刻抹了去省得丢人了吧?
雾气渐散,温度却仍然低,东北这地方暖和的时候也就那么长时间,只要一立秋,温度立马就降了下来。
今年还算是好的了,往年还有刚过国庆就下雪的时候,那才真叫一个冷得快。
天冷,李留弟身上去仍只是穿着单衣单裤,索性小跑起来,身子一活动开,倒没觉得那么冷了。
李铁牛却是喷嚏连天,也不知是不是冻寒冒了,从二生产队一路打到了公社。
可殷切之意倒是没减半分,才到公社就往供销社跑。
供销社门才打开,胖乎乎的大婶一看到李铁牛就先皱眉:“急啥急?我这柜台还没擦呢!想买啥一会来……”
李铁牛也不恼:“吕大姐,先给我秤半斤点心呗!我是真有急事儿。”
吕大姐白他一眼:“啥急事,你着急去县里买,我儿就得按我的规矩办……”
还是旁边一个瘦高的男人,笑着过来:“我来秤,吕姐,您先歇歇,这才刚开门,活儿一会干就赶趟……”
吕大姐哼了一声,转到一边还真就大大方方地歇上了。
她自然可以这么大方,谁让她男人就是公社主任王红书呢?
在门口探头看着李铁牛买完点心了,李留弟抿了抿唇,转身快走了两步,只是才走开,她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慢了下来。